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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张国强福落将军府
    高中后几学期,每个寒假暑假张国强都在成都张将军张副司令员很富态的爷爷家中度过,每个月的生活费零用钱,春夏秋冬衣物,读书的大小文具学具零食,都是出自将军之手。军用压缩饼干,水果糖,他一抓出来就是一大把。隔三差五,他把李黎白秋王笑敏喊到一块,爬到平县中学后面的山上,一人吃上一个军用罐头或几块军用压缩饼干。他爷爷奶奶多次叫他到成都读高中,张国强说,我就在平县读,我怕省城里的男男女女欺生,欺侮我这个乡下农村娃。奶奶说,不敢,有你爷爷。张国强说,成都街道多,巷子多,我是路盲,害怕找不着路。奶奶说爷爷每天用车子接送。张国强说成都的人贩子多得很,我怕人贩子把我整死卖我的肾卖我的心脏卖我的肝卖我的肠胃。他奶奶笑了一阵,知道他真心不想在成都读书,她自己也还要上班,大闺女的小孩还在自己这里读幼儿园,也就不再勉强。

    实际上,张国强舍不得五沟镇白秋李黎王笑敏。他不好对爷爷奶奶明说。他爷爷想,孙子是满娃子的骄傲,强行弄到成都,对满娃子无疑只能增加仇恨。也罢,待孙儿高中毕业后想想办法,让孙子有个前程,对乡下的满娃子,对孙子,对自己都有好处。

    张国强也是后来才搞清楚,他爷爷奶奶对他好的原因:他爷爷和他小奶奶膝下无儿,只有两女。哪知两女长大结婚后又都只生一女。见到张国强后,发觉这孙子五官周正,高高大大,白白净净,谈吐很有文墨很有教养,特别是张国强初到成都对奶奶的赞美之词,奶奶听了心里很舒畅,自然而然,这对老夫少妻对张国强就宠爱有加。如果第一次成都祖孙相见,张国强矮小丑陋,黝黑猥琐,言谈举止粗俗莽撞,张国强的命运也许和他老子张新满差不多!

    张国强接到李黎的电话很快回到五沟公社。三人皆大欢喜。白秋稍微有点不满,他说:“你两个龟儿子在成都,我一个人在重庆。”

    张国强说:“没关系。每回到校我们一起先到成都,我叫爷爷派车送你到重庆,回五沟我和李黎在成都等你同路。”

    白秋说:“那么还可以。”

    几年的大学生活,张国强从来没有食言。白秋和李黎沾张国强的光,既风风光光坐了好多回军用吉普,还吃了好多回五沟人没有吃过的东西,三人一起去上学,一路回五沟。

    时光荏苒。大学生活吃的不太饱,过得却很快。按照毛主席的“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最高指示,本科教育由四年五年一律改为三年。到了丙辰年春节,白秋他们的在校生活已经过了一半。听学校老师说,本届毕业生,必须到农村中学实习三个月,算起来,大学生活所剩时间就只有一年多了。放假前张国强写信告诉白秋,今年寒假要陪爷爷到外地,不是广州就是昆明,总之是在他的两个姑姑家里过年,白秋便径直走川中回家。

    三口之家的过年,也没有多少大事小事,只是几晚上白秋都梦见张国强,第一次梦见他是大年三十晚上,刚倒下就梦见自己和成千上万的欢迎队伍一起,要欢迎一个英雄人物到五沟,锣鼓喧天,红旗猎猎,歌声如潮,大英雄来了,红旗车近了,车上站着的不是大英雄,是张国强!地点也不对,怎么变成了张营头沟后山的大石岩?欢迎队伍突然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张国强孤零零一个人。

    大年初一晚上,迷迷糊糊,还没有睡深沉,张国强来了,到了牌坊沟,老爸组织牌坊沟男女老少到梨子树坝欢迎,张国强满面春风,和白秋的老爸拥抱,用拳头锤击白秋的肩。醒了,白秋的双肩似乎还隐隐作痛。

    初二,白秋对老爸说,爸,这两晚上都梦见张国强,两晚上都是我和很多人欢迎他,联想他写信要我们不去成都,他说他要到广州或者昆明过年,他会不会有什么事?

    白展说:“你把梦里情况说详细!”

    白秋如实相告。

    白展说:“大立柜上面第二个书箱里有《梦鉴》一书,你去看看,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事情就有些蹊跷。”

    白秋找到书,这是民国年间刊印的没有署名的线装书,里面有解梦的基本理论,第二卷是《梦别》:

    “福兮祸伏,天道无常,梦之者福盛而纵肆,福转为祸……”

    白秋对他爸说,他要到成都,张国强这几年福从天降,集好事于一身。福祸相依,可能此时有灾有难,说不在成都过年,可能是对我们故意搪托。

    白展说,先到李二沟和李黎商量商量。

    白秋到了李二沟,二人商议一番,告辞长幼,直接到了成都张将军家。

    已是黄昏,将军家里只有将军身边的生活秘书和警卫员小马在客厅闲聊,炊事员在厨房忙碌。小马开玩笑说:“我以为你们认为国强哥生病了你们就敬而远之,有意躲避。错怪你们了。”

    二人随小马到军区总医院。

    奶奶告诉白秋李黎,张国强患的是“骨髓炎”,还好,股骨头没有坏死,用了一些抗生素新药,效果也还可以。再输一两周液就可以出院,是国强不要我们告诉你们,写信,也是他的主意,早在国庆节后,国强左腿髋关节疼痛,逐步加重,吃了很多药,到华西医院诊治了好多回,效果不明显,他不住院,怕误了功课,拄着拐到校,坚持到放寒假,他爷爷从北京请来专家会诊,又从北京弄回几样新药,输了十几天液,已经可以不需要搀扶自己勉强下床。

    张国强眯着眼看白秋和李黎,假装熟睡。奶奶说,不喊醒他,天天输液,身体虚弱。

    张将军该休息了,说了些感动谢谢之语后和奶奶上车回了家,白秋执意和李黎陪张国强,要小马他们也回去好好睡一觉。

    不多久,小马送来了晚餐,有肉有饭,还有一瓶好酒,小马说,是首长叫拿酒来,首长说,一来过年,二来好久没有见面,孙子们肯定想喝酒。

    正月初七早晨,将军叫司机把白秋李黎送到五沟,将军说“今天是‘人日’,农村叫‘人过年’,你们回去,不然家里人会挂念你们。”

    回到牌坊沟,白秋听说涪阳中医院骨科有个张医生很有名气,于是到了涪阳中医院挂了号找到张医生,张医生说,“骨髓炎”可以在西药治疗的基础上,喝二味散,二味散就是蒲公英加杜仲均量煎熬,日服三次。张医生还告诉他,杜仲强筋骨,蒲公英消炎去热,关键是蒲公英,蒲公英一定要自己采挖,要挖出根部,一直挖出须根,治疗效果更好。

    回到家后,白秋突然记起梓潼县城有个蒲新阳,大学同班同学,其叔爷是国家某领导人的保健医生,问问蒲新阳,叫他请教他叔爷,验证二味散可行不可行。第二天,白秋到公社院子,打通蒲新阳告诉的电话,正好蒲新阳叔爷因为那位国家领导人逝世,刚好回梓潼老家休养,蒲新阳叔爷说,此方可用,只是杜仲得先下锅旺火熬制二十分钟,再下蒲公英,蒲公英以鲜活为佳。

    大桑树地埂上蒲公英很多,白秋挖了一口袋,约有七八斤,白秋到生产队的杜仲林剥了几斤杜仲皮,提上蒲公英,下午搭车到了成都。

    张国强喝了二味散,继续西药治疗,效果奇好,到了正月十五,张国强竟然走路回到将军家。

    张将军和奶奶高兴万分,特设酒宴给白秋送行。张国强半年多未见白酒,也放量敞喝。席间谈笑风生,欣喜感激不需详表。

    转眼到了暑假,学院的一食堂大门口贴出了七七届毕业生见习安排意见。见习时间是七六年九月至十一月底,共计三个月。安排意见说,本届毕业学生见习要选派政治素质高的党员教师带队,统一组织,一律到农村中学,学生要有50%的时间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要积极参加当地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云云。白秋所在的见习组分到云阳县,白秋高兴得很,带队老师是江老师。

    他找到江老师,问了些有关见习准备的大小事情,江老师对白秋说:“我都想好了,我们实习组五十人,有四十六人到乡村中学,你就到云阳县中学,见习组有材料要写,你好助我一臂之力。”白秋很高兴。江老师还告诉白秋:“听省上的人说,今年西川北部地区龙门山地质断裂带要发生大地震,你们平县就在龙门山地震带上,告诉家人,务必小心!”白秋心里紧张了一阵。白秋走到办公室门口,江老师叫住他:“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回涪阳?”

    白秋说:“是。”

    江老师说:“明天五点半在一食堂大门口等我,学院车队有车明天到南坪拉木材,我搭车回铜梁,我叫他们把你搭上。”白秋方才记起,七月十三号的散学典礼上,院领导宣布了江老师等人的任免决定:江老师已经被任命为学院党委第三副书记兼中文系总支书记。白秋说,多谢老师好意,朋友张国强大病了一场,要到成都看望看望。

    第二天一早,白秋就乘车到成都,张国强骨髓炎已经痊愈,他带着白秋、李黎,坐上爷爷的吉普车,三人到青城山玩了一天,到天师洞前,悄悄求了一签,卦言甚可,回到成都,李黎说学校还有事,要回学校。白秋告别爷爷奶奶回了五沟。

    龙门山人曰:

    寡妇命带八分难,尚有二分嫁错男。

    天若有情天亦老,留给福禄与孙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