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了,党委书记、老院长双手抱着紫砂壶,小口吸吮着壶里的热茶,微微的醇醇的令人流涎的香气在小会议室里飘荡,一缕缕从木楼板反射下来,笼罩在人们头顶。
党委办马主任说:邓副院长到成都开会,今天缺席。
书记不置可否。
马主任向委员们讲述今天会议要研究的主要事项和程序。
政治处司处长第一个发言:“尊敬的的党委书记,尊敬的各位委员,请原谅我没有按时百分之百的高标准完成书记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所有拟提拔同志的表册和文字资料都已经准备好,只有白秋同志,他既不填表,也不写个人总结。”
老书记面露不悦。
司处长看到了书记的表情,心中有些舒坦。“我们不能一厢情愿做事。我们要提拔他,他却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事情是这样,那天我去阶梯教室找他填表,我候了一个半小时,他不愿意填表,这是一,二、他利用讲台,散布资产阶级自由化,一系列触目惊心的言论,我们党组织必须高度重视。”
萨处长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老师是山沟里出来的孩子,政治上追求进步,为人谦逊厚道,不可能拒绝填表。司处长,你见了他没有,你直接把事情说明清楚没有?”
司处长说:“我十点三十分进的阶梯教室,到十一点三十八分他讲座结束,我坐了六十八分钟冷板凳。”
萨处长说:“你坐的阶梯教室后面?”
司处长不正面回答,仍然保留着煤矿工人的忠厚。
萨处长说:“尊敬的书记,各位委员,我可以肯定的回答,司处长为了不影响白秋老师讲课,坐在后排,而白秋老师有眼疾看不清楚,完全没看见司处长进教室。这,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办公室赵主任发话:“何以见得白秋老师有眼疾?”
萨处长说:他原来戴的近视眼镜,近来看人看物模糊不清。八月三十一那天下午,我和他去县二医院看眼科,校了光,左眼二百五十度,右眼三百度,右眼有散光,医院没有现成的近视度数合适的且散光的镜片,这个月十八号从成都拿回来后才能再换镜片。”
众人不语。
司处长说:“你对个别人倒很了解。”
萨处长说:“因为他是业务人员,我是业务管理人员。”
党委办马主任见话不投机,说:“司处长同志,资产阶级自由化问题是怎么回事?你说说。”
司处长摸出十分精致的工作笔记本,一字一句的读起来。
开始,大家还不以为然,紧接着,参会者多人目光有火,十分鄙夷的听他念:“1、文可以载道,可以非载道。学生的思想情感,世界观的形成是一个逐步漫长复杂的过程。……我们语文教师,赤(亦)步赤(亦)趋,战战克克(兢兢)地教学生写作文,害得老师越教越愚,学生越学越怕,不敢写眼之所见心之所思。”
有许多人窃窃私语,也有人抿着嘴笑。
“2、‘以文会友,做学生的铁哥们,对学生作文中各种思想、情感的真实表达,不能影响作文评判的分数、等级,不能作为作文公开讲评的主要内容,更不能作为班主任评价学生操行的依据,还不能作为街谈港(巷)语之笑料。做诤友,替(潜)移默化,可以!’等等等等。”
“3、不要文墙(吝啬)你的分数和评价等级,因为它不是你兜里的钞票,你是分数和等级高低的唯一始作通(俑)者。
他很聪明,凭着大胆的臆想和猜度,读错几个字,但并不影响参会人员对白秋的专题内容的理解,只是“文墙”一词,大家很动了些脑筋。司处长还要继续读下去,工会主席主席大声说:“政治处长,对待中学教师的进修培训,我以老教师的角度看,讲得好讲得对,有点新意,有点深度。我,最不希望你把别人的讲课资料记在你如此精美的本子上。做什么用?无球聊得很!”
司处长站起来,“你工会是党领导的群众组织,说话要讲原则。不能走群众的尾巴主义,更不能和党对着干!”
工会主席说:“我不怕你戴帽子!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星期天节假日不去轻轻松松,自在闲逛,举办专题讲座,为党为人民做事,你堂堂一个教育学院政治处长,不政治上鼓励褒扬,怎么还要横加指责?谁是尾巴主义,谁在和党对着干?士可杀不可辱!你必须讲清楚!”
主席站了起来。
“谁是‘士’?你是‘士’?你当过兵嘛?你上过战场?笑话!笑死人的笑话哟!”司处长也站起来,指着工会主席。
萨处长走到工会主席面前,拍拍工会主席的肩,示意他,在这种人面前,根本不值得动肝火。李主席面带鄙夷,其他人都哭笑不得,工会主席只好又坐下来。
“主席同志,我们头脑要冷静。他白秋哪是在培训中学教师?他是与无产阶级争夺三尺讲台呀。”司处长见他坐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些。
萨处长轻言细语说:“错!错!错!,白老师老爸是解放时入党的老党员,他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入的党,他和谁争夺?此话谬也!”
办公室赵主任笑着说:“我来说一句。他是在争夺,他把那些打扑克,走象棋,看录像,逛大街的人争夺到教室里学知识。一费水,二费电。莫名其妙,莫球名堂!该耍的时候不耍,我提议:阶梯教室当日水电费,由白秋负责!”
党委书记、老院长院长怒不可遏,骂了一句:“LUANTAN!”
人们没完全听清楚是“乱弹”,还是“卵谈”。也不知道是指责司处长?到会所有人员?还是白秋?
老人家端起紫砂壶,走了。
其余人员傻兮兮的,只好散会。
后来的故事是,老院长打了几回电话,司处长调了,据说调到利州劳改农场做了一般干部。他的老婆,那个发开水票的胖妞也去了,临走时,她哭的呼天抢地,说她的老爸老妈命苦,若干年后无人为其养老送终。骂学院不讲政治,几个臭知识分子,竟然把一个好端端的十分能干的政治处长撵走了。
学院有的人说:“是什么料就做什么事,癞蛤蟆永远都是癞蛤蟆!”
白秋对这些事不甚了了。对在党委会上为保护他而声嘶力竭面红耳赤的委员们,他没领情,因为,他不知情!关于那张表的事从此也无人再提。
事情都过了若干周,教务处萨处长有意无意透露这件事。白秋非常非常感激那些并无半点交往的委员们。他想:“在学院,和领导交往不深,关系到他政治生命的时候,能在庄严的党委会上仗义执言,让后有老院长做靠山、炙手可热的政治处长下不来台,我白秋白明皓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几个专题,照讲不误,星期六星期天过的充充实实。不知不觉到了年底,他对办公室赵主任、教务处萨处长悄悄说:“想请各位过过星期天。”赵主任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说时间、地点、人员。我给你联系。”白秋说:“走远点,坐船到川中石油招待所去。”
一切如愿。在招待所,喝了酒,游玩了一下午,回到川中城,一人吃了一碗水饺,又去看录像,兴尽而归。回学院的路上,白秋告诉萨处长、赵主任,元旦前几天,如有到成都的会议或其它出差,帮帮忙,两个生死弟兄加同学,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和元旦两天分别举行婚礼,腊月十八,也就是八二年一月十二日,他在家里举办婚礼,白家连续几代单传,许多事情不敢马虎。有人笑他词不达意,几代单传与新婚之夜马虎还是认真无关,以后你天天晚上认真点,还不累得你皮包骨?白秋说,乡下人对于结婚,有很多讲究,有很多繁琐礼仪繁琐小事。
萨处长说:“我家也在农村,臭规矩就是多。你说的事我们放在心上。”
十二月二十三日萨处长告诉白秋,他和赵主任商量了,你二十六就可以到成都,对外说是参加西南片区大学写作课教师笔会,时间一周。另外写份报告,请一周时间的婚假。到成都后就不回川中了,直接回家办婚事,春节后开校再到校。十二月三十日脱产班学员就全部离校了,白老师离校期间让王灿老师代理几天班主任。
白秋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