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六十回 三一七白秋被凌辱
    任九阳拆除旧房,陈砖旧瓦、檩梁柱椽拉了好多天,马宗友没有这方面经验,估算偏低。时值农村人修房造屋渐成气候,这些老旧建筑材料不缺买家。任九阳能说会道,把手工拌制的土窑青砖和手工小青瓦,吹得天花乱坠。他逢人便说:“秦砖汉瓦,懂不懂,我们老祖宗用了几千年。从修万里长城到故宫都用,这东西不烂不朽不风化,哪像现在的红砖,机器整的,泥巴都没有拌相生。还有,傻子都知道没有烧过火或者窑不闭气走了火,砖才是红的。买了!过了此村无此店,学校要给大领导修房子,才敢拆砖房,要不是这样,你打起锣都买不到这等青砖青瓦。”人家说:“故宫,是红墙红瓦。”任九阳说:“砖是青砖,不信你去刨开看看!外面抹的是拌了颜料的石灰。红瓦,那是帝王和庙子里的神仙才有资格享受,你小老百姓敢?你试试!”他赚了,加上修厕所的利润和承包农户新房修建赚的票子,他拆了离街有一段路的旧土墙房,在窑坪场口修了三间两楼一底的小洋楼。就为这点,他请白秋和马宗友喝了一顿羌山玉米酒。

    上级关于住房制度改革的一系列文件发布后,一些嗅觉灵敏的农村基层干部,预测到了城镇及周边土地不可预知的增值潜力。窑坪村一社任宝春,在窑坪场是数得上有名气的人物。这任宝春,头脑聪明,能言善辩,原是一个能干的中学物理教师,只是男人那物太勤奋,不肯闲怠歇息,因此丢掉了铁饭碗,坐了几年班房,出来后回家当了农民。这几年时兴启用能人,说是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耗子就是好猫,德高望重的书记张仲良提议任宝春当窑坪村一社社长,村支部、村委会无人反对。这些年,这任宝春风风火火,把个窑坪村一社整的“风调雨顺”。整个窑坪场的很多人都说,窑坪村村长、书记的位子迟早是任宝春的。有人说,不可能,他身上有污点,又不是党员。识时务者说,老黄历,老黄历!人只要能干,污点可以忽略不计,

    这几天,任宝春带人到平县城关,走访了城关的几个城郊蔬菜队,又到了涪阳几个郊区乡镇,考察学习如何以土地为资本,谋求集体土地利益最大化的有效途径。

    五沟中学项目开工修建修综合楼后,任宝春到学校找白秋问这问那,白秋见此人谈吐举止斯文高雅,甚是投机,特别是说到学校,说到初中教学,说到学校管理,社长任宝春还很有些内行话,白秋上任的第一个教师节,与他有一杯之交,以后又有几次酒肉交往,现在人家主动到学校与你交流,学校又在原窑坪村一社土地上,就留他喝了几回酒,二人酒兴畅然,乐乐而归。

    第一幢学生住宿大楼开挖基槽刚进行了半天,窑坪村一社考察学习的人员回来了,任宝春组织了十几个人,在学校大门口的大理石墙砖上用糨糊一刷,贴了一纸“停工通知”。通知说:根据国家土地法,五沟学校擅自在窑坪村一社土地范围内修建建筑物,严重违法,勒令立即停工,并听候处理。落款是五沟镇窑坪村一社。

    白秋和学校老师啼笑皆非。白秋和马宗友两人找到五沟镇领导,找到五沟镇国土管理所一一汇报,都感到莫名其妙。镇国土管理所长说:“拿出学校的《土地使用证》,我们一起去交涉。”

    白秋把任宝春请到办公室,好烟好茶款待,出示学校的《土地使用证》。任宝春黑着脸不屑一顾。“土地使用证我不看。这地方原是上等耕地,你们将上好土地荒芜近三十年,早应该复垦复耕。谁才有资格复垦复耕?农民,窑坪村一社农民,不是你学校教师。因为三十年前土地征用时你学校没有给生产队补偿一分钱,你学校土地使用权说破嘴都不存在了。如果使用权要存在,一、付清近三十年土地荒芜费。二、按现在土地征用标准,和窑坪村一社重新办理相关手续,付清土地征用和其它费用。”

    国土所长说:“有国家颁发的土地使用证,还管不住你窑坪村一社?”

    “岂有此理!国土所竟然敢不执行土地法,不保护土地,不维护土地合理利用,还为明显的违法使用土地行为说话!你是严重的失职渎职!”说完,扬长而去。

    白秋和国土所长生拉硬拽,挽留无果。

    过了三四天,任宝春带着人,在学校大门口的停工通知右柱上贴了罚款通知。通知上说:“五沟镇初级中学在无偿占用集体土地后,不依据国家法律文件规定之用途有效利用,而是任其荒废近三十年,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法》,罚款三十万元。如需使用,必须交清土地征用费五十四万元。两项款项合计八十四万元,限于本月十五日十二时前一次**清,否则后果自负”。

    几乎同一时间,十几个老太婆老爷子来到了工地,一个个在新挖的泥土上席地而坐,木木的看着任宝春。

    白秋无计可施,又去找五沟镇党委政府。

    窑坪村支部张仲良书记早就到了镇党委办公室,曹书记说:“张书记,事情发生在你们窑坪村,你说咋办?”

    张仲良书记说:“祸害祸害!他妈个大祸害!这任宝春是我提拔他的。前几年还好,在我面前百依百顺,像你曹书记家里那个‘吉娃娃’,乖得很!这些年我把握不住他了,我栽林养虎,他虎大伤人。曹书记,我知道他的用意,他知道学校这次建修校舍票子多,来得又松活,他想利用这个机会,想方设法多剐些钱,给社员多发些补贴,笼络人心,为他日后上位做准备。村社许多事情,他任宝春把我弄得左右为难很没面子。我现在才发觉,他这个人素质差,野心太大。书记,我心中有数,他在财经方面肯定有问题,我们已经组织力量逐社清理财务。这些年我吃过他喝过他,我帮他遮遮掩掩过,这一次我也想横了,如果他再闹事,我们就配合镇上的党务、政务、财务‘三公开’,撤了他的职。他无职无权,没有号召力,就闹不成了,这也算我为党委政府排忧解难。”

    “任宝春经济方面的问题我们早就耳有所闻。你查清账目,清理财务还要多少时间?”曹书记问。

    “还要两三天。我怕引起他警觉,我们是从八社开始,他们一社是最后。”张仲良书记说。

    曹书记说:“白校长,这工期进度也不在乎一天两天。课照上,施工继续进行。他有人来闹事,你就停工。人一走,你就又施工,不与他们正面冲突。不要走漏风声,耗他三四天时间,我们就彻底解决他的问题。张书记,现在可以集中力量清理一社的问题了,我估计他任宝春无心考虑自己身上的乌疤,他这个东西,自认为有你这个书记做靠山,就为所欲为,这叫什么,叫‘有恃无恐’,‘利令智昏’。”

    果然接连几天,任宝春天天到学校打招呼:他告诉白秋不要心存幻想,离最后时限还有多少小时,钱准备的如何?白秋告诫学校所有老师,不予理睬,坚持正常教学,有啥事,由校长挡着。

    十五日上午,白秋自知今天情况严重,害怕场面失控伤及师生,他告诉派出所所长事情前之前因后果,请派出所派警力提前在一楼老师寝室候着,以防不测。他知道,任宝春当过教师,可能不会在学生身上动手动脚,他最怕伤及教师,怕影响教学。

    白秋上课的教室是一教学楼四楼,四楼只有初中三年级十七班一个班。一楼全是各年级教师办公室,二、三楼是初三教室,四楼本来空着,秋季开学时,转入学生多,教室又充裕,就增设了初三年级十七班,实际上是复读班。

    第三节课,任宝春带人冲进教室,白秋义正言辞:“任社长,请你出去,你应当清楚,这是神圣课堂,干扰正常教学秩序性质是什么,有什么事,中午休息时间处理。”

    任宝春出去了,他对聚集人员说,我窑坪一社人说一不二,十二点前不说个眉目,决不罢休。

    十一点五十,任宝春再一次带人来到一教学楼四楼,他在走廊督战,一群人冲进了教室,有人抓住白秋衣领要往教室外拉。白秋问:“下课到办公室说行不行?”那行人都不回话,学生吼起来了,许多学生站了起来,有学生冲到讲台上保护白秋,后面的学生不断往前涌,已经冲到讲台的学生和社员混杂纠缠在一起,有社员拽着白秋的手往外扯,有学生抱着白秋的双臂、腰拖着,有社员怒不可遏推搡学生,有学生挥舞拳头回击。白秋成了被双方抢夺的猎物。眼镜落了,白秋什么也看不见,他挥舞双手乱抓乱摸,趁着白秋俯下身子摸找眼镜,有个大个子社员给了白秋一拳,白秋趴在地上了,又有一人踢了一脚,靠窗子的一个学生看得清楚,急了,哗的一声拉开窗子,跳到走廊,大声喊:“马校长,有坏人打老师,快点!马校长——”

    任宝春一步上前捂住学生的嘴,谁知用力过猛,把学生的头推撞上了窗子棱角,学生死死抱着任宝春的大腿,大声闹着。派出所警察上来了,看见抱着任宝春大腿的学生头上流血如注,看见教室里乱成一团,听见学校到处有一种可怕的声音在蔓延,似乎各个教室的声音都嗡翁嗡咚咚咚,特别异常。警察一步上前把任宝春反扭双手,不管任宝春怎样跳闹,他双手被扭得很高,胳膊咕咕响,像一只被抓住翅膀的鸡公。有警察冲进十七班教室,用**棍制服了一个正拽住白秋双脚的社员,有警察挡着从一楼二楼三楼冲上来的师生,派出所长对社员说:“你几爷子,我认识你们几爷子,全部到派出所接受调查!一个也不允许跑!”

    警察带走了全部闹事社员,同学们帮白秋找到眼镜,镜架已经踩烂,还有个镜片不知去向。同学们群情激愤,要替白校长报仇。班长说:“老师,教师也是一个自然人,教师有不可侵犯的人格,看你,一个人民教师,一个堂堂皇皇的校长,被他们侮辱到什么程度?我们要到一社为你报仇!”

    白秋问:“报啥子仇?刚才哪个跳到窗外?”

    班长说:“武小民。”

    白秋问:“有哪个受伤没有?”

    班长说:“你问你自己受伤没有!人家又是抓,又是打的,还用脚踢。”

    几乎所有的女生和胆小的男生都哭了。白秋说:“哭什么?吃饭去!”

    白秋叫班长到他办公桌抽屉里拿来备用眼镜,下了楼,大家见校长眼圈青肿,耳窝浸满血水,嘴角有伤口,口里有血,衣服纽扣掉了几颗,头发蓬松,满脸灰垢,马宗友和几个老师要扶他进医院。白秋说:“我自己去。人去多了影响不好。”他叫马宗友马上集合学生,要采取措施禁止学生外出闹事,午饭期间开个教师会,不要把影响闹大了。

    金楠下班回来了,在办公室门口见到白秋,她骂任宝春:他还在我家里吃了几回招待,下桌子就不是人!她指责马宗友不懂事,你为什么不去帮帮忙。她还要说什么,白秋说:“你再无礼,我医院也不去了。”

    金楠扶了白秋,一步一步走向医院。后面跟了许多老师和学生,马宗友把他们吼回去了。到了医院,清洗,包扎,开药。医生建议到平县做个CT,检查头部和胸内脏器有无问题。

    曹书记听到消息,匆匆赶到派出所,不待分说,左右开弓,给了任宝春好几耳光。“这下子你说怎么处理!你狗胆包天,破坏正常教学秩序,你打伤学生,打伤校长,你说怎么办!学生家长面前你去搁平!学校老师和学生你去搁平!”

    他大声喊派出所长,“立即上报县公安局,该拘留就拘留,该判刑就判刑!”

    派出所长说:“影响太大,不敢不上报。”

    还没有回过神的任宝春想申辨,那几个社员说:“曹书记,我们没有责任。是他宝娃子喊我们去的,他说,去的人,去一回给一百元钱,很多人还没有争取到,都是我们贪图小便宜。”

    派出所接待室有一个里间,所长说:“都到里面去坐坐,事情等候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