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我吃了两样降压药，来到办公室之后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我得赶快把这个情况告诉丁贵，免得他瞎忙一场。我很快就拨通了丁贵的电话，斟酌着语言说：“老同学，我昨天下午跟你讲的那件事情，现在碰到很大的麻烦了。这件事情我真不知怎样对你说才好……

    丁贵说：“老同学，什么麻烦你就直说吧！”

    我只好硬着头皮，把县一中的这两个工程已经发包给了刘德龙的情况如实地说了。

    丁贵当然不相信：“你这是讲耍话呢还是开玩笑？昨天下午你还跟我讲这两个工程还没有发包，怎么突然在一夜之间就发了包？为什么在发包的时候不通知我？你通知了我，我竞争不赢刘德龙，那是我丁贵的事;你不通知我，那就是你的事了！我丁贵有这个金钢钻，就要揽这种陶瓷活！”

    我真诚地说：“老同学，我杨一帆对不起你了！”

    “一句对不起的话人人都会说！”丁贵问，“刘德龙送了你多少？”

    这话听着非常的刺耳，而且还撩起了我心头的一股无名之火。我尽量压抑着这火，依然心平气和地说：“刘德龙一分钱都没有送我。”

    “一分钱没送你，你就把总造价那么高的工程拱手让给他？我亲爱的老同学呀，我敬爱的杨书记，你简直是一个大傻瓜了！”丁贵冷嘲热讽地说，“你若把这两个工程发包给了我，我也不会少你那份的……”

    “丁贵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杨一帆是那样不讲义气的人吗？”我冲着丁贵吼叫了两句之后，觉得有损我们同学之间的感情。我尽量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地说，“实话告诉你吧，这刘德龙是县委书记张天福的妻舅，在我没当县委副书记之前，桑副县长和徐飘就把这两个工程发包给了刘德龙。昨天夜里我想与桑副县长和徐飘把这件事情落实下来，把这两个工程发包给你，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电话里丁贵没有吭声。

    我接着道：“张天福是县委书记，我杨一帆是县委副书记，你说说，我这胳膊拧得过大腿吗？”

    丁贵这才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错怪老同学了！”

    “错怪我没关系，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这也是我的无能。我还得请你原谅我。来日方长，今后只要有机会，我会照顾你的生意的！”

    摆平了丁贵，我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为了不得罪张天福，这两个工程我可以交给刘德龙做，但工程的总造价必须得降下来。不说降四十万，至少也得降二十万。这样的话就可以省下二十万元。这二十万元，在农村足可以建成两座高质量的小学了。如果总造价不降下来，我就这样顶着，刘德龙就是告诉张天福，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俗话说得好，神仙下凡还得问土地菩萨。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搞工程，竟让我蒙在鼓里，这不是我的错。作为县委书记，也得跟我这位副书记打声招呼。你不跟我打招呼，我全当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张天福敢给我穿小鞋的话，我就把这虚高的总造价捅出去，让市纪委的同志来一查，他吃不了会兜着走。当然我不能跟张天福把关系搞僵了，毕竟他还是县委书记，我的提拔与他的帮助有关，跟他搞僵了，绝对于我不利。

    我想找张天福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但转念一想，觉得现在还不是说清楚的时候。工程究竟发包给谁，我这一锤还没有落下去，那虚高的总造价还没有降下来，我是无法向张天福说清楚这件事的。我想这时候的刘德龙，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昨天夜里龚胜利到我家给我送礼，肯定是刘德龙安排的。从种种迹象来看，张天福得了大好处，那是天经地义的，桑副县长和徐飘得了小好处，那是不容怀疑的，县教委的那些副主任们以及计财股的股长也都得过好处，这好处不多，大概也就是一千块钱、两瓶酒两条烟。他们都得了好处，而独独我没得好处，这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刘德龙安排一名副总亲自给我送礼，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刘德龙已充分地认识到了我杨一帆的重要性。我让龚胜利吃了一个闭门羹，更让他觉得我杨一帆这个人不可小觑，他定会另辟溪径找我修复关系的。

    果然，我就接到了刘德龙的电话。

    “杨书记，真对不起，我他妈的刘德龙真不是人！在拜码头这档子事上，我竟然将杨大书记给忘了，我真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几个大耳光！”刘德龙咋咋呼呼地说，“杨书记，千错万错，都是我刘德龙的错，你就狠狠地惩罚我吧！”

    我哈哈大笑了一阵之后说：“刘总是我们张书记的妻舅，我杨一帆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惩罚你呀！”

    “杨书记，这事与我姐夫没半点关系，都是我犯的错。”刘德龙说，“我姐夫对我的要求是非常非常严格的，是我往往被人家的一两句话就吹捧就冲昏了头脑，所以一办起事情来把规矩都给破坏了。”

    我说：“刘老板，我可没说你败坏规矩呀！”

    “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刘德龙说，“杨书记，我有一些事情想向你汇报和请示，不知你给不给我一个面子？”

    我说：“只要是汇报和请示工作，不管是谁，我都会给面子。刘总你嘛，就更不一样了。”

    刘德龙说：“能给我面子，我就感到万分的高兴了。我想到你的办公室去，来来往往的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我找个比较清静的地方，麻烦你杨书记放放贵步怎么样？”

    “什么贵步不贵步的，我去就行了。”我说，“你安排好了之后，再告诉我。”

    刘德龙说：“到夏威夷歌厅去吧，十分钟之后我在金海岸包厢等你！”

    如果马上开车去的话，到夏威夷歌厅也要十分钟的时间。我当然不能马上去，我得等二十分钟之后才能去。让人家等着，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半个小时之后，当我来到夏威夷歌厅，敲开金海岸包厢的门时，却不见刘德龙，只见乐丽娜在等着我。“杨书记您好！”乐丽娜急忙站起来，将一只纤纤玉手伸给我。

    我握着乐丽娜的那只红酥手：“乐主任好！”

    “杨书记，你叫我乐主任我怪不好意思的，你就叫我小乐吧！”

    “好吧，那我就叫你小乐！”

    小乐甜甜地应了一声：“哎！”

    我问小乐：“怎么不见你们刘总？”

    乐丽娜说：“我们刘总刚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有急事，先出去一下，叫我先陪你唱唱歌，他用不了多久就回来。”

    我马上就明白了刘德龙的用意。乐丽娜不但是办公室主任还兼任着公关部的经理。刘德龙名义上让乐丽娜陪我唱歌，实际上是让她“攻”我这个关的。明白了刘德龙的用意后，我就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自己，千万别掉进他们为我设计的陷阱里！

    乐丽娜今天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自己的，脸上不但施了淡妆，唇上抹了口红，身上还洒了高级香水，而且衣着也穿得非常的性感与暴露。那紧窄的上衣非常到位地勾画出了她胸前的曲线。

    乐丽娜没给我倒茶，也没给我敬烟，我心里涌上了一丝的不快。我只好自己给自已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后，再将目光投向乐丽娜。

    乐丽娜正在用水果刀在削一只梨子。我心里想，这只梨子肯定是为我削的。

    乐丽娜很快将整只梨子削去了皮，她拿着梨子说，要跟我做一个简单的游戏。

    我望着乐丽娜：“做一个什么样的游戏呢？”

    乐丽娜莞尔一笑说：“这只削好的梨子我咬一半，那一半由你来咬，然后我们两人把各人嘴里的梨子吃下去。”

    我说，这是小孩子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乐丽娜说：“杨书记，我们两人就玩玩吧。我一定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还会让你得一个到意外的收获！”

    这所谓意外的惊喜，就是我咬她嘴上的梨的时候，我们会嘴对嘴地接起吻来；这所谓的意外收获，无非是她的胸脯贴在我的胸脯上。如果再进一步的话，我们就会紧紧的拥抱，然后……然后刘德龙与龚胜利踢开门冲进来，乐丽娜倒打一耙地说我非礼她。最后我只好乖乖地就范，让他们达到他们该要达到的目的。我越想越后怕，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好在我没有喝醉酒，头脑相当的清楚。我说，我今天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是不想要你那意外的惊喜和意外的收获！

    一计不成，乐丽娜又生一计：“哎哟，我的背上好痒，杨书记你替我挠挠吧！”

    好多男人是给女人挠背而挠到床上去，最后被人捉奸而弄得身败名裂的。这样的例子简直太多了，我不能上这样低级的当。我说：“我的手指甲有好些天没修剪了，里面藏了许多的细菌。你还是在墙壁上蹭蹭吧！”

    “哎呀，杨书记你怎么这样不解风情？”乐丽娜说，“看样子你还是个处男！”

    我乐了：“我儿子都上清华大学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处男？”

    “我是说在其他女性面前！”乐丽娜说，“要是换了别的男人，早就搂上我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没趣味、没品味的男人！”

    “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没趣味、没品味的男人！”我说，“你这位公关部的经理，对我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感兴趣的！”

    “不，我对你非常的感兴趣。”

    我说：“对我这样一位没趣味、没品味的男人感兴趣，莫不是你的脑子进了水？”

    乐丽娜没回答的问题。妣点了一首歌，歌名叫《我只在乎你》。“杨书记，我为你唱首歌吧。听后你得谈谈你的感想！”

    我点了点头。乐丽娜十分投入地唱了起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丝丝情意。

    如果有那么一天，

    你说即将要离去。

    我会迷失我自己，

    走入无边人海里。

    不要什么诺言，

    只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能只依靠，

    片片回忆活下去。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丝丝情意。

    这是邓丽君唱的歌，也是我喜欢的歌。乐丽娜感情丰沛，唱起来很有邓丽君的风格。待乐丽娜唱完了之后，我鼓着掌道：“唱得好，唱得好，跟邓丽君唱得一样的好！如果要我谈感想的话，我的感想就是：我不在乎你，你也别在乎我！”

    乐丽娜张口结舌地望着我。我拿起我的公文包说：“对不起，县委办刚才来电话，要我赶回去开书记办公会议！”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回到了县委大院我的办公室。其实县委办并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召开书记办公会议，我离开夏威夷歌厅完全是出于对刘德龙的气愤。约定我在夏威夷跟我汇报、请示工作，又不肯与我见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作派？典型的土财主、狗眼看人低的作派！我喝下了一杯茶，心情刚刚平静下来，刘德龙却打来了电话：“哎呀杨书记，真是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到夏威夷歌厅的时候，乐丽娜说你已经走了，我把她一顿臭骂！这乐丽娜真是太不会办事了，陪杨书记陪不好，留杨书记留不住，我要叫她给你写检讨！杨书记，中午我请你吃饭……”

    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了他的话：“刘德龙，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好了，不要跟我绕来绕去的兜圈子！你如果再绕来绕去的话，我也跟你绕来绕去，看谁能绕过谁！”

    “好好好，杨书记你是个痛快人，我就实话跟你实说了。”刘德龙说，“为了拿下县一中这两个工程项目，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了！你若是霸蛮不给我搞，我就跟你没完！”

    胆大妄为，原形毕露，好在我也不是被吓大了的。我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你说你花了大价钱，你究竟在哪些方面花了大价钱？作为主管这两个项目的县委副书记，我一没抽你一包烟，二没吃你一顿饭。你花了什么大价钱？你说这是不是事实？”

    “这……”刘德龙说不出话。我想此时的他，一定是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

    “我这个县委副书记，你都没给好处，你难道就生得那么蠢，还给那些人的好处？”

    “我……”

    我说：“刘德龙呀刘德龙，商人言利，这并没有错，但不能赚黑心钱！更不能仗着自己有后台老板就胆大妄为！你刚才说要跟我没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跟我没完！”

    刘德龙说：“这两个工程项目，是前任副书记和桑副县长拍板发包给了我的，你为什么要反对？”

    “刘德龙呀刘德龙，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说，“我问过前任副书记，也问过桑副县长，他们都说没有发包给你！你如果想要对质的话，我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去！”

    “这……”刘德龙“这”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县委书记张天福讲把工程发包给我，你应该没意见吧？”

    “刘德龙呀刘德龙，你真是一头蠢猪！”我几乎是跺着脚在跟他打电话。“我知道你是张书记的妻舅，你也不要拿张书记来压我。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张书记怎么好出面？他若出面的话，事情会办得更糟！你这样做是害你姐夫，你知道吗？”

    “那怎么办呢？”刘德龙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工程我可以发包给你，但你得把虚高的总造价降下来！”

    刘德龙问：“杨书记，你说降多少呢？”

    “人家比你少四十万元，三十万元你总得降吧？”

    “这样吧----”刘德龙说，“降十万元，那二十万元我给送你！”

    “那你就不要搞这两个工程了！”我一跺脚，气咻咻的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