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看来,儿子杨翔的留学宴,我算是摆定了。
毕竟我是滨江区的区长,毕竟杨翔是我杨一帆区长的公子,尽管我一再申明不摆留学宴,一些老板和下属们还是送来了礼金。老板们的礼金都是一万元。教育局和卫生局两个局长的礼金也是一万元。区建工局局长的礼金是三万元。我提名推荐他当了建工局的局长,这三万元他已经送过两次了,我都没收他的。最后一次我在推脱不了的情况下说是放他那里替我保管,这次他也不想保管了,趁我儿子杨翔留学的机会当作礼金顺理成章地送了来。妻子问我收不收?我想了想说:“难得他的一番心意,还是收下吧。待他为儿子办升学宴的时候,我们再还给他。”
除了万字元的礼金外,区人事局的副局长柳嫣来了八千元的礼金。自从那次我们在办公室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柳嫣就期待着我给她打电话,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仍然没给她打电话。一天柳嫣给我打电话,责怪我讲话不守信用,伤了她的自尊。柳嫣这样不厌其烦地缠着我,要用她的身子感谢我,难道仅仅是为了表示感谢吗?感谢非得用这种方式不可吗?我觉得她还许有更大更多的目的。难道她想当局长?依她的水平和能力,她是不能当一个局的一把手的,这一点我非常的清楚。如果我霸蛮将她提拔重用为某个局的局长,我会受到常委们的质疑,甚至会怀疑她是我的情妇。再说,区委书记顾辉日思夜想没能得到的美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我杨一帆得到了,他会醋劲大发,致我于死地而后快。我始终不敢与柳嫣上床的原因也正源于此种担心。那天夜里,她是与她的丈夫一同到我家里来的。她一进我的家门就跟我妻子亲热得如同亲姐妹,她夸我妻子年轻漂亮、聪明贤惠,很有女人的神韵,很有女人的品味,还夸生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儿子。两人坐在一起唠叨了将近半个小时,好像有说不完的体己话。我则与她的丈夫喝茶抽烟,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临走的时候,柳嫣掏出一个红包交我的妻子,妻子不收,柳媽就说,杨区长帮了我两口那样大的忙,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他呢。贵公子出国留学,我们是特地来表示祝贺的。这点薄礼你要是不收下的话,就是不给我们两口子的面子!
妻子望着我,我点了点头,妻子这才收下了这个红包,说,哪天我们请你两口子吃饭。
妻子算了算,老板和下属们送来的礼金就到了三十万元。
既然人家送了礼,就得请人家吃饭。我让妻子买回了两百余份请柬,送给已经送了礼金的老板和下属们,送给我家的亲戚、我的同学同事和朋友,送给妻子那边的亲戚、妻子的同学同事和朋友。在儿子即将赴美留学的前五天,我与妻子在潇湘宾馆为杨翔举办了留学宴,一共是四十桌。
我请来了市电视台著名的男女节目主持人,请来了著名的摄像师和摄影师。
在节目主持人的主持下,在热烈欢快的音乐中,杨翔手持一束鲜花,迈着矫健的步伐,很青春、很阳光地登上了主席台。他面带微笑地向宾客们挥动着手中的鲜花,向宾客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
“敬爱的爷爷奶奶,敬爱的外公外婆,尊敬的各位长辈和来宾们,大家中午好!今天,我的父亲母亲在这里为我举行留学宴,我感到十分的高兴。十二年寒窗,我金榜题名,终于考上了清华大学;又是四年寒窗,我考上了公费留学美国的研究生!我没有给我的父母丢脸,没有给我的爷爷奶奶丢脸,没有给我的外公外婆丢脸!在这里我更应感谢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生育了我,养育了我,从我懂事的时候起,他们就对我进行了定制培养,诲人不倦地教导我好好读书,好好做人,为我的人生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这里,我要当着大家的面说一声:父亲母亲,你们辛苦了!我一定铭记着你们伟大而无私的爱,刻苦学习,奋勇攀登;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顿时,宴会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时主持说:有请杨翔的父亲母亲,陪同杨翔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闪亮登场!
我搀扶着我的父亲母亲,妻子搀扶着她的父亲母亲,登上了主持台。
杨翔站在我和妻子的前面,、四位老人家站在我和妻子的后面。我们都面露开心的微笑,挥舞着手中的鲜花,面对着台下的宾客,面对着摄像机和几数照像机的镜头……
这么多的宾客来参加杨翔的留学宴,我得说几句表示感谢的话。我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走到台前,向台下的宾客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儿子学有所成,今年又考上了公费留美的研究生,此时此刻,我的心情特别的激动,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凝成一句话:我杨一帆代表我们全家,衷心地谢谢大家!酒菜不恭,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我将话筒交给主持人,主持人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各位亲友,各位佳宾,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我们的小帅哥杨翔先生留学美国!”
亲友和宾客们一起举起了酒杯:“为杨翔干杯!”
杨翔的出国护照等一切手续早已办好。在离家的前夜,我与杨翔作了一次促膝的长谈。
儿行千里母担忧。作为父亲,我又何尝不担忧呢?好在杨翔已经长大了,生活自理能力强,我相信他能克服碰到的一切困难。但是,我仍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跟儿子说。“出门在外,又远涉重洋,你要自己多照顾自己,时时处处应谨慎小心为好……”
“爸,这话你都跟我说过十多遍了。”杨翔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女人似的唠叨个没呢?”
“我不是担心你吗?”
杨翔说:“爸,说实话,我还挺担心你呢!”
“担心我?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开心地大笑了一阵说,“你爸是滨江区的区委副书记、区长,出出进进有专车,讲话作报告有秘书写稿子,旱涝保收有工资,天天有人请吃请喝,就连外出散个步,也有人寸步不离的陪着。你担心什么呀?”
“正因为这样我才为你担心!”杨翔说,“爸,你不要以为你当了个县区领导干部就自鸣得意,沾沾自喜,其实你非常的危险!”
“我危险?而且还非常的危险?”面对儿子,我想笑,可再也笑不出来了。“你说说,我有什么危险?”
“不受监督的权力,迟早是要产生腐败的。”杨翔说,“爸,你敢说你没搞腐败么?”
“我没有索贿受贿,我跟你保证,我没搞腐败!”我说,“逢年过节,我收过人家的礼金和礼品,但那是人情之间的往来,没有违反党纪和政纪。”
杨翔一针见血地说:“严格地讲,这是党纪和政纪所不允许的……”
儿子看问题这么准确,我一时无话可说了。
“爸,你跟妈都拿着工资,我公费留学又不用你们花钱,家里应该不差钱。”杨翔说,“如果你们真的差钱用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奖学金全寄给你们!”
“不不不,我们不差钱,奖学金你留着!”
“如今出事的县处级领导干部真不少,而且都是贪污受贿。”杨翔一把抓住我的手,两眼闪着泪花说,“爸,我真不希望你出事,更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被绳之以法、人人喊打的腐败分子……”
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与儿子的促膝长谈最后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