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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像,真像”(下)
    首长笑了起来,“咱们想到一个点子上,就这样。给敌人来他个声东击西。”

    第二天,南沙湾河面上比平日多了些捞虾打鱼的船只,彭怀德挑着货郎担在东沙村满屋子卖力吆喝。还到红沙河镇走街串巷摇拨浪鼓,又转到西沙村,南沙湾到处卖针卖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敌人像猫闻到荤腥一样,有了点动静,把西沙的一部分保安团兵移到南沙湾。刘交通员和化装成农民的红军战士一直在船上忙碌着。

    傍晚,红沙河河面,异常平静。深秋的雾霾笼罩河面和平川。远处,少数人家里亮出来小油灯的昏暗的微光。

    半夜里,东沙河面上,几十只昏黄的灯光,缓缓地向河中间游去;十几条打渔船在岸边柳林下一字形摆开。每条船里载着全副武装的红军战士。艄公在船头把着舵,随时待命。

    灯光已经游到河中了,渔船开始沿河岸向上划行。

    可以听到对岸有人喊叫,接着就听得更多的人乱哄哄地哇啦哇啦叫喊。连首长判断,那是敌人发现了河中的灯光。

    几声枪响,火光是对着河中的灯光的,河中的灯光继续向南岸游去,枪声更急,敌人的抢一齐向灯光扫射。有几只灯光被打中,一直向下飘去。

    这时,敌人后面的枪声响起。首长知道,是我们农军的枪说话了。当即命令:“开船,快!”十几条船像箭一样,一齐向河中飞去。

    农军枪声噼噼啪啪大作。可以清楚地听到冲锋号声和徐队长的命令:“同志们,冲啊!”顿时,阵地一片厮杀声。

    西沙河岸一队黑影急急地向南沙湾赶去。连首长命令全速向河岸划去。敌援军还未到阵前,就被特务连红军挨屁股追上,冲锋枪剝剝剝就像捡豆子一样,保安团援兵被全部报销。阵地上的团兵也被农军全部解决。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连首长来不及多想,握着彭怀德的手说:“老彭同志,多亏你和乡亲们的支援。军务紧急,不能久留。”便招呼队里发给船夫没人两块大洋,对红军战士们说:“同志们,开拔!”与众乡亲一一告别,部队继续向西挺近。

    彭怀德招呼船老板把船开到南沙湾隐蔽起来,打算去找刘交通员。刘交通员正在把受重伤的徐队长从阵地上背下来。这次战斗,农军的号兵被打倒,徐队长的小腿骨被子弹打穿,流了很多血,正在昏迷中。听到刘交通员叫老彭,他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你们身份已经暴露,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你跟随农军,退回青溪岭,暂时隐蔽起来。”彭怀德还想跟他多说两句话。徐队长抬起手,“这是命令,快!”就又昏迷过去。

    刘交通员心里犯着难。徐同志伤势这般重,咋办?放在家里,虽然湖鸭的事,保安团丁已死光了,敌人无从知道,但老徐的目标太大,不行,必须要有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啊,放妻子娘家去,妻子长期住在东沙娘家。妻子对他的行动一直是支持的,虽然她对他正在干什么不甚完全明白。对,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就这样。

    他把老徐背到船上,驾船向东岸划去,船快要靠岸,忽听得红沙河镇大队赶来,夹杂着脚步声,嘈杂人声。刘交通员刚把老徐放下来,脚步声,嘈杂人声逼近。老徐苏醒了。“你快走,别管我。”

    “我背---”

    “快走,不然两个人都没命啦。”

    船刚划出去十几米远,手电筒已照到河中,砰砰砰,三声枪响,刘交通员一头栽下河去。船顺着往下飘去。

    听到半夜枪响,刘大嫂就出门站在黑暗里看动静。刚才看到红沙河镇大队人马转回去时,听得有人说:“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才打死一个养湖鸭的,占这么点便宜。”

    养湖鸭的?南沙湾养湖的,就只有我家刘老倌。是真,是假?杀千刀的,一个养湖鸭的,也不放过。刘大嫂的心紧缩了,她不敢再多想,摸着黑径直向河岸奔去。她仔细看,岸边什么也没有。她心里定下来。她分明听到三声枪响。莫不是老倌子泅水过去了?她在河岸徘徊着,咻地,她听得岸墈下有微弱的“嗯”声。她的神经崩紧了,“老倌子!”她顺着声音向芦苇丛一步一步摸过去。她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躺在芦苇丛里。她伸手去摸,“哎呀”惊叫一声,把手缩了回来。

    “是人,大嫂,不要怕。”声音很微弱。

    不是她男人。但她不能走开,被保安团打伤的,肯定不是坏人。

    “你是谁?”

    没有回答。

    鬼使神差,她突然想起他丈夫的那句暗语来。

    “针线。”

    “有,在娘家。”

    对上了。刘大嫂说:“我姓刘。”

    躺着的人又不搭腔了。

    “我丈夫姓刘。”

    “刘同志。”

    啊,同一路人。

    “你伤在哪里?”

    躺在地上的人指着他左脚小腿部。

    刘大嫂摸上去,他小腿部裤一团湿糊糊的,她二话没说,扶着他用一只脚站起来,背起他往蛤蟆岭去,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终于背到娘娘庙里,移开坐着观音菩萨的大石板,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石板底下的洞里。从蛤蟆泉井里一钵温水,给他把伤口洗干净。

    “你是徐教员?”

    “嗯,”徐教员知道今个夜里的情况,也明白对面这个刘大嫂就是刘交通员的妻子,此时此刻,他不能多问,也不能多说。

    刘大嫂像招呼小孩子似的,“好好躺着,这蛤蟆井的泉水止血快,我明天给你找药敷伤口。我每天都要来给娘娘送斋饭,可以给你带饭来。这洞子冬暖夏凉,冻不着的。这洞子可通山腰中的蕨叶丛,只能容一个人钻过去。万一有情况,你钻到那头躲起来或逃出去,听话,噢。”

    她没有想她的心事。没有眼泪,没有悲伤。说完话,把菩萨石板推过来,盖上。回到家,天快亮了。

    刘大嫂每天要到娘娘庙烧一次香,给观音菩萨送斋粑。然后到山里采药,趁着没人的时候,钻进洞里,给徐教员送饭,敷伤口。顺便给他换下衣服,一次一件,放到篮子底带回家洗了晾干。十天半月,徐教员伤口渐渐愈合,人也恢复元气。刘大嫂便多些跟他搭讪,问他名字,知道他秋月生的,叫徐秋生。又向他打听红沙河战斗的情况,她毫不介意地要他讲出她丈夫的下落。虽然她已经预料到凶多吉少。

    “实说吧,我扛得住。”

    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普通的同情革命的乡下女性,徐秋生感动了。

    “老同志很勇敢,很英雄。这次战斗中,他的主要任务是给湖鸭身上绑灯泡,鸭子也训练得很驯顺。老刘同志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值!”刘大嫂坚定地说。她也把自己的一切敞开心扉告诉徐秋生。

    “我娘家在东沙村。我嫁给老刘后,多年没有生娃娃,人说娘娘庙的观音娘娘有善心,发慈悲,只要诚心诚意给娘娘庙烧香,观音娘娘就会送子来,挺灵的。我信这个。我回到娘家,每天都要给娘娘庙烧一炷香。拜一次佛。我铁了心,没有粑上肚不回刘家。老刘人老实。他家里穷,靠养湖鸭,有点生计。每年有半数以上天数,他都把湖鸭赶到东沙来。东沙水田多,很肥,田里有很多小鱼虾,螺蛳。久而久之,鸭子训习惯了,到了傍晚,自己泅回去,省了许多心。没想到这一次打仗,派上了用场。”

    伤好以后,徐秋生与刘大嫂惜别。回到清溪岭,与彭怀德一起,训练农军。不久接到上级指示,中央红军已开始长征。清溪岭农军可参加第六军团长征,补充红军,要求彭怀德去找县地下党支部,徐秋生则去漳州找陶磊同志,如未找上,去中央长征留守部队。

    彭怀德就是在这次战斗之后与徐教员分别的。至今已经三十多年。叫人能不思念,特别是文化革命**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怎么样呀?亲爱的同志,亲爱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