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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巴掌的威力
    一九六八年刚入冬,红河县一场冬修水利,大积肥料的运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县革筹号召全县人民积极行动起来,各行各业大力支援农业,利用革命的大好形势,圆满地完成这项任务,以优异的成绩,迎接县革命委员会的成立。

    于得利代表县革筹发表广播讲话。崔牛白代表红沙河公社在县里表决心,立下军令状。红沙河公社各学校的老师,带着学生,用石灰水在街墙上,山坡上,田墈边刷着宣传标语。

    崔牛白打算把第一场战斗,放在东沙大队。他让各学校轮流着停一天课,老师们分下去参加劳动。还联系庙高五七干校的曲副校长,让牛棚里的人支援地方各修积肥运动,以利他们劳动思想改造。出于心计,他请到红河时报的记者前来采访。东沙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大队文革主任魏作仁,像接到圣旨似的闻风而动。他找到生产队长徐冬,布置如此这般,连出动人数,劳动战果的数字,都精心草拟好。等记者一到,他会如数家珍地脱口而出。崔牛白很满意。到时候,说不定他崔牛白和魏作仁的名字,见诸大报,一举成名天下知。

    徐冬生产队在蛤蟆岭下有一口四五亩水面的水塘。山塘下成梯形也摆着几十亩水田。这几十亩水田,靠着山塘里的水来灌溉。前些年,因为大跃进,大炼钢铁,劳力调配不济,又因为一大二公,别的生产队不管,你不管我也不管。缺乏整修。紫色叶岩的地质结构,使山塘的塘坝基变得不牢固,出现这里那里的崩塌。出水函也已破漏。岭上树木破败得所剩无几。岭上的植被被雨水冲刷下来,沉积在山塘里,塘的底部一年一年升上来。蓄水面已大大缩小。人们估计,其蓄水面充其量是二三亩。不过,这倒也是好事。冲下来的草皮树叶,沉积下来,年复一年。成了上好的肥料—塘泥。崔牛白把第一战场,放在徐冬生产队的这口山塘,真是明智之举,既中了冬修水利,大积肥料之的,又凸显突出崔牛白的英明才干,一箭双雕。

    这一天,早饭过后,各路人马陆续到来。最早到的是徐冬队的人。徐冬把一面红旗插在挖函洞的塘基上,因为函洞漏水坏了,要重新整修。要挖出一丈多高,二尺多宽的壕沟来,用石头重新再砌。他把有经验的壮劳力都安排在这里。经过协商,塘基崩塌的地方由其它受益队分块负责整修,挑塘泥的地块,则是根据各队田的方位自己选择。各队挑起塘泥往自己队的田里送。分下来的老师和五七干校来的十来个学员根据需要派到各队去。徐冬队的劳力相对充裕,因为年中又新来了一批知青,就只要了马步高和海志强二人。各队都把红旗插在挑塘泥的地方。

    劳动场面很是热烈。有百来号人投入劳动工地。有一个女教师拿着个铁喇叭,站在塘基上喊着鼓动口号,数着快板呐喊鼓劲助威。虽是冬月,天气寒冷,人们仍挽袖扎裤,打着赤脚,挑着塘泥,鱼贯地往各自生产队的田里送去。

    崔牛白沿着塘墈走了一圈,看了看,对今天的劳力组织,安排设置,感到满意。他要去汽车站迎接那位就要到来的时报记者。他对魏作仁交代几句,坐着小车走了,留下魏作仁在这里督战压阵。

    手拿铁喇叭的女教师,来到魏作仁身边,指着挑塘泥知青队伍中一个戴鸭舌帽和同他一路的两个人,问了几句话,就走到塘基上,铁喇叭里传出数快板的宏亮声音,快板里表扬林家根和何福堂两个人,说他们干劲大,挑得多,跑得快,大家要向他俩学习。很多人挑着担,边走边看着知青队,塘里面响起善意的欢笑声。快板起到宣传鼓动的效果。林家根和何福堂跑得更欢。何福堂的鸭舌帽都取了下来。上肥的女知青也来上劲,其它队员和老师们也加快脚步,大有你追我赶的势头。

    挑塘泥的人群中,有一对年过半百的老人,那就是高个,蓄头发斑白的运动头的马步高教授和圆头圆脸,头发稀疏,矮胖的海志强教授。马步高挑着担,就像称天平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着。海志强挑担,一头低一头高,像是打铳。脚巴子冻得通红,似乎有点吃力。两个人把塘泥挑到坡上的水田里,往回走的时候,海志强对马步高低声说:“怎不见曾公?”他俩个人,已经把出来工作了的门生曾科林视为知己,尊称“曾公,”原来,他们来时,曲副校长曾关照过,把他俩分来红沙河,是因为这里有他的两个得意门生,有个照应。毕竟曲副校长也是知识人,颇有恻隐之心。

    可他们都不知道,曾科林和徐富伯被雷政委和彭县长叫到县里“考察谈话”去了。

    不要紧的,会有人在关照他俩。这个人,就是挽着发髻的,身材高大的好心人刘大妈。刘大妈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上塘泥时,把他俩的长?子簸箕拉过来,专拣稀泥巴上,,用她的云南锄头一头铲上三铲,挑起快走。看着他们中哪个力不从心了,就把他放后面去,先给别人上。缓过气来,才给他铲上两铲,叫他慢一点走。

    海志强和马步高都很疲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是从来没有参加过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很有点力不能支。从事高级脑力劳动,他们再苦再累也不含糊;从事高级体力劳动,他们是再怎么也充不了英雄好汉的。但谁都知道,发落到牛棚子里的人,被叫到劳动工地来是为了给他们劳动改造的,你一偷懒,说不定定你一个抗拒改造的罪,来一个现场批斗。所以他俩做着不能坚持的坚持干下去。

    海志强挑着湿塘泥,一头高一头低,脚膀子冻得发紫。在塘里头还好一点,出了塘墈,北风直灌进衣领内,流着鼻涕,直打寒颤。路给掉下来的塘泥垫脚,踩起来溜滑,他好几次打着趔趄差点摔倒,都是马步高在后面扶着他,挑到田里去时簸箕里的塘泥掉了一小半。

    年青的时报记者,一下子发现了魏作仁。原来工地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指挥官。他可是报导稿里面用得着的人物。他随后也跟了上来。

    海志强挑着塘泥上来了。他挑担已经相当吃力。刘大妈看他样子已经不能挑了,想上去跟他换一换,就从后面跟上来。

    海志强刚上塘基,栽倒了。他想再挑,人先摔倒。魏作仁走上前,记者以为他是去帮扶那老头的,就举起照相机,谁知魏作仁把海志强一推,把那担簸箕?子?断,甩到塘里去,大骂他赖摊。海志强被推得瘫在地上。

    说那迟,那时快。一个蒲扇似的大巴掌掴到魏作仁脸上,魏作仁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巴掌掴了来。

    魏作仁满脸红彩,一副麻脸更加凸显出来,他捂着脸,看清是刘大妈。急了,“你你们,关(专)关,关,关门捣蛋!”

    “关门捣蛋也好,开门捣蛋也好。我是你姑妈,亲姑妈!”刘大妈指着瘫在地上的海志强。“人家不是人啦?人家五六十岁的老人,经得你几下推搡?你这畜牲!”

    年青的记者一不小心,相机已经“咔嚓”,镁光灯闪了出来,胶卷里又多了个好镜头。

    全场劳动中的人们,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喝倒彩,只是站着看这一曲好戏。

    崔牛白快步跑过来,见是造反派抓彭怀德时的像个铁塔似的,首当其冲站在队伍最前面为彭怀德护驾,头上卷个大发髻的那个混账老太婆,一看见她心里就发怵。他只好忍心吞气不便发作。拉着魏作仁悻悻地离开,一边招呼徐冬:“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