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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探望病中导师
    徐富伯和曾科林在雷政委彭县长找去谈了话后同时返回各自生产队去。一路上两人交谈起下放劳动期间的感想。曾科林为自己的同学,好朋友在农村锻炼期间做出卓越的成绩感到钦佩,感到高兴,感到荣幸。表示要向徐富伯学习。徐富伯也感谢曾科林在关键时刻帮他的忙,使他的打砸抢行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来县里不会再追究。同时,他也关照曾科林,隋凤桃的事要多去活动活动,使她免受太多委屈。曾科林沉默了好一会,苦笑着摇摇头,“有心无力,小胳膊扭不过大腿。”

    曾科林回到南沙湾大队,田秀英告诉他海志强教授和马步高教授在东沙大队挑塘泥的劳动的事情。海志强教授被魏作仁推倒在地,把他簸箕筛子拧断。天寒地冻的,老人回去可能会得病。

    曾科林听着田秀英讲述的情形,心里有着难以名状的难受。有些话田秀英有些隐讳没有明说出来,肯定是海教授这次受了侮辱,身心遭受折腾。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在学校时与海教授相处相识的日子像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地呈现他眼前。

    自从听了海教授第一堂讲演以后,他就经常地去教授那里向他讨教。进入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就把主攻方向放在中国经济史和外国经济史方面。他深知,经济与政治,与社会主义的建设事业是息息相关的。就历史本身而言,马教授是省内最高学府的权威,也是国内知名学者。无论是中国古代史,近代史,以及世界史,考古学,他都有独到的见解,可以说,是他说了算。可是历史必然牵涉到政治,牵涉到经济事业,这方面,马教授就不那么自在了。或是泛泛而谈,或是依样画葫芦,根据资料,照本宣科。这倒不能怪马教授不在行。他是过来人。多年的政治运动使他变得老成持重。洞庭湖的麻雀,见过风浪。他告诫他的同事和学生,在言论上,千万不要越雷池一步。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以至于文化大革命中,就这一点,系里一些人,贴他的大字报,说他是“心里古派”。基于这,曾科林曾经明白地向马主任提出:“吃不饱。”而几次交往下来,海志强却把曾科林这个青年,比作嗷嗷待乳的雏燕,渴求新知,学业上有长足的长进。对他倍加青睐,倒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曾宣称,他打定主意,要像灌蜜糖一样把他的所知灌输给他的学生,包括这位门生。

    在讲授中国经济史的时候,他给曾科林分门别类从田制、工商、盐制,赋役等一个章节一个章节地细讲,比如田制—从殷周时代的井田制,一直讲到于一九三七年废止的苏州地主组织的田业银行。曾科林感觉到直接从海教授的比他从教科书上读到的要广阔得多,深刻得多。他就像饥饿人得到面包一样兴奋不已。他甚至言不由己地问起海志强来:“你出生在海外,怎么对祖国的历史了解得如此之详尽?”他告诉曾科林,在堪培拉,有华侨学校,他小学到中学都是在华侨学校读的。他政治经济系的学生也给他提过同样的问题,他也是这么回答的。而海志强要求他把他半期下来听课文给他看时,他惊奇地发现,这个用心记的学生能把他口授课文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他有超强的记忆力。受到启发,在讲授世界经济史的时候,无论是对政治经济系的学生还是对曾科林,他都更多的讲述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让他们“吃饱”,“吃个痛快。”

    曾科林甚至感觉得这个学识渊博的教授可敬得有点“迂”。曾经有人批评过他的教育方法,说他的教学方法是凯洛夫填鸭式的。他却不以为然。管它什么“凯洛夫”“海洛夫”。启发式呢?国内哪个学校搞起来了?给个命题试试看!学政治的要学懂政治,学经济要懂经济,学历史的要懂历史,了解历史。在学校“红”与“专”的辩证进入高潮时,海教授抨击那些空头的政治,空喊的“红”:“那样的政治再好,又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一场球赛,打赢了,说是“高举了红旗,”,打输了呢,举什么旗?还是靠本事,靠实力。”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大批判的文章向他狂风般袭来,把他打懵了,他茫然不知所措,他招架不住,他的棱角开始变钝了。慢慢地,他只好改弦更撤。甚至对曾科林也不放心。有一次,在给曾科林授完一节课后,曾科林已经走出去很远。他想了一想,把曾科林叫回来,“刚才给你讲授的是“专”,现在再给谈五分钟“红”。”

    对于海教授的“迂”,曾科林是想得过去的。这个教授导师,是可亲的,可敬的,谁要他做了海教授在国内的开山弟子呢。挑塘泥的劳动受到意外伤害之后,怎么样了呢?他放心不下。他要去看望他,一定要去。哪怕是给他一点点的慰藉。

    曾科林快到五七干校校门口,就碰到炊事员管师傅从外面回来。管师傅告诉曾科林,马教授对他说,海教授回校路上,连方向都搞不清楚,一回到干校,就病倒了,发烧,畏寒怕冷,盖两床棉被,人还是像打摆子一样发抖。校医给开了感冒药,管师傅给他烧了葱花姜汤水给他散寒,曲副校长把马教授从猪圈搬过来陪护他。

    海教授几天没进一粒米,管师傅又给他烧姜汤,他喝过之后,呕吐起来,把胆水都呕出来了。倒是病轻快了些。能够吃些稀饭,只是感觉得头重脚轻,还是起不来床。马教授托老管给买一斤白糖来,给他喝白糖开水,增加点热量。

    马步高和管师傅领着曾科林进屋。马步高说,“老海,曾公来了。”

    海志强喜出望外,刚要起身,头抬不起来。

    “曾公。”

    曾科林赶紧上前按下他,要他别起身。

    “曾公,”海志强又叫了一声,声音虚弱。

    曾科林拉着他的手,又拉起马教授的手。“你二位怎么这般称呼我呢,实在惭愧,我永远是你们的学生啊。”

    “你已经出来工作了,我们是同路人了。”海志强喝了些白糖开水,有了元气,有了精神,提高声音哼起京腔来,“知—我—者,”

    马步高接着昂头和到:“曾公也—,哈哈!”

    曾科林被感化,传染上,也跟着唱起京腔。

    “若能将愚晚充作你二位的贴身棉袄,吾愿足矣,哈哈!”

    刚才回去正在井边淘米洗菜的炊事管,看见曲副校长朝海志强房子走来,便抢在前面走报信,到门边大声说“中午还是给你煮稀饭吧?”进屋小声说:“曲来了。”

    海志强示意他,“不要紧,没事的。”

    曲副校长跟进来,“好些了么?”语气平和。见到曾科林,“啊,你来得及时,师生之间,要安慰安慰他。”他又生气地说:“他狗娘养的,我的学员,在外面被别人欺负,照我早年的脾性,我要劈了他!”

    曾科林顺势说:“校座,恩师这一次受惊吓可大哩。听社员说,他回校走哪个方向都搞错,如今还是迷迷糊糊的,虚弱得很。”

    “出了事,我要闹他红河县个天翻地覆。”曲副校长留下这句话,气犹未消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师生仨的时候,曾科林说:恩师,上一次我劝你离开是非之地,你不想走。那就另辟蹊径。你看过小说“红岩”的,华子良。

    马教授会意。想了想,点头说:“行,就这样,我护着。”又拍拍曾科林的肩,“真不愧为曾公。”

    这时候,海志强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贴发黄的纸包,递给曾科林,这是我家世代祖传的治伤秘方—接骨单。是隔代单传的,传男不传女。我爷爷传给我,现在由你替我接承。玄机是固定两小时,不能多也不能少。如此换不过二三次,就会包好。人畜同理。你记住它,有用得着的时候,为人类作些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