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黄色吉普车从红河县武装部开出，出了大门，向北拐，经过红河县政府招待所一直往前开，过了红河人民公园，再前面是红河县公安局，再过去是公检法的职工大院。
车里坐的是武装部政委雷霆。他要去会见检察长翁定一同志。
一九六八年即将过去。年底前成立县革命委员会是个硬任务。地区已经批复下来，翁定一不在名单之列，拟调往红河监狱任监狱长。建议另补一名成员，如同意立即上报。雷霆就为这事犯难。彭怀德县长虽然留了下来，但其余这些成员的底细，雷霆是心中有数的。老县长是工作中的顶梁柱。一个墩子两个桩，一条好汉两个帮。刘克俭书记在县的时候，他们两个是配合得来的。现在，刘书记不在，翁定一一走，彭怀德就失去了左膀右臂。在离开革委筹之前，雷霆不能把一个不健全的摊子交给红河县的人民啊！
公、检、法职工大院是成品字形的院落，东、西、北各有前后两排的二层单间红砖青瓦房。年数久了，门呀，窗呀，漆的绿颜色都变灰白色了，中间大坪间，有一个没有铺水泥的篮球场。木篮板很破旧，铁篮圈已生锈，没有球网。今天是星期日，有十多个在打篮球，看来是每五人组队轮番上阵的。天气不错，不少人穿背心短裤打得地上灰尘扑扑而起。旁边的人当起拉拉队，每进一球鼓掌喊“好球！”
汽车开进大院，在东边角停下来。雷霆从车里走出来，打球的人都认识雷政委，见他来了，把球停了下来。翁定一也在打球。他把球放下，走了过来，“政委来了。”
雷霆打起趣来，“我找曹操。说曹操曹操就到，走吧，进屋去说。”又对其它人打招呼：“你们继续玩，我找定一同志有事。”
翁定一从篮球上拿过衣服，领着雷霆上到东头楼上一间房里。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翁定一要给雷霆倒杯开水。雷霆忙止住他，“不用。先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翁定一很快穿上衣服，从桌上拿起一包“喜相逢”，抽出一支，划了根火柴。
“什么事，这么急？”
“不急不假。”雷霆开门见山地把地区的批复文件告诉他。
翁定一吃了一惊。“太突然。”
“我也感到意外。你想想。把你调任红河监狱，名义上是提升半职，实际上是把县里的骨干力量抽走。把你拆开，老彭就要单枪匹马去拼杀。这不是釜底抽薪吗？我要想办法把你留下来，你意下如何？”
“不行呀，政委。公、检、法系统的调动从来是军令如山倒，命令一下来，叫你今天走，明天早上都不行。我也想留下来，可是不行的。”
翁定一一口一口地猛吸烟。沉思良久，终于开口。
“唯一的办法，是另物色好一个好的人选。”
“谁呢，谁呢？”雷霆好久没有说话，手指头在桌上敲着，敲着，听翁定一说起，正是他退一步的设想。他像在自言自语地反复说着“谁呢，谁呢？”
“跟他来个狸猫换太子！”
“陈排长？”
雷霆把手往下一压，“对，狸猫换太子，把陈排长报上去，建议要么把他调出去，把你留下来，要么把他选进革委会顶你一角。”
翁定一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熄，皱着眉头，想了想。“也未必行得通。人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果然不出翁定一所料，雷霆把意见报上去以后，地区很快就下来批文。同意原报名单，翁定一同志另有任用，不再进革委会领导班子。麻飞虎同志调任红河县革委会。革委会成员为于得利，徐富伯，彭怀德，麻飞虎，崔牛白，徐正新，顾顺英等七人。原报名单刚出，陈排长归队，翁定一调出县，进来一个麻飞虎。这麻飞虎，原是青河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个子不高，腰圆体胖，一脸横肉。尤其是两道角边向上勾的浓眉，样子可怕。在干副队长的时候，平日里常对妇女唏哩哈啦的，毛手毛脚，作风不大正派。一次下乡时，看见一个年青妇女，手里抱着个二三岁的男孩，趁机上去逗小孩玩，与妇女套近乎。谁知小男孩见了他那模样，吓得往娘怀里一缩，娘没抱紧，小孩溜了下来，跌断了腿。好才送医及时，小孩的腿给治好了。为此他受了处分，被降职到青州区当派出所的所长。也是他注定有福份。那是一九六二年的一天，他接到上级命令，进山搜捕美蒋空降特务。他带领全区基干民兵火速行动。当大部分的人进到深山里去，他走在后面。也是鬼使神差，他对荆刺丛，瞎咋唬着大喊：“我看见你了，快出来！”歪打正着。荆刺丛里钻出一个人来，举起双手，“长官饶命，长官饶命。”一见麻飞虎的一脸横肉，吓得两腿直哆嗦，乖乖地跪地受缚。为此他立了大功，获得嘉奖。还出席了全国英模大会。他居功自傲，要求撤销处分，官复原职。他的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没有得到满足。文化大革命的造反高潮中，他组织“天翻地覆”造反兵团，自封司令。大？红河地区公检法系统“一小撮人”当权派“管、卡、压”大造公检法的反，“要把公检法砸个稀巴烂”，他身体力行，确实搞得“天翻地覆”，整个地区的公检法像遭遇了一场瘟疫一样，全都瘫痪。直到如今，还没恢复元气。全红河地区的人都知道“天翻地覆”和麻司令。
雷霆认定，这个麻司令，来头不小，他肯定是胡泽莲线上的人。雷政委握着拳头捶打脑门，“不幸叫翁定一猜中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原本我们想来个“狸猫换太子”反给人家来个太子换狸猫，不幸啊，红河县人民的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