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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送别
    彭怀德一走下汽车,就沿着红沙河往南走。河岸每隔几米远就有大叶柳,已经长得高大挺拔,那些插一根枝条就可以生长起来的小叶柳树,也已经长出一丛丛的枝桠。那是社员们修防洪提的时候栽下来的。他想起打红沙河一仗时,那招之即来的船队,想起那个在战斗中牺牲的刘交通员,想起他挑货郎担在红沙河走村串户,处处有人掩护他,想起他在遭到冲击时,刘大嫂如此勇敢机智掩护他,他们想到是什么,当官?发财?都不是他们和我们党是鱼和水的关系,共产党打下江山了,他们开心才想到他们也出了力,他曾经想过共产党员就应该像这河边大叶柳树,站得高看得远,又要像细叶柳到哪儿都能生存下来,和那里的人们打成一片,昨晚睡在床上,他一直这样想着,这红沙河没有被呆。

    他健步往前走着。日已中天。他要尽早赶到南沙湾大队去。他看见东沙大队的社员们在地里劳作着。怎么?他看见有人往屋场走,又有些人也三三两两跟着往回走。今天怎这么早就休工啦?

    “彭县长驾到,有失远迎。”突然间,柳林中一个声音,把彭怀德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刘家的小六子,刘大嫂的远房侄子。这小六子,平时说话吊儿郎当的,做事却很认真。他驾着小船。

    “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此恭候多时亦,请上船吧。”

    彭怀德上了他的船。刘小六快速地向南划去。

    “你知道我要回来?”

    “我有个千里眼,外加顺风耳。”他神秘兮兮地对彭怀德说:“崔牛白主任在县里开完会回来,就召开大队、生产队的干部会,在会上说你矮了职,只是个不太重要的副主任。还说不要你留在乡下,要立即搬回县里去。这事全公社的人都知道啦。”

    “消息这么快!”彭怀德自言自语,又若所思。

    到了刘小六家,彭怀德发现他的行李已捆扎好,放在他家里,黄军被捆成行军式的四四方方的,一个黄挎包盛着衣服,这都是他南下时的家当。是田秀英帮收拾好的。

    彭怀德要去看一看社员们,田秀英拉住他,“不用啦,都上工去了,他们选我作代表送你。快走吧,要赶班车呀。”

    彭怀德知道田秀英说话直爽,也就依了她。由她背着被,提着挎包,由刘小六摆渡过河来。

    一上岸,从东沙大队徐冬生产队走出大队人来,男女老少,足有一百多号人。彭怀德看到,东沙,西沙,南沙湾大队的人都来了。彭怀德向他们招手,不觉眼泪流了出来,一些男人们围着他,抱着他痛哭。女人掀起衣角揩眼泪。都知道他矮了职,要搬回县里,不能呆乡下。连知识青年都哭出了声,一场无言的痛哭,眼泪在红沙河岸上流淌。

    倒是田秀英没有哭,她是从来不哭的。而且这时候,她有着一定的权威。

    “别哭了,要赶班车,彭县长还会回来的。”

    彭怀德檫着眼泪,招呼大家回去别送了,却咽哽着说不出话来,声音未出泪先流。这个铁汉子,闹革命出生入死没流过泪,在战场舍命冲杀没流过泪。

    快到红沙河镇上,听得到从北斗山方向传来的锣鼓声和放鞭炮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街上很多人出来看热闹。队伍走近汽车站时,斜对面出现敲锣打鼓放鞭炮的人马,是北斗山的,送徐富伯上县。汽车站的一辆公共汽车的旁边停着红沙河公社的那辆灰灰黄黄吉普车。崔牛白站在吉普车旁边,等着徐富伯上车。

    看着这个场面,徐冬灵机一动。我们的队伍,没有锣鼓,没有鞭炮,但是---

    他把知识青年叫到队伍前面,排成一个横排,其余人也在后面排成横排,或者挨着知青横排着,队伍很抢眼。

    徐冬指挥着,唱革命歌曲:十送红军。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叫。

    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叫落完。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歌声在红沙河上空回荡。歌声的号召,歌声的力量,把大家的心拧在一起。红沙河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破天荒地来了一个全民大合唱。声音是那样的宏亮,那样的浑然一体,包括加入进来的红沙河街上的男女歌手们,用歌声来表达他们对彭县长的惜别之情。

    徐富伯看见站在彭怀德身边的曾科林,便离开崔牛白,过来跟彭怀德握过手,又跟曾科林握手,叫起曾科林“老曾”,并悄悄告诉曾科林,过完旧历年,便把他分到单位去,分红河中学,红河县最高学府。

    崔牛白催徐富伯走,并且自己先钻进汽车。

    徐富伯向欢送人群招手,崔牛白也探出头向那群人摆摆手。

    吉普车刚要开出,就被一群人前面拦住。

    司机问:“怎么?”

    人群中几个人同声回答:“等彭县长上了车。”一边朝队伍中喊:“彭县长,上车。”

    彭县长上了公共汽车,在乘客中间坐了。田秀英帮他放好行李下车来。

    崔牛白的吉普车开动着要走,又被那群人拦着:“等彭县长的车子先走。”

    “什么?”崔牛白有点动气,说话声音蛮大。三角脸从车里跳了出来。“给我滚开!我的车轮子可不长眼睛。”

    斜刺里几个人把锄头往崔牛白面前一蹬。

    “你长没长眼睛,这锄头清楚。”

    崔牛白气得七窍生烟,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徐富伯知趣。他从车里出来,上到班车上。“老县长还是你坐小车,我俩换换。”

    “彭县长在我们车上,不坐那鸟车!”班车司机也不答应。

    崔牛白也变乖了。等彭县长班车开出后,他的车子才开过去。两车一前一后,就像一头大黄牛,后面跟了个小乌龟,走着路。

    人们的欢笑声,久久地留在红沙河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