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段时间，从四面八方的草原深处赶来的牧民更多。绕着商队转圈子的队伍越来越大，但是这些人并没有向商队发起袭击，其中一个头领一样的蒙古人却只是在马上一声声打呼哨，似在朝后面着急地呼唤什么人。致庸问身边的卡鲁：“卡鲁武师，他们什么意思？”卡鲁定睛朝远方看，叫了一声：“乔东家，你瞧！”致庸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从蒙古人的队伍后方，驰出了那个方才驰马远去的蒙古男人。那男人大声冲致庸喊了一句蒙语。致庸问卡鲁：“他喊什么？”卡鲁长出了一口气，收刀入鞘，说：“乔东家，我们误会了，他们都是来以马换咱的货的！”这时那个蒙古男人还一直在喊。卡鲁又说：“他说，他刚才去通知了这片草原上的每一户牧民，大家都来了，让我们不要怕！后面的马群，是他们带来换我们的货的！”致庸松了一口气，道：“这太好了！”回头看众人，也收起了刀，说，“行了，都把家伙收起来吧，别吓走了主顾！”
黄昏时分，双方的生意大致已经做完。商队就地宿营。因意外地在草原深处买到了上好的货品而兴高采烈的牧民们并没有马上散去，他们就地支起一顶顶蒙古包，用最隆重的礼节表达对商队和致庸的敬意。致庸喝了不少马nai子酒，头都晕了，长栓也喝得晕忽忽地，一个劲地说：“这哪是酒，这是水！”这时牧民们又拉起马头琴，跳起舞蹈，唱起了激昂慷慨的蒙古长调。致庸一边和卡鲁、茂才喝酒，一边问卡鲁：“他们这唱什么呢？这么好听！”卡鲁说：“乔东家，他们是在唱，你们是长生天的使者，是长生天派你们来到了草原深处，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好的礼物！”致庸感动了，猛地被酒噎了一下，说：“快去谢谢他们，告诉他们，我们不是长生天派来的，我们是山西的商人，我们在包头的字号叫复字号，在山西叫大德兴。”卡鲁笑道：“乔东家，蒙古大草原地广人稀，牧民们自古逐水草而居，要买日用品，得大老远赶着自家的全部牛马羊群，带着一家老小，到库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去，道途遥远、牛羊死伤不说，还会遇上草原匪帮，弄不好丢了全部牲口，还要丢了性命。偶尔有个小贩来这里卖货，又奇贵无比，两匹马才能换一个木碗，我们的货卖得便宜，又都是好货，他们当然要说你是长生天派来的使者了！”致庸更为感动了，回头看马荀，说：“啊，马大掌柜，这几天我们不走了，咱们的许多货蒙古兄弟不会用，咱们得教会他们再走。还有，也得让他们学会辨认我们货品上的标志，以后他们见了标志，就会知道是乔家的货，就会购买！”马荀也喝多了，只是一个劲地说：“好，我听东家的！我都听东家的！”
商队又在当地滞留了一日。当天黄昏，当大草原上又一次演出日落的壮丽活剧时，听到消息后不远百里赶来换货的牧民们终于散去了，致庸的身边，五十匹骆驼背上已经没有了货物，营地里却出现了三千匹好马。在铁信实的吆喝下，这个庞大的马群在巨大的落日的照耀下跑动着，旋转着，涌腾着。致庸远远望着马群，对马荀说：“马大掌柜，你的生意做得好哇！五十驼货换了三千匹良马，好！”马荀笑道：“这都是东家英明，答应让他们用马匹换货，不然我这货可就不好卖了！”致庸道：“自古以来只有不懂经营的商人，没有卖不掉的货物。只要我们懂经营，一切都替蒙古兄弟想在前头，这蒙古大草原上，可遍地都是银子呀！”马荀道：“东家，我现在就想和你们分开，带人在草原上多走些地方，和更多的牧民交些朋友，问一问地理远近，主要的牧场都在哪里，怎么走，另外再具体打听打听，除了这次带来的货，他们还需要什么货，大致要多少，什么价钱能够接受。这样回去就能照他们的需要组织货源，安排更多的人进草原做生意！”致庸道：“行，明天我们就在这里分手，我让卡鲁武师跟你一起走！”马荀道：“不不，东家，还是让卡鲁武师跟着你们！”致庸道：“不不不，你们以后要在蒙古大草原上卖货，肯定要经常请卡鲁武师他们帮你们出镖，你们要熟悉地理远近，他也要熟悉。好在前面离恰克图已经不远了，我这里还有铁信石呢！”马荀不再坚持，说：“只是还有一个难处，这三千多匹马我可不能带着走。”致庸看一眼茂才，茂才一笑，说：“马大掌柜，这件事东家已经替你想好了，他让高瑞领几个人带马群回去！”马荀一惊：“高瑞？”致庸还没说话，长栓已经着急地插进来，说：“二爷，你让高瑞这小子带着这么大一个马群回去？他能行吗？”致庸看他，说：“对呀。我就是想让高瑞带这么大一个马群回去。高瑞，敢接这趟差吗？”高瑞道：“东家，这有什么不敢接的？敢接！”长栓说：“你还真胆大，万一你把这趟差办砸了――”高瑞不等他说完，就道：“办砸了又怎么着？东家，我知道你这是想历练我。就是高瑞把马群赶散了，赶丢了，东家也不会怪罪高瑞，是不是？”致庸道：“胡说！你要是有胆量，就接这个差事，顺顺溜溜地把这群马给我赶回包头，真把这群马给我赶散了，看我收拾你！说吧，敢还是不敢？”高瑞笑道：“东家认为高瑞敢，高瑞就敢！这有什么，不就是赶一群马回包头嘛！”致庸认真看了看他，说：“好，今晚上准备准备，明天你就启程！”长栓大叫：“东家，你真要让高瑞这小子带马群回去呀？”致庸说：“怎么，你想跟他换换差事？”长栓被吓了一跳，说：“我？我知道自个儿不是那块料，可我也不去揽这差事！”致庸道：“那不就得了，自个儿干不了，还不想让别人干！”他不再理他，朝马群走。长栓愣了一下，自语：“他又糊涂了，三千匹马，万一――”想了想他又追上去，“二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让铁信石和高瑞一起回去！”致庸说：“不行，铁信石还要和我们一起去恰克图呢。”长栓又说：“那就让孙老先儿带马群回去。”致庸道：“他不能回去，他也要和我一起去恰克图。”他继续朝前走。长栓一个人留在后面，恨恨地哼一声道：“高瑞有什么能耐，二爷就这么高看他！要是遇上了草原匪帮，看他怎么办！”致庸听了这话，对高瑞说：“高瑞，长栓说了，万一路上遇到了草原匪帮，看你怎么办？”高瑞笑道：“那还不好办？一看见蒙古草原匪帮，我把马群一扔，自个儿撒丫子便跑！”长栓又急了，道：“你……马呢？这可是乔家复字号的财产！”高瑞回头对他说：“你放心，真遇上了草原匪帮，高瑞一定拨马便跑，不过我有办法让马群跟着我跑！”他看了看致庸，致庸点头。高瑞转身上马，手指在嘴里打一声呼哨，刚刚安静下来的马群马上随着他涌动起来。致庸和茂才高兴地看着高瑞带领马群远去。长栓纳闷，自语：“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手！”致庸回头道：“人家在雁门关的野店里当伙计以前，跟着马贩子贩过两年马，你干过吗？”长栓愣在那里，心里想：我哪知道这小子还有这些底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