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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致庸在两位大帅面前慷慨允诺,但即便是头一年二百五十万两的粮草银子,对于乔家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两位大帅走了之后,曹掌柜就为致庸发起愁来。当年为救三省的灾荒,乔家耗尽了家底,还欠了巨额债务,近年经过曹掌柜、马荀和高瑞的努力,虽然还清了欠债,并且还积攒了将近一百万两银子,但曹掌柜知道,这些银子东家一直是为当年那个救他出天牢的恩人准备的,就是将这笔银子用上,致庸也还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致庸却没有他那么担心,两位大帅离开的当天,他便命人将银库里的一百万两银子全部提出来,交给了曹掌柜,让他分头派人去购粮草,雇大车、车夫和牲口,准备随军西征,至于缺的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他心中早有了打算,第二天就让长栓套车,去了榆次。尽管多年不见,他和雪瑛的这次见面,却非常平静。雪瑛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表哥此来,一定是借银子。”原来致庸决定一人担起为西征大军筹措粮草重任的消息,已经飞快地传遍了全山西的商家,雪瑛自然也知道了。致庸道:“妹妹知道了就好。致庸今天不是来借银子,致庸今天是来和妹妹商议,将乔家在临江县的茶山和包头的铺子,作价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抵押给妹妹。两年内致庸若不能从朝廷拿回银子连本带利还给妹妹,临江茶山和乔家在包头的铺子就是妹妹的。”前几天从太谷陆家回到何家来看望雪瑛的翠儿听完致庸的话,以为雪瑛不会接受对方用抵押乔家资产的办法来借银子,但稍有迟疑之后,雪瑛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表哥既然要这么做,就这么做吧。既然是生意,就让大德兴的曹大掌柜和我们家胡管家办去。表哥要喝茶吗?”致庸也不推辞,坐下喝茶,完了站起告辞。翠儿长久地望着这两个人,为他们之间的冷淡和平静吃惊不小。仿佛他们从来不是当年的恋人,几十年间没有发生过那么多悲欢离合、恩怨情仇的故事。致庸和长栓出门时翠儿才流出了眼泪,她忽然明白了:这样一种方式,也许是雪瑛待致庸、致庸待雪瑛的最好的方式。致庸做的另一件事是将景岱过继给了曹氏,并赶在行前为他娶了妻,然后让他带着开办大德通、大德兴新疆分号所需的人员和物品,随他一同出征。
致庸没日没夜地忙碌着,到了出征的前夜,才略略歇息了一下,吩咐曹掌柜进来安排家事。此去万里,九死一生,致庸将乔家包括生意上的后事,一件件列在单子上,交待给曹掌柜,其中特别安排了曹氏和玉菡将来的生活,以及一些年老仆人将来的老病等事,也都一一做了交待。致庸特别交待,如果他遭遇不测,乔家将来不管多难,仍要替他还了欠恩人的那三百万两银子,这一代人做不到就要下一代人做。总之乔家决不亏负对自己有恩的人。最后他又给远在北京的潘大掌柜写了一封信,嘱咐他不管大德通票号还要赔多少年,也不管他这次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潘为严都要坚持把汇通天下的大事做下去。曹掌柜拿着那张交待后事的清单,一时老泪纵横。
出征之日,曹氏率全家人出门,含泪为致庸奉上一杯酒,哈哈大笑三声,慷慨对致庸道:“兄弟,乔家出了你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祖宗和我们这些人,都跟着沾了光了!你放心去吧!剩下的事有我呢!就着嫂子的手喝下三杯酒,你就为国出征去吧!平不了新疆,你们不要回来……”说到这里,曹氏再也忍不住,两行眼泪直流下来。致庸下马跪下,就在曹氏手里,连饮了三杯酒,磕头叫道:“谢嫂子!致庸有了嫂子,此去万里,心里就只有国,没有这个家了!嫂子珍重!”他声音呜咽,也不再看一眼乔家众人,翻身上马,大喊一声:“走着!”
致庸尽管是低调出行,但仍有大量前来送行的商家和乡绅耆老。粮草大队经过太谷,玉菡由铁信石赶着马车,早早在官道上守候。致庸急急下马,与她相见,道:“你怎么也来了!”玉菡望着致庸鬓边的白发,猛地热泪盈眶,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只颤声道:“二爷,你也有白头发了!”她端起酒杯道:“此去新疆,千里万里,戈壁雪山,刀光剑影,二爷珍重!”景岱急忙上前跪下,给玉菡见礼:“母亲……”玉菡上前抚摸着儿子的脸,强抑痛苦道:“好孩子,跟你爹去吧,万里经商,正是咱们商家的本色,娘不拦你!”她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护身符,亲手给致庸戴上:“二爷,走吧,你的亲人都等着你凯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