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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偑东定居了下来。
在适当的时候,他成了十三个村庄的头领。
没多久,在临近偑东的撒驎村庄,他便拥有了一所很大的住宅和上百英亩的土地。
一年一度的集会眼看就到了,每年都是在库沙布彭多吉老爷家的大院子里举行的。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件大事。这等大事,我们是不会错过的。旺楚克和我穿戴整齐,陪同拉姆兄弟一起赴会。
集会在白天结束了。
晚上的节目更加精彩。人们载歌载舞,尽情狂欢。
我的旺楚克哥哥极善跳不丹舞,堪称杰出的舞蹈家。彭多吉老了,但他却有钱有势。他妻子很年经,却是一个脾气不好,占有欲很强的人。她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整个狂欢晚会,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参加这类集会活动,对我们的家境有极大的帮助,至少不用在家里自己生火做饭。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都能得到食物,有时还能得到主人赏赐的金钱。
在阿噶喇,我们每天的演出能得到八个安那斯(在偑东,约一个卢比)。运气好的话,如哪户有钱人家死了人,我们赶去做道场,有时每天能得到五个卢比。
家里的经济来源,完全姻斯靠我们出去给人家做道场或法事。加上偑东寺院分配给我们家的稻田所产的粮食,勉强能应付全年的开支。
无法事可做的日子,便成了我们的苦日子。
当我们耗尽家里的粮食之后,别无他法,父亲不得不打开家里那只轻易不得开启的“珍宝箱”。这已经成了惯例,每当走投无路时,全家人就只能指望着这口箱子过日子了。
我用箱子里的钱买了一担米。
米吃完了。
地里的玉米也由青转黄了。
无论日子多么艰苦,父母亲都不会出卖家里的银像(雕塑)。在我的印象中,只记得有一次母亲变卖了她的两只耳环,卖了四十卢比。这笔钱帮我们渡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日子。
早期,我们家在偑东的日子是十分艰苦的。随着拉姆兄弟结识的富人越来越多,我们家的日子也逐渐好转了起来。
为了养家糊口,我们不得不去寻找一些其他的营生活计。比如亲自动手用木料搭建祭坛。有时为了一根木料,就要花费四个多月的时间。父亲是出了名的木匠和雕刻家,而旺楚克、科桑和我却稀松得很,帮不上什么大忙。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父亲的手艺得到了公平的回报。不幸的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太多。
闲暇时,父亲收了三个徒弟,无偿地传授他们做木匠的手艺。当我们回到不丹之后,父亲带着他仨人——他什多吉,卡鲁和沙里林,到大寺院做喇嘛去了。
1942年,在偑东迎来了我妹妹娜嘎欧姆的诞生。一年之后,旺楚克大哥的妻子佳娅姆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大哥唯一的女儿社拉欧姆。佳娅姆大嫂是个寡妇,她有八个孩子,最大的孩子比我旺楚克大哥大二十岁。佳娅姆大嫂是库沙布彭多吉的亲戚,带着她的孩子们住在偑东寺院对面的大房子里。佳娅姆大嫂个儿很高,是个作风雷厉,令人钦佩的女人。与我旺楚克大哥优柔寡断的温和性格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是大嫂主动追求大哥的,并将自己的丈夫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旺楚克大哥并没有成为她们家的上门女婿,婚后继续留在家里干活。倒是佳娅姆大嫂时不时地带些礼物和食物到我们家来小憩。
社拉彭大姐在卡林鹏女子高中开始上学了。她是走读生,仍住在偑东的家里。到了上学的年纪,娜嘎欧姆和社拉欧姆也进了这同一家学校。还得提一句,我表妹泽旺扎姆的女儿,沙里林欧姆小姐也在这家学校读书。
泽旺扎姆表妹是阿什喜图贝大(我母亲的堂妹)和我父亲所生的女儿,生于1941年。我祖母定下了一条十分苛刻的条件,才能接受这门亲事:他们的孩子必须在第一个月的朝圣日出生!泽旺扎姆果真诞生在这个日子,而且很像我的父亲。活脱脱就是我父亲的种。于是,这个孩子得到了大家的公认。
祖母每天早上三点钟起床,然后开始做祷告,直到用早餐的时间。我们是在寺院首层一张很大的圆形桌子上大家一起用早餐的。然后,拉姆兄弟就上楼到他的书房去了。他整天都呆在屋子里读书或写点儿什么东西。父亲通常是找点儿什么木匠活来打发时间。祖母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她的扎姆妹妹一起围绕着寺院的转轮经神龛转圈圈。每每还能看到她们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摆龙门阵。话题自然离不开寺院和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她俩谈得很投机。因为有语言障碍,所以她们无法同偑东的其他居民交流。甚至那些居住在偑东的不丹族后裔,亦不能用同样的语言沟通。
母亲还像从前居住在社卡大那样,双手总是闲不下来。一有空就为她的孩子们编织毛衣,提前为他们做好过冬的准备。
拉姆兄弟的英语是跟一位来自笪杰林的学生学的。这名学生得了得了帕金森病,病痛一直在折磨着他。拉姆给他连续治了几个疗程之后,病情大有好转。拉姆兄弟是个学习外语的天才,没多久就能用英语听写自如了。
我的姐妹们是个偑东寺院前面的池塘里学会游泳的。横刻氽和我有时也去池塘游泳。由于我们的加入,每每弄得池塘里水花四溅,笑骂声不断。母亲和祖母坐在池塘边的“哈瓦?加卡”(小帐篷)里,观看孩子们嬉水,脸上带着微笑,眼神里充满了溺爱之情。
在偑东葛帕的日子里,我通常是睡在楼上。有一天晚上睡不着,想到阳台上透透气。结果眼前所看到的情景让我大吃了一惊。
一位老妇人静静地死在了寺院前的草地上。她正在冲凉,光景已经死去有三个星期了。像往常一样,她每天都是晚上这个时间冲凉的。我总是能清晰地听得到她冲凉时弄出的水响声。每每撩拨得我心头砰砰直跳。我爬的阳台的栏杆上,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毫无疑问,她正在冲凉。她死了。这一偶然的遭遇,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从此,我晚上特别害怕独自一个呆在黑暗中。
拉姆兄弟得了一场大病。食欲大减,体重也减了不少。我们不得不将他送到笪杰林的大医院,然后在高欧姆寺院呆了下来,好就近照顾他。拉姆兄弟这次病得不轻,足足三个月之后,病情才有所好转。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有回佩东。
沙姆那塔是个很细心的人,在高欧姆寺院的一切膳宿事务,都是由他一手安排的。
楚姆比巴布是一位居住在多吉林的锡金商人。他身材矮胖,年龄五十开外。他为拉姆兄弟请了一位最好的医生,并慷慨地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拉姆兄弟病好后,楚姆比巴布邀请我们在他那可爱的小屋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他们家的花园里种植很多菊花。此刻,各种色彩鲜艳的菊花正争相开放。他不但向我们介绍了有钱人的生活方式,而且还带我们参加了一次他们的赛马活动。富人们的生活方式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龚自姆索那穆托布盖和库沙彭多吉带着他们心爱的赛马来参加比赛,并拚命地为他们的赛马呐喊助威。
我们有时也去查拉斯塔做道场,一个特别活跃的小镇。在小镇上,我们可以看到英国小孩和老妇人骑马。他们马队里的赶马人,有不少是西藏人和夏卡巴人。从北方查卡大街和罗利夈尼姑庵骑马赶来的学生们甚至可以在这个小镇上买到连环画和冰琪琳。
高兴时,楚姆比巴布还带我们去希恩蒂电影院。看电影,这可是我的父母亲终身热情不减,最喜爱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