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的打算，是将你禁足在尨教的失魂阁，给你一个清静之地，让外面的战争不与你有丝毫的瓜葛，也让湛沉风，一时之间，不能够将你找到。那天，疲累地回到失魂阁，被婢女引去沐浴。雾霭沉沉的浴池中，我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见到赤/身/裸/体的你。那一瞬间，我头脑里轰然作响。一直以来，你在我头脑中的样子，依旧是那个雪地上瘦弱的小女孩。那时我看着你成熟的身体，娇艳欲滴，想，这个女孩，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如此诱惑？我看见你迷醉的眼，绯红的双颊，你的笑容销魂而暧昧，整个身体缠住我，令我无法抗拒。”

    “仅存一丝理智推开你，却见你落入到浴池之中，溅起一片水花。让我想起数年前在沉碧湖中，我抱着你的甜蜜与伤痛。我无法控制地再度搂紧了你，于是，我再也逃不掉了。那时的我，完全被情/欲充昏了头脑。”

    “当我清醒过来，看着睡在旁边浑身赤/裸的你，看着罪恶的床帏中你身下的那抹鲜红，我恨透了自己！我恨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负了尹折析，还有，如果我失败，谁给你未来？我也恨你，清，我恨你为什么要在浴池中出现，我恨你为什么要那么诱惑，我恨你为什么要主动吻上我的嘴唇。于是，我毫不迟疑地给命人给皇上发了一封密信，信中，我把占有你的事全部告诉了他。是啊，我就是要利用你，我要利用你来激怒他。两兵相交，兵不厌诈，我告诉自己，我其实完全不在乎你，我其实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工具，我其实占有你只是为了去激怒他！我一再反复地告诉自己，我说服自己这就是事实，后来，也是对你这样说的。看着你醒来痛苦的呕吐，我的脸在面具下扭曲，却故意做出冷淡的神色。故意让你以为，你是失/身与一个陌生人，我就是要你痛苦，因为，我恨你魅惑地勾/引了我！”

    “本来我是可以假装莫箜殇直到战争结束，不会让你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但是，我没有料到尤臻居然会找到无心阁里来，她见了你，从而戳穿了我的真实身份。我娶尤臻，是因为尤臻是折析的好友，当折析被命进宫之后，她要求我答应她，娶尤臻为妻。所以我娶尤臻，完全是因为尹折析的要求。我与她之间不存在感情，但是，她却可以算是，知道我情况最多的人。我暗地里组织尨教，也从来没有避讳过她！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尨教的总部无心阁具体的位置。”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当我听到你的质问的时候，我知道否认已经无用，你的斥责一句一句地打在我的心上。你问我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谋划的时候，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我想让你，恨我。我想，如果战争胜利了，那么你可以因恨我而离开我，我就可以不必在矛盾中挣扎，不必有负尹折析的危险感，当我再也看不到你，或者，我就会慢慢地忘记你。即使，战争失败了，即使，我死了，因为你恨我，所以你也不会在乎，所以你不会痛，所以你可以去找寻你自己的生活，所以，你可以忘了我。”

    “于是，我点头承认了。就让我在你心目中变成那样一个无情的男人吧。我告诉你，权力，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我没有说谎，至此，我依然认为，失去尹折析，甚至失去你，都是因为，我的权力，不大！因为，我受制于人，因为，旻文帝和湛沉风，他们的拥有着凌驾于我之上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我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折析和你，一个一个地先后被他们夺走。”

    “就在那一瞬间，我心中燃起的，对权力的渴望比什么都重要。战争，渐渐地不单纯只是为了将你留下，我有了更多的野心，我想要打败湛沉风夺取他手里的权力！甚至我想，不惜一切代价。我将对自己的恨全部转移到恨那皇权上面。正因为如此，当你求无神带你到湛沉风的军队之中的时候，我明明知道，却没有干涉。”

    “我想，当你到朝廷的军队中，湛沉风不可能会不知道。我要他心慌意乱，我要他为担心你而方寸俱失。我要利用你，达到击败他军队的目的！但是我却忘了，这场战争本是为什么而打，我忘了，我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做到完全无情地利用你。我会，甚至比他还要着急，还要担心，还要阵脚大乱！”

    “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已几乎疯狂，虽然我不愿承认，虽然我面对士兵，还是冷漠冰冷，胸有成竹，似乎一切，俱在我掌中的样子。但实际上，我早已，失魂落魄。我疯了一般派士兵去狂攻你所在的湛未桀统领的军队。你在哪里？我心里叫着，快回来吧，清。”

    “但是，我没有想到，一个文弱书生湛未桀居然可以将军队统领得那么好。甚至，从刚开始的节节败退，到后来的反败为胜，再是反攻，让我尨教的兵马受到大创。我的手下，很多的统领劝我不要再攻打这个军队，可以改从其他军队入手。但是，我却只顾着自己，一意孤行，我想要你回来啊，清。一次次的失败，我的尨教，便在那些战斗中，丧失了太多的兵力。”

    “到后来，我已，根本无力控制住局势的发展。当我最后的军队被朝廷军队逼到一处绝崖上面，我终于明白中了湛沉风的计，我终于看清自己与他的区别。我终于知道，其实这场战争，根本从一开始，结果便已经被注定了。湛沉风，是命定的帝王，而我，不是。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整个大局，是整张棋盘，是盘上面一个一个的棋子。而我，企图将整个局势掌控在我的手掌中，但是最后，却依然被一个女人迷了眼。”

    “湛沉风也好，旻文帝也好，他们能够从我的手中将心爱的女人一个个夺走，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他们手中握有皇权，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双帝王的眼睛，有一颗帝王的心，他们能够做到，将无情和有情完美结合，他们爱，却也可以冷漠残酷。而我，清，我注定做不了一个帝王，或许我可以利用你来麻痹自己，但是，最终，我却无法忽视掉心里的疼痛。我想要的，权力，毕竟不是根本。因为没有渴望到无情，所以，我只有失败，只能失败。”

    “当我与湛沉风相峙，我要他答应我一件事，我让他永远好好地对你。深宫之中尔虞我诈，凶机四伏。因为折析，所以我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根本不愿你进去。但是，既然我失败，便再也没有护你离开的资本。我让他，在那种地方，一定要竭尽全力保护你周全。我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恨我，让你忘了我。后来我们都看到了你，然后你走了过来，用他的那把剑，刺入到我的心口。那时，我真的是欣喜的，因为我认为，你是真的恨我了。我在地上看他抱你离开，我想，就这样死去，也好。就这样被遗忘，也好。”

    “可是我醒了过来。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救了我。在我被湛沉风派来的高手一次次追杀的时候，他一再护我周全。我后来偷偷察看自己胸口的伤，这才发现，原来你刺的那剑离我的心脏那么遥远。你根本就不是因为恨而要杀我！面具男子始终在保护我，甚至，带我出了金秦国国界，他带我去了遥远的西夜国，在那里，我有了一段短暂的平安的生活。我开始担忧，你，是不是真的恨我，是不是，答应了这个男人什么要求……”

    “那是西夜国一个小小的边陲之镇，面具男子将我安排在那里后便就消失。只有一个西夜国的女子长期地在照顾我，她是他花钱请来的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从她的眼里，我看到了隐藏着的爱意。于是那天，我第一次执了她的手。我想，既然你现在早已成了皇上的女人，既然我再也没有办法，没有权力地位去抢夺你，去保护你，那么，即使你在战场上没有将剑刺入到我的心口，即使你还企图因保护我而可能答应面具男子一些事，我也只能选择，将你遗忘。只有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你才会，渐渐地忘记我。我明白，从我失败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活已完全，不能，没有办法，相互干涉了。将彼此遗忘，是唯一的办法。”

    “那个女子很美，很动人。我凝视她的脸庞，我想，我是可以沉迷在她的美色之中的，我是可以因她出色的外表善良的内心而爱上她的。是的，她比你好，清。好太多。她很无私地爱着我，她知道我痛苦，只是一言不发，然后故意做出欢快的样子来引我快乐。而不会像你，明明知道我痛苦，却还故意用尖锐的语言来伤害我。她知道我或许不爱她，却假装不知，绝口不提，只默默地吻着我，照顾我。而不会像你一样自私地来逼着我，将我逼到痛苦的边缘。”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和她在一起，我很安心。我也喜欢上她的笑，柔柔的，温溺的笑。那一天醒来，没有见到她，我心中突然有了隐隐的不适。我坐在床沿上想，或许，我是终于忘记你了，不然，为什么心里会有如此的不适之感。我想着想着，居然高兴地笑出了声。是啊，那一刻，我真的是以为，终于摆脱掉你留在我心中的影子了。”

    “可我真的是忘记了，我曾经答应过折析，此生只爱她一个人。那时，我居然为自己能够移情别恋，爱上一个西夜国的女人而欣喜若狂。我想，或许我可以娶了她，就在这个边陲小镇，和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什么地方也不去了，我累了。”

    “于是，在一个夜里，我吻了她，然后叫她做我的妻子。可是我忘了，和她在一起这么久，我居然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从来没有想起过要问……”

    “看着她黯然的眼神，我一阵心虚，补偿性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然后，她说她叫叶云清……”

    “就是这样的一个名字，让我瞬间失神，心底的那个影子没有任何预感地掠出。那么鲜明，那么清晰，鲜活得仿佛就在我眼前！我感觉到冷汗涔涔，无论我是叫她云清，叶云清还是清，都让我的心一阵阵发痛……”

    “从此以后，你不再叫叶云清，你叫小叶！我自私地改了她的名字。看着她疑惑地望着我，苍白的脸上血色全失。我残忍地，假装没有看见。我依然牵她的手，依然吻她，可是心底，却越来越烦躁。随着与她婚期的临近，心底的那个影子，却愈加鲜活。每天夜里，我几乎都梦见你，梦见你眼底那深切的伤痛，梦见你在沉碧湖中的狼狈，梦见你无助的叫喊，梦见你那夜在我身下的呻吟，最后，我竟然梦见你，被湛沉风压在身下，辗转求欢，他肆掠着你身上每一寸肌肤。我在深更半夜坐起，可怕的妒意，迷了我的眼我的心。”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我没有再看小叶一眼，不告而别。我离开了西夜国，回到了金秦国。我知道湛沉风依然没有放弃着置我于死地，没有见我尸体的一天，他绝对不会放弃。于是，我只能在黑夜里赶路，而白天，我待在紧闭的房门内不见一人。终于，我回到了荷泽城里。”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觉，我私自地离开，私自地回来，是多么可笑！我远远地看着那道朱红的宫门，高高的宫墙里无数姹紫嫣红，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越过那道墙去见你？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在白天，守在宫墙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进出的车辇，想象那其中坐着的，可能会有你的影子。”

    “我只有爬上烟波崖，站在崖顶，看着不远处的偌大的皇宫，我知道你在那里面，可是，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也看不到你的身影。我的目光，根本无法越过那些厚厚的宫墙。”

    “我在这庙里住了下来，看着神庙前已经灭掉的柱香，想着，那天，曾经和你跪在这神像的面前，我们上两柱香，我称你为我的妻子，而你眼中盈满泪水。我将那样的场景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精疲力尽。我经常深夜在崖底的烟河边徘徊，看着不远处的那道宫墙，我想，或许，你此时，便正巧在这墙的另一面。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是，我们之间，不是只隔着一道墙吗？多么近。”

    “有一天深夜，我听见有脚步声沙沙踏草而来，惊慌地回头，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与你极为相似的身影。那一刻，巨大的惊讶令我手指都已僵硬。在夜色中无数萤火虫的环绕中，我终于看清，这个影子，居然，真的是你！你的脸上，非常冷漠，带着更甚以往的一种冰冷杀气，让无数萤火虫纷纷退散。但是你依然是顽皮的，我看见你伸出手去企图捉住它们，你瞬间天真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多年前云府里的那个小女孩。”

    “我感觉心脏的悸动，几乎就要立刻奔出来把你紧紧地搂入到我的怀里。可是，我才刚迈出一步，却见到了你头上的几枚宫钗。是的，你，已经是这深宫中皇帝的女人了……数年前湛沉风的警告依然在我耳边回响：如果你与她有私情，那么惩罚是什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迈出一步，便再也迈不出第二步了。我的心底，在嘲笑我自己愚蠢的冲动。就留在西夜国不好吗？就和小叶在一起平安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我还要回来，为什么，因为那几个臆想的梦，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我回来能做什么呢？要么，一辈子都见不到你，要么，即使见到了你，也会害你害自己。”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得危险！于是我转身要离去，没有想到的是，却因慌乱而惊扰了草上息暝着的萤火虫，我知道你已发现了我。”

    “沉默片刻之后，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想，天这么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你又站得那么远，不会看清我是谁的，只要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么，便可以当做，我和你，并没有相见过。那么一切的危险，便不会发生。”

    “如果你问出那一声‘谁’，或许你便能听出，我颤抖的谎言。幸好，你没有及时这样问，而我，抓住机会，堵住了你那一个问题。”

    “‘你在捉萤火虫吗？’我主动发问，刻意将声线压得更低。你没有回答，你身上那种冷漠的杀气与悲哀令我忧虑。在这深宫中，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于是我说‘萤火虫不是这样捉的……’，其实那时我想告诉你，清，无论如何，不要让泛滥的杀气与悲哀，迷了你看到光亮的眼睛。我希望你快乐。”

    “可你似乎发现了什么，急急地要走过来，我只能消失。自此之后，每到深夜，我便再也控制不住地要在烟河边徘徊，于是，我又看到了你。你一遍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问着，是你吗？是你吗?你可知那时我心底的复杂？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了自己不出来见你，‘会害了她的。’”

    “接着，便是你数天的踪影不见。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着浩淼的烟河，我想，她终于是放弃了吗？也好，也好啊。我笑出声来，接着，却又黯然泪下。我本来该离去了，可每到夜间，我还是着了魔一般控制不住地走到这临水之界。会不会，是她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是湛沉风发现了什么？会不会……无数的胡思乱想几乎令我疯狂。可是我什么也无法做，除了在这里等，什么也无法做。”

    “终于有一天，我再度地看见了你。你的泪一颗一颗地打在我的心上，你说你‘忘不了……’，那一刻，我终于无法控制住心魔，我走了出来，在你的拥抱之下，我彻底失控，抚摸你的发，对你说‘我心痛’。但是下一刻，危险的气息便接踵而至，因为你问我，‘你爱我吗？’。”

    “我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我知道我对这句话的回答意味着什么。我冷汗涔涔，责备自己怎么能如此冲动，于是我推开了你，徒劳地，想用冷漠敷衍过去。甚至，我连折析也利用了，我利用她，让你死心。你要我发誓，却用那样一句誓言，我才知道，我是中了你的圈套。看着你嘴角凄凉的笑意，我这才知道，你原来早已读懂了我的心。”

    “那句誓言，如此完美地，将我的真心，暴露无疑。清，你还是如以往一般地自私，你还是，为了得到我，不择手段。可是，你将你我推入到这罪恶的漩涡里，你知不知道，你会付出什么？我又会付出什么？”

    他说完，声音已经喑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的是，我爱你，而你也爱我。不是吗？会有办法的，云晟，我不会让你，陷入到那样危险的境地，我也不会让自己，因此事而受到任何的伤害，我答应你，好吗？我发誓。你难道不相信我？”

    我温濡地亲吻他的唇，“爱是欢愉。云晟，你不该如此沉重。”

    在黯淡的晨光里，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相信你，清，我也相信自己……”

    可是他的语气，是无助的绝望。

    同时他的手指下抚，移到了我胸口一枚还带着血斑的伤痕上。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他留下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