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舍不得

    我的动作，瞬间僵硬。

    湛沉风的脸闯入到我的视线里，隐约可见，那日的惊雷大雨，他唇角带着我新鲜的血迹，抬起眼睛看我，“这是一枚，你永远也洗不去的痕迹。”

    如今痕迹血斑已渐渐转紫，但那地方的肌肤凹陷，竟留下几枚清晰的齿印，像是雕刻在我肌肤上一般。

    这是我的耻辱，比那枚“奴”字尤甚。

    偏偏云晟的手指，要在那上面流连轻抚。

    我不适地蹙眉，冷冷握了他的手，把它从那里移开。

    微冷的空气开始在我与他之间蔓延。

    “云晟，”我开口，“我现在，依旧是皇上的女人，他想要这样做，我没有办法的。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甘于现状。我会想得到办法的。只要你相信我，我就能够让自己毫发无伤地走出这个深宫！”

    我盯住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他勉强地笑了笑，“我相信你，清。”

    我看到他的面色是欢快的样子，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做出来的。忧伤黝黑的眼眸便能说明一切。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躺在另一个男人****。”

    突然想起流舞说过的这句话。

    我咬牙。

    ***

    在凌晨的微光中我跳出井口来到冷华宫内，双脚刚刚落地便看到何小妏那张苍白的面孔。

    她“哗啦”一声将手中所有的经文丢到地上，很大的声音和怒气汹汹的表情吓了我一跳。

    “这些破经文，从此，要抄你自己抄去吧！”

    我看着那些经文牵连洁白纸张在地上滚出老远，知道最近几天，恐怕已越过何小妏的极限。

    因为，前两天太后曾经再度驾临。

    “清才人，辛苦你这些时日在这冷华宫中替那些罪妃们抄经诵佛了。只是，你难道不知，昨天，你交给哀家的经文竟少了一卷吗？”

    看我一脸的惶恐，却低下头不知如何否认。太后叹了一口气，冷冷吩咐道：“不是哀家一定与你为难，而是清才人你一再令哀家失望，既然少抄了一卷经文，便是一定要补上的。至于怎么补法，清才人不如你自己说吧！”

    于是，我在冷华宫中的日子再度被延长。

    剩下的半个月，被延长到一个月。

    太后走后，我将那卷被我留出而没有上交的经文拿出来，彻底焚毁。

    是的，我是故意的。故意将何小妏抄好的经文留出一卷没有交给太后，这样，太后才有理由对我加重惩罚。

    因为，我舍不得。

    假如我出了这冷华宫，我便再也不能通过地道去到烟波崖底，从而也无法再看到云晟的身影。

    虽然，理智告诉我，只有早早地踏出这里，我才能想到办法让自己毫发无伤地从湛沉风手底下逃脱，从而走出宫外，去与云晟永远相守。

    “千万不要，贪图眼前一时的温情。”

    我警告着自己。

    但下一刻却无法控制地奔到井边，一口气穿过地道，在烟波崖底，紧紧地拥住那个身影。等着他俯下头吻我，然后我们痴缠。

    每一天，我都像是品尝着毒药。毒越来越深，迷了我的理智，迷了我头脑里算计的本能。

    心内泛起隐隐的恐惧。因为时间越久，我会越舍不得。

    我习惯每天深夜离开冷华宫，在那所破败的庵庙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入睡。

    “清，我爱你。”他咬噬我的肌肤。

    欣喜的感觉令我战栗。

    “明天，我便出这冷华宫了，云晟，在这里等我好吗？相信我好吗？不久之后，我一定会安然地从那宫门出来，那时候，带我走好吗？”

    他的眼里很快地掠过一道黯然，仿佛绝望，但下一刻却搂紧我到他的胸口，揉乱我的发，“好的，清，我相信你，我等你。”

    于是，吻更缠绵了。

    就要分别的痛苦，令我和他紧紧拥在一起，疯狂攫取。

    但是第二天，我却依旧在他面前出现，眉间紧蹙。

    “对不起，云晟……我没有办法……就再多留几天好吗？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惶恐地抬头看他的眼睛。

    他绷紧的神色明明在那一瞬间完全坍塌，却仍然强装冷漠，“月氏清，你如果不想死，你如果不想让我看着你死，或者，让你自己看着我死，那么，你今夜便立刻回去，再也不要来见我！别忘了你大言不惭让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那道宫门！但你若要如此，我用什么来相信你？”

    他说的，是对的。

    我闭了眼睛，怎能不知？怎能不知？

    可我……

    “你是不要我了吗？云晟。”我喑哑地问。

    在他沉默的那一刻，我已走上去环住了他的腰，“我舍不得……”

    泪水，湿了我的脸，他的后背。

    他用一种绝望的表情狠狠将我拥入怀中，“清，你的所做所为，一点也不像你了。你这样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我会不喜欢你的。”

    可是他缠绵的吻告诉我，他同样舍不得。

    我深切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泪水不停。

    我隐约觉得渺茫，看不到未来。

    “连着好几天，我都发现你深夜便消失，不在这冷华宫中。”何小妏冷笑地看着我，“你莫非忘了？这里，知道那口井秘密的，除了你，还有我。”

    她凑拢我看我的表情，轻笑，“冷宫寂寞。是不是，到宫外去找男人去了呢？如果真是这样，你说，本宫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皇上？或者太后？”

    我保持神色不变，蹲下去把那些被她扔掉的经文一卷一卷地整理好。

    “何小妏，别忘了，你的四郎还躺在阴暗的井底等着你把他弄出呢。你若一天不抄这经文，我便得罪太后一天，那么，出这冷宫的日子，就更加遥遥无期了。你若是乖，就得学会忍耐。”

    “本宫忍够了！”我刚刚才站起来，她就一把打掉我手里那些重新拾起的经文，冷眉斜目。

    “帮你抄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还不是可以将本宫辛辛苦苦抄出来的经文，随随便便拿出一卷便焚毁？你想得罪太后就得罪太后，你不想得罪太后就不得罪太后，凭什么你要把我握在掌中？让我看你的脸色？你与那男人卿卿我我难以分别了是吧？但是本宫，却不是要待在这里看你与男人偷/情的，本宫对那些没兴趣，本宫要的，不过是你出冷华宫，不过是你将四郎救出去！”

    她忽然冷笑一声凑拢我，“如果太后和皇上知道了清才人居然与宫外男人有私情，你想，他们会如何呢？”

    我一惊，转头怒视她，“何小妏，你敢！”

    “本宫有什么不敢的？”她阴森森地笑。

    “你可别忘了，如果我死了，你的四郎永远也见不到天日！”

    “如果你待在这冷宫与那男人偷/情一辈子，本宫的四郎，依然见不到天日。既如此，本宫，凭什么要让你如此好过？”

    “你是在威胁我？”

    “本宫以前就是靠经常威胁人，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的。所以，很习惯了。”她嫣然一笑，冷冷看了我片刻，这才挑眉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双手攥紧了井沿，却无可奈何。

    何小妏，握住了我最为致命的把柄，所以，她才敢如此嚣张！

    看来冷华宫，确实是不易久留了。

    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我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正在思忖，忽然感觉到空中灰影一掠，带来风声，微微拂乱了我的头发。

    抬眼一看，却只见东方晨阳初升，什么也没看到。

    想了想，赶紧走到屋中，紧闭了房门。

    不一会，破旧的窗纸上便渐渐有了人影拂掠。

    “告诉我，荼若园中的秘密。”轻轻的男声传入。

    那个声音，是面具男子的声音。

    “得罪了太后，被罚于冷华宫中抄经诵佛，尚没有办法打探。”我强作镇定答道。

    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声冷哼。

    “半月之期的惩罚，为何却拖了足足两个月！”

    “那是……”我谨慎地忖度着言辞，“湛沉风疑心甚大，上次从凤血玉中取得钥匙虽然我做的极其小心，只怕，他还是有所察觉。所以这件事，我认为急不得。太后既然对我有惩罚，便借此在冷华宫中居住一两个月，也可让他戒心稍懈。”

    面具男子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忖度，许久之后才说道：“我等不及，你要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

    我想了想，咬牙：“那么，一个月。”

    “一个月后如果你还查不出来，那么，你就该为你的云晟考虑考虑了。”

    伴随着面具男子的冷笑，窗纸上浮掠的人影消失。

    我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朝阳的光柔和地射了进来，照在我的脸上微暖。

    看着井旁那在风中蔌蔌而动的杂草，我心中忖度。

    面具男子，究竟知不知道云晟现在的行踪呢？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知，然而我并不认为，那个叫叶云清的女人，在云晟的身边，所承担的工作，只是单纯的照料。

    所以对这个面具男子，我暂时还不敢妄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