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神医
我撑起身体,“我要见那位西夜国来的神医。”
绿凝一愣,“主子苏醒,这件大事,不是应该第一先要禀告皇上吗?”
我微微一笑,“绿凝你太不懂事了,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
“卯时。”
“卯时的皇上正在早朝,后宫之事,如何能比得上朝政之事重要?何况我不过是一个才人,还是不要用这些小事去打扰圣上了,反正他总会知道的,触怒龙颜可不好。”
绿凝皱了眉头,“但是皇上明明曾经吩咐过醉霜轩里所有的宫人,只要是主子醒来,不管何时,哪怕是深更半夜也必须得第一时间向他汇报,若有失职……”
“怎样?”
“杀头呢!”她吐着舌头,很害怕的样子。
我想了想,“好了,绿凝,先给我端一盅水来,我很渴。”
绿凝端过一盅水,看着我喝掉,一边便要转身。
“主子,奴婢出去叫芷烟她们进来伺候着,还是抓紧时间去禀报皇上要紧。”
看她如此慌乱,我不紧不慢地叫了一声:“站住。”
绿凝回过头来。
“去,”我命道,“将那救治我的神医带进来,我要见他。至于禀告皇上之事,暂且搁下。”
“主子!”绿凝为难地看着我,“欺君之罪,奴婢们承受不起啊。”
我冷冷一笑,“如果现在我没有醒来,你们不是就不会欺君了?你放心,你们的命是主子我的,其他任何人想要拿去,也先得问问我,当然,包括皇上。”
绿凝只得奉命行事。
不一会,便将那西夜国来的神医引了进来。
看着那个人跟在绿凝的身后,从门外袅袅而行,一直走到我的床边,跪下去施礼。我愣了一下,女人?
绿凝在旁边说道:“主子,这位就是从西夜国来的芜瑕神医,主子就是吃了她的药,才好的呢。”
我忖度了一会,看着芜瑕一直跪伏着的身体,她的一言不发让我心生疑惑。
于是命道:“抬起头来。”
芜瑕抬起头。
我仔细端详,确信,这是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面孔。
她眸中夹有一丝银蓝,逆光而看更是明显,我知道这是西夜国人的特征。
我又蹙眉。救我的,怎么会是她?
我将手腕上的衣袖轻微撩起,说道:“今晨虽是苏醒,但是身体尤感滞涩,心内泛有隐隐的沉滞之感,还请芜瑕神医再为本才人诊诊吧。”
芜瑕点了点头,走近来将手指按于我的脉上。
“芜瑕神医为何一直不说话?”一边看她仔细听脉,一边突然问道。
我冷冷地看着她眸中的那银蓝之光微有慌乱,随即她张口,却是无语。而旁边绿凝已经解释出声:“主子,芜瑕神医虽然医术高明,却是无法开口说话的。她身患天哑之疾。”
我又是一怔,天哑?
芜瑕这时已经开具好药方,交给绿凝后,她便向我施礼请退。
看着她退下的身影,我心中泛起疑惑。
能救我这个病的,不是除了那个人,便没有其他人吗?
八岁那年我得风寒,云晟用一辆马车拖着无数珍宝,带我找到了医绝离尨盛。
我被他救好后,与他在密室里独处,他问我,愿不愿意在长大后嫁给他。
我斩钉截铁的拒绝,白衣无尘的他给了我一个温柔的邪笑。
“小丫头,先不要忙着回绝,等你长大后再给我答案好吗?”
他送我出密室之前,突然在我耳旁附耳低语:“你的身体,再也离不开我了,知道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再也离不开他”,是什么意思。
每年,我总要发一次怪病,病发之时,我总是昏睡。只有离尨盛能够医好我,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将我从昏睡中救回来。
如果一直没有他来救我,我便会一直昏睡。
他在我身体里,种下了一种毒蛊。
“如果你不想睡了,明年就嫁给我吧。”他魅惑的眼眸斜斜地眯起。在纷扰的杏花中纯洁又恶毒。
我完全无视。
“离尨盛,你无耻。”
说完就干脆地离开他,将他抛在纷纷落下的杏花中,孤独落寞。
这次,我很清楚,是我身体里面的毒蛊发作。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过离尨盛的踪影,我需要他帮我做一些事情,但是他却总是不出现。正好这时毒蛊发作,我知道,当我醒来的那一天,我必然能够见到他。可令我大感意外的是,这次不仅不见离尨盛的影子,反而出现了一个我从来都不认识的西夜国神医芜瑕。
真的是这个芜瑕,将我从昏迷中救回来的?
如果真的是她,岂不是说明,有离尨盛之外的人有办法用药对抗我身体里面的这个毒蛊。
这对我,是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
“绿凝。”我问道,“这个芜瑕神医的来历,可有调查清楚?”
“是的,主子。她是西夜国的第一神医,在西夜国很有名的。年纪轻轻,救治过的人却已经无数。也因此,得罪了西夜国的一些武林邪道,于是辗转流浪在外,这次来到金秦国,正好看见皇上广颁的圣令,于是,便进宫来救主子了。”
“她有没有说,我得的是什么病?”
“没有呢,主子。”绿凝摇头,“她只开了一剂药方。皇上问她是什么病,她也不说,只是在纸上写,如果信她,就先吃一剂试试看。”
“她还带了什么别的人来没有?”
“没有呢,只有她一个人。”
我沉吟了一会,“这个人很奇怪,先不要放她离宫,就说我身体不适,还需要她开药调理。知道吗?”
绿凝点点头。
午后,我喝了芜瑕开的药正陷入到沉睡中,忽然感觉一双手在我脸上游移。
微温的,像是掠过脸庞柔柔的风。
我本能地用手捉住,睁开了眼睛。
“有好久,没有看见过这双睁开的眼睛了。”一个男人在笑。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瞳仁里面映着的我的影子。
但是他的脸,那么陌生。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俯下身体压住了我,他的双手伸到我的背后紧紧地箍住了我。我感觉到他的手指苍劲,几乎嵌入到我的皮肤里面去,有些疼痛。
我紧咬了牙,想要抗拒。
“让朕好好地抱抱你,清。”他的口唇在我的颈畔低语,更紧地抱住了我。
我微弱地呼吸,不敢再挣扎。紧紧的搂抱压得我胸口窒闷,若是挣扎,我只会头晕。
许久之后,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自称,“朕”。
心内一惊。他是,湛沉风?
联想到他刚才的面貌,我简直不能置信。
这个人,居然是湛沉风?
他终于放开了我,撑起身体。他的脸在我咫尺之距。我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而他也看到了我眸底的惊骇与质疑。
“怎么了?”他淡漠地问,“你的表情,似乎是不认识朕了。”
“你……”我深深地呼吸着,无法压抑下心底的惊骇。
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头发干枯无力,面色萎黄,只有那峥嵘的鼻峰,像刀一般耸立,却也失了往日的轩昂,单薄地在他瘦弱的脸上很不协调地独立着,那双邪飞的美瞳,里面的晦暗幽深,完全湮没了光彩。像一朵枯萎的花,只有轮廓优美依然,而失了色彩与灵魂。
最令人可怖的,是他向来微翘的嘴角,如今,它似乎再也翘不起来了,无力地垂下,轮廓,抿尽了焦虑。
我与他默默地对视了一刻钟,突然,我感觉到深深的恐惧,一把推开了他。
“皇上,是否近来国事繁忙?”我冷漠地问,微微拢了拢头发。
他垂下眼睫,“这两个月来,匈奴国居然置慕容将军的遗命于不顾,违背歃血誓言,屡次进犯我朝边境,朕已派大军前往对战。战况不佳,朕实在为之食寝不安。”
我禁不住抬头看他,却见他正微笑地凝视着我。眼眸深深,表情与他口中言说的内容似乎没有半分的联系。
“朕的话,信吗?”他似乎是在问着我,又似乎是在问着自己。
我逃避了他的眼。
“皇上,您是金秦国的天子,若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伤了龙体,岂不是对不起金秦国这么多的百姓?”
他低下头微微咳嗽,“朕也不想,可是,情不自禁。”
我僵住。
一时间,我与他相对而坐,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他说,“朕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点点头,“如果我再也醒不来,皇上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线人。”
他看我半响,似笑非笑,“清,你还是那么笨啊。”
就在那一瞬间,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灼热的吻压逼下来,席卷了我。
我因久病虚弱,无力挣扎。
连心里面本能生出的一丝微弱反抗也似乎被他的吻给生生抽走。
虚弱的感觉围绕着我,久病后带来的不适令我贪图他怀抱的温暖与舒适。他的吻从狂乱渐渐转为细碎,很轻柔地啃噬,让我情不自禁闭上双眼。
我想,我是病了,就让我放松地赖在他的吻里吧。只是一个吻而已,就像一个小小的糖果,可以让一个病了的孩子得到暂时的甜蜜与温暖。
云晟,就原谅我这一次。因为这,与爱情无关。
我又想,我一定要让芜瑕给我多开点药。我这病,真是害人不浅。
害我,最后连意识也被他的吻给完全湮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