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中毒

    芜瑕迟疑了一下，又摇头，“他和才人的情况虽有些相似，但脉象却也有一些不同，依奴婢看来，很可能是另外一种蛊。奴婢对蛊毒之类一向不是很擅长，不敢妄自用药。若稍有差池，不仅不能将他救活，反而，还会要了他的性命！”

    我沉吟了一会，只好吩咐她离去。

    蛊毒？看来，还是要离尨盛才行啊！

    次日，天气难得的好，我正准备去昀贵妃的琛址宫，没想到芷烟突然进来通报说弱泷修媛来了。

    云泷？我微微蹙了眉，她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我走到正殿与她相见。看见她穿着一身的淡红，依旧把持着那柄团扇轻轻摇着，看我出来，急忙站起，表情居然有些惶恐。

    “妹妹最近可好？”她小碎步走过来牵住我的手，有些羞涩，但关切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我看着她的那双纤纤细手温柔地覆在我的手上，没有把它拂开。

    在云府的时候云泷因私恋离尨盛曾求我代她入宫，我没有答应，从而结下仇怨。但现在她自称移情别恋皇上，于是要对我前嫌尽释。

    我并不怀疑她的真诚。因为她和我是一样的，云府落败之后，便没有任何的势力背景，找个同盟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她没有必要再给自己弄个敌人来劳神费力。

    另外，与云泷多年的相处我还是能基本看清她的性格。她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胆小。

    即使她现在依旧恨我入骨，要让她下勇气下决心采取行动将我置之死地，只怕，她内心也会先进行一番深切的纠结。

    她不够果决，不够心狠。所以，即使她要害我，我想，她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但是，我还是不希望有那一天发生。

    虽然我可以做到狠绝，但那时，我的心也会很痛。

    就像多年前我看着父皇的头颅滚到我脚前一样，双手沾满他的鲜血，但心却痛至痉挛。

    那样的感觉，我也是不想再尝的。

    “还好。”我淡淡地应了声。

    她深深地注视着我，“妹妹，前段时间，是身上的蛊毒发了吗？”

    在云府里我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突然陷入到昏睡中，每当这个时候，离尨盛就会出现。他替我清除身上发作的毒，有些时候，会与匆匆赶来，或正巧在我身旁的云泷相遇。

    或许云泷，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吧？

    我迎视她的眼眸，揣测她的意思。淡笑了一声，说道：“想必姐姐也知道了，这次，是西夜国来的神医芜瑕救了我。”

    云泷僵硬地笑了笑，“妹妹，你还是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我是早已忘记他了……”

    我紧紧地盯着云泷的脸。她脸上一丝淡淡掠过的失望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原来云泷是说谎，她还是爱着，离尨盛的……

    那么她，是不是还在恨着我呢？

    我希望不是。

    这样，我的罪孽可以少一点。

    “姐姐这样的天气，还不忘拿着皇上亲赐的团扇，姐姐对皇上的情谊，每个人都看得见呢。”我笑着打趣她，看着她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可我觉得，那不是羞，而是愧……

    “妹妹说笑了。那天，不过是偶然兴致所致，随手在这扇面上绣下这样一个图案，正巧被皇上看到，他大为惊讶，拿出随身携带的镶玉丝绦。没有想到的是，我随手绣制的这些东西，竟然和皇上身上镶玉丝绦上的图案那样相似！皇上很高兴，也就是在那天，皇上第一次宠幸了我……”

    她脸上的嫣红更盛，双目朦朦，似乎陷入到一种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但我总觉得，她看着前方出神的眼睛，很奇怪……

    “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得到皇上的怜爱。无论他多么忙，无论他心情多么得不好，总是，会抽出时间到我的慕华苑来看我，即使有时候并不在那里就寝，他也会顺道来看看我。在我的慕华苑里，有他种下的一株幽碧草，那是一种神奇的草，它的叶子会变色。他说：‘如果你看到它的叶子变成红色，那么，就代表，朕在想你了。这个时候，你就要速速赶到朕的身边，不要让朕等得太久，知道吗？’可是，自从妹妹你生病，足足两个月，皇上却再也没有到慕华苑一次……那株幽碧草，也已经枯萎了……”

    她叹了一口气，“妹妹，你在皇上心目中，竟然占了如此大的份量吗？大得，让他两个月，都无法踏足任何一个妃嫔的寝宫。这两个月，他日日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到深夜。有一次我忍耐不住，故意借口到勤政殿去找他，却见他眉头紧锁，双目牢牢盯紧前方桌案上的奏折一动不动，连我的脚步声也根本没听见。我偷偷绕到他的身后，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穿过他的背影看到的却是，桌案上一个明明倒置着的奏折。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看……他的心神，早已飘得远远，再也追不上了……他的心思，已经在你的身上了，妹妹……”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阵酸楚，再也控制不住洒下两滴泪来。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勉强笑了笑，“姐姐未免太喜欢胡思乱想了。皇上忧心，只不过是因为最近匈奴国屡犯我朝边境，皇上虽派了楚楼高大将军前往剿杀，却因战事不佳，难免心情烦乱。所以才有，批阅奏折，心不在焉，他一定，是在考虑那些朝政之事。所以，这两个月，他才累垮了身体。又怎还能分心去诸妃嫔的寝宫流连呢？我是亲耳听到皇上对我如此说的。姐姐，你就不要多心了。皇上，依旧是宠爱你的……”

    她怔怔地出了一会神，终于勉强浮上一缕笑意，“你看我！其实，就算是皇上真的宠爱妹妹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应该替你高兴才对，怎么能哭呢？我真不是一个好姐姐！帝王，谁不是后宫佳丽三千？记得我以前也对你说过的，这些，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就是连皇上自己，也没有办法，不是吗？我真的应该替你高兴的。皇上宠爱你，总比宠爱其他人要好……”

    听着她絮絮的话语让我心情烦闷，刚皱了眉想要不再听她叙说，她却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忙忙地要身后的宫女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出来。

    “说了太多，差点把来探望妹妹的正事给忘了。”

    她打开那个小盒子，“妹妹大病刚好，我这里有些补品，都是皇上太后偶尔赏赐的，想着妹妹或许用得着，特意给妹妹送来。你我好歹是亲姐妹，总归比不得外人，手足之情，什么也替代不了的。姐姐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我亲手将那盒子接下，随目一看，笑道：“你我既是姐妹，还需用得着这一套吗？”

    顺手往那桌上一指：“看这桌上堆的。姐姐，实不相瞒，自从我恢复意识之后，这几天，这礼啊，就没断过。总是有妃嫔借故探访，送我一大堆补品首饰，这桌上都堆得起山尖了。”

    云泷的脸色一僵，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妹妹生病这两月，皇上都急疯了。这宫里哪个看不出来？所以，急急地便都来巴结妹妹了。但我不同的，妹妹，我是真心希望你好。”

    我拈着她送的那只锦盒。

    很精巧的式样，里面的补品也很精致昂贵。看起来，的确是用了心的。

    “还是姐姐送的与众不同，情分不一样，果真感受就不一样。”

    “芷烟。”我叫过芷烟来，“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哪里吃得下这么多的补品？你和绿凝她们将这桌上的东西挑挑吧，看中的，就自己留下，当是，我赏你们的好了。”

    芷烟脸上刚刚泛起喜色，云泷就已经急急地说了，“妹妹，你莫不是要将这些东西都分给宫人们？”

    “是啊。”我点点头，“我哪里吃得下？不过，姐姐送的，妹妹我自然会单独留下。就吃姐姐送的，也够了。”

    “万万不可！”云泷的阻止让我奇怪地望着她。

    “这些补品首饰之类，既然是各个妃嫔们送的，妹妹就这样随随便便把它们送给宫人，如果让各位妃嫔知道了，会无意中得罪她们的。”

    “是吗？”我不解地看着她，“可这么多我吃不下啊，姐姐有什么好办法吗？”

    云泷想了想，走近过来拉着我的手，“这么多，你肯定是吃不下，但又不能随随便便将这些东西赏赐他人，不如，每样东西就尝那么一两口，然后将剩下的再交给宫人们处理，想是，也显得对那些妃嫔们重视了。至于我送给你的，妹妹，无论你怎么处理，我都不会多心的，你可以直接将它们送给任何一个宫人。”

    我笑了笑，“姐姐，你的心意，妹妹怎么能轻易浪费掉呢？”

    ***

    湛沉风来的时候，整个酔霜轩正乱成一团糟。

    “皇上！”正在流泪的芷烟看到他顿时一下子奔过来跪在地上，“皇上，主子她，不好了……”

    她声音都打着颤，似乎受到极大的惊吓。

    湛沉风看也不看她，一步便跨进了屋里，从那些跪了一地的下人中间，一步步走到我的床前。

    胸腔内翻滚着的痛苦一层层涌上，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搅碎，我紧紧地咬着牙，在床上翻滚着，扭曲着，就像是摆脱一条难缠的蛇，我拼命地想要摆脱肚腹中的那种如刀切般的痛苦。

    血从我的牙缝中不停地渗透出来，暗色的，带着诡谲的黑，它们随着我扭动着的身体在我的被衾上划下夺目惊心的痕迹，我尝到我血的甜味，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有男人紧紧地搂住了我，他用他那双坚硬的手臂锢住了我身体的扭动，他按住我的头把我搂入到他的胸口。

    我听到“怦怦”的声音狂乱而伤感。

    “哇——”的一声，我再也忍不住，口中的血喷射状飞往他的胸口，在他的衣裳上开出一朵黑色的萎靡之花。

    与此同时，听到他低沉的咆哮。

    “谁？是谁！”

    芜瑕将我按在床上，逼迫我吞下一种白色的药丸。

    可是，血不停地从我的嘴里喷射出来，刚刚吞下的丸药还没溶解就被我全数吐出。

    芜瑕满头大汗，在好几个太监的帮助下，才终于将我牢牢按住，逼迫我将那药丸生生咯下。

    终于，我安静了，不再吐血，但嘴角却一直有暗黑的血迹缠绵而出。

    意识昏昏沉沉，感觉到被湛沉风半抱而起。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汗湿的头发。

    “皇上……”我微弱地叫着，伸手牢牢攥住他的衣襟，“清，好难受……”

    他沉静地望着我，望了我好久。

    眸中纠结着的痛苦，很清晰地，让我轻易便能捕捉。

    只感觉到他紧搂着我的双臂，越来越紧地将我箍牢。

    “朕知道……”

    他将我的头揉入怀中，我感觉到他整个身体的微弱颤抖。

    他对芜瑕说的话很清晰地闯入到我的耳中。

    “她是中毒吗？”

    “那么，你有办法救她吗？”

    “不要告诉朕你没有！如果救不了她，那么你死！”

    他很平淡地说下这句话，换得芜瑕一阵紧张的呼吸。

    接着他又叫了芷烟过来。

    “芷烟，清才人之前吃过什么东西？”

    芷烟的声音带着困惑，“因这几天老是有各个宫苑的娘娘们接二连三到酔霜轩拜访，也送了主子很多的补品首饰之类，主子吃不下，但又怕拂了众娘娘们的好意，于是今晚便特命奴婢将所有的补品依次打开，哪个娘娘也不得罪，各尝了一两口。剩下的，便都分给奴婢们享用了。吃了约莫一刻钟吧，主子就开始直喊肚子痛，过了不一会，就开始吐血，可吓坏了奴婢们。”

    湛沉风想了想，“那些东西，还有没有？在什么地方？”

    芷烟往桌上一指，“倒还有一些剩下的，她们吃不完，就放在那里堆着呢。莫非主子中毒是因这些补品的缘故，可奴婢们也都吃了不少啊，怎么却不见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