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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走了,清,不要怨我
    第十九章我走了,清,不要怨我

    我感觉到离尨盛的手瞬间分离。

    “你说的那个女人,我知道。这些伤痕,便是她留下来的,对吗?”

    他说话的语气很冰冷。

    “谁留下的并不重要。我害过太多的人,做过太多的错事。当我做着那些时候,我便不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乐观的希望。这么一点小小的伤痕,如果是惩罚,对我来说,或许还是太轻了。”

    “你认为这样的惩罚很轻?”离尨盛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痛,很悲伤。

    随即他向室内环顾。

    “这间屋里,没有一面镜子。清,你是不是,还没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很可怖。当你看久了,你就会觉得我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人,你就会渐渐的不再爱我,从而从那种痛苦中摆脱出来,你会自由,离尨盛。”

    我凄凉地笑了。

    他一把把我拥入到怀中。

    “在我的心目中,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依然那样美。而别的女人,永远不可能,夺去我心中你的地位!”

    “何苦呢?我并不爱你。你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

    “你已经不爱我了,难道,你还要管我爱你的方式吗?我想我离尨盛可以自己决定爱你的方式,任何人都无权过问!这一辈子,不管你是变成其他男人的女人,还是,变得更丑更难看,我的心已经在你身上了,它跟着你走,再也收不回来,连我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

    “我会治好你,清。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脸上的这些伤痕全部消除。”

    他的手颤抖地在我脸上游走着。

    ***

    在离尨盛的帮助下,躺在慕容府中的湛晴风,状况开始一天比一天好。

    “他身体内的蛊毒和你身体里的很相似,这种蛊,叫‘魑’,可致人昏睡。按照蛊毒毒性的大小,致人昏睡的程度也不同。我给你下的,只是很轻微的份量,可是,湛晴风所中蛊毒,却很深。不仅陷入昏睡,而且五感全失。但是,他的蛊毒和你的蛊毒却是属于不同性质的。一般来说,种蛊之人不同,所种成的蛊毒的性质也不会相同。只是让我感到惊奇的一件事是,难道这世间除了我离尨盛,还有其他的人,也会使用这种魑蛊?”

    在深夜的醉霜轩内,离尨盛眉头紧锁。

    “这种蛊,不是你离尨盛独创的吗?”我问。

    他缓慢摇头,“当年我背着母亲从这宫中逃出来,遇到当时江湖上的邪医王怀,王怀为求长生不老正在炼一种丹药,需要九百颗人心,他将我母亲的性命夺走,却强迫我活下来做他的弟子,他说人怀着仇恨才可以学会他一生的绝创,蛊毒之术。后来我确是学会了他的这种绝创,杀了他之后便开始在江湖上声名渐响,被人称为医绝。所以,这种蛊毒,本是属于王怀的独创。”

    我惊奇地看着离尨盛,原来,他也曾经遭受过这样的磨难,有过这样的境遇。

    “王怀只有你一个弟子吗?离尨盛。”

    离尨盛点点头。

    “我被他收为弟子的时候,不过十岁,到我十五岁终于杀了他,这五年间,他并没有收过第二个弟子。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那个男孩,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王怀对他非常恭敬。他似乎是受了伤,被王怀医治,一个月后便离开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沉吟了一会。

    “湛晴风,还有多久会醒来?”

    离尨盛回答我:“半个月之后。”

    ***

    “千山,我是不是很丑?”

    千山端茶给我,而我愣愣地看着那茶水中倒映的影子。

    黯黑的茶水,映出的,是一张模模糊糊的并不光鲜的轮廓。

    “主子……”千山的笑脸在我看来那么勉强,“芜瑕神医也说了,主子脸上的伤痕已经在渐渐褪了,相信不久,便能完全消除了吧……”

    “拿镜子给我。”我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

    “主子,皇上有吩咐,醉霜轩……”

    我突然将手中的茶水一把摔在地上。

    “既然芜瑕神医说已经在渐渐褪了,为什么,你们还不拿镜子给我?”

    “皇上,皇上还没有下令啊,主子……”

    千山看着被摔碎的茶瓷碎片溅了一地,惊惶地回道。

    “我知道,我这张脸是医不好了,连芜瑕神医都没有办法了,是不是?你回答我是不是?”我瞪着千山,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怖。再加上一张被毁掉的脸,我想千山一定是被吓坏了,我冷冷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浑身发抖。

    “主子。”听到声音急急奔进来的芷烟和绿凝一把扶住了我,“你的病还没好完全,芜瑕神医特意吩咐过奴婢们,不能让主子轻易动怒,主子还是躺到床上好好休息吧,不要操心太多。”

    我挣脱了她们的手,“芷烟,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脸究竟怎样?还能不能治好?”

    “这……”芷烟为难地看着我,“主子还是不要想太多……”

    “连你也想要欺瞒我吗?”我提高了声音。

    芷烟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恕奴婢直言,皇上不让主子照镜子,实是为了主子好。而芜瑕神医,已经在尽力想办法将主子脸上的伤痕消除掉。”

    “原来,我已经丑得,连自己看到都会吓一跳吗?”我的眼中突然滑下一颗泪来。

    芷烟,绿凝,和千山都沉默地看着我。

    我想,那是她们都找不到理由来安慰我了。

    我于是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蜷缩到床上去。

    我用被子蒙着头,在那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默默地流着泪。

    直到,感觉到有人在扯着盖住我头的被衾。

    “清,这样会窒息的。”男人的声音隔着被褥传过来,是温柔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我不说话,只牢牢地抓着被衾。

    唇角是微勾的,带出一缕悲哀的冷嘲。何必呢?湛沉风?我既然已经变丑,我既然已经不再有让你着迷的容颜,你为什么还要来呢?你对我,明明只是一时美/色的迷恋,不是吗?你只是贪恋我的身体不是吗?你只是,因为我不爱你,所以非要来爱我,不是吗?你只是,想要从拆散他人的行为中体会到你作为至高无上权力掌控者的优越感,不是吗?你明明,不是真的爱我啊,你只是想要征服,想要满足你的情/欲,以及,想要同时利用我,玩弄我,不是吗?

    “清!”外面的声音开始变得强硬,我感觉到,他手里力度的增强。他在用力地,想要掀开那层薄薄的被衾。

    而我更牢地抓紧了它。

    我与他在沉默地抗衡着,他在外面,我在里面。

    我们僵持了一会,最终他先放弃了。

    “你是不愿见我吗?清。”

    “皇上,你走吧。再也不要来醉霜轩,你的后宫,有那么多貌美的女子。而我,只有一张被毁掉的脸。皇上,你说过,女人对你来说只是工具。我这个人现在已经被毁了,面具男子将我放在你的身边,不过是让我以美色来勾/引你,从而达到套取你各种秘密的目的。而你让我在你身边,也不过是为了通过我,反过来去套取他的秘密。现在我的美色没有了,如果,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我,那么,面具男子,你以为他能够相信吗?所以,皇上,你走吧,将我遗忘在这偏僻的醉霜轩。我这张脸,你看久了,是会做噩梦的。”

    我听到外面的沉默,许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你说的对,对朕来说,任何女人都是工具。朕不会爱任何一个女人,自然,也包括你,清。或许朕曾经迷恋过你,这种迷恋,让朕一直非常困惑,非常慌乱,非常,难以自持。为什么会迷恋你呢?清。是不是,因为你有令日月星辰为之失色的容颜?是不是,因为你是朕遇到的,第一个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的女人?是不是,因为你眸中的冷酷令朕愤怒?是不是,即使朕能让你在身下呻吟尖叫,却始终无法灭掉你眼中那一缕狡诈精明的算计?是不是,因为朕无法让你忘记你心中的那个男人?朕不知道缘由,真的不知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朕是应该走了,应该把你无情地遗弃在这里。朕从来只喜欢漂亮的女人,一个被毁容的女人,朕不应该再迷恋,不是吗?”

    我感觉到他俯下身子,隔着被褥亲吻我。

    “我是一个肤浅而且残忍的男人,当一个女人不再美丽,她便再没有吸引我的资本。我走了,清,不要怨我。”

    我的手紧紧地抓住被衾,感觉到他站了起来,感觉到他渐渐地离去,他的脚步声很沉重,一下一下,却真的是在离去。

    我闭上了眼睛。

    是的,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是的,没有他的纠缠,没有他的重视,我要离开这里,是容易的一件事了。

    是的,我应该高兴,我应该欢呼雀跃,我终于摆脱他了,这个可怕的,让我心惊肉跳的男人,让我讨厌,让我想要杀了他的男人。

    他无情地抛弃了我,我应该长舒一口气了。

    我淡淡地笑出声来,放松了手里紧攥的被衾。

    却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脸滑下来了,冰凉的,打在褥子上,“扑”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