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被毁掉的容颜。那句话，我收回！
我怔怔地从床上坐起，看着褥子上那枚浅浅的园斑出神。
这是什么？
我居然，为了那个男人的离去而流下了一颗眼泪？……
我伸手轻触那枚淡淡的痕迹，又突然将手收回。仿佛，那枚痕迹，是烫人的。
“清。”
有男人在叫我。
正在发神的我一个微颤，顿时抬头下意识地寻找。
看着离尨盛那张伪装成芜瑕的脸时，我感觉到了心中，那丝微闪过的，淡淡的失望。
这丝失望带来的痛楚，令我心惊！
我，在期盼着什么呢？
期盼着湛沉风转身回来？
不……
我痛苦地把手插入到发丝中，搅乱了自己的头发，浑身冷汗淋漓。我期盼那个男人转身回来做什么呢？我不是一直在计划着怎样从他手底下逃脱吗？我终于如愿以偿了。如果我愿意，明天我就可以逃出这里。不，今晚，今晚我就可以逃出这里。云晟在烟波崖上等我，他一直在等我啊……我可以与他在一起，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的阻碍，他带我走，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看不到这座皇宫，看不到在这皇宫里掌控着天下却不爱任何女人的那个无情的帝王……
我微微咬牙，绝然地僵直了身体，“离尨盛，今晚，带我离开这里！”
“你真的想好了吗？清。”
离尨盛仔细地看着我的脸，他的眼中都是痛楚。
“是的，我要离开，如果可能，我希望能马上离开！”
我斩钉截铁地说着。
离尨盛不语，他低下头去，轻轻将放在背后的那件东西拿了出来。
“我觉的，清你应该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同时你也应该，更清楚地看清自己。”
他把手中的那面铜镜一直举到我的面前。
我粹不及防，终于在他手中的那面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受伤后真实的面貌。
很丑。两条长长的伤疤从我的鼻梁一直贯穿到我的脸颊和下巴，还有各处短小的抓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它们狰狞地盘踞在我的脸上，驻进我的皮肤里面去，似乎可以在里面繁衍生息，而我，任何人，都无法将它们驱之而去。
它们占据了我整张脸，令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我禁不住惊叫，紧紧捂住嘴唇。
而更令我惊惶失措的，却是挂在那些伤痕上，缠绵不断的我满脸的泪水！
那些眼泪的汹涌令我感到害怕。
很可怖的一张脸，再加满脸狼狈陌生的眼泪，我已不认识自己，这样的陌生，我慌乱无所适从。
“拿开它。”我微弱地命道，浑身颤抖。
可是离尨盛一动不动。
“拿开它！”我一把掀掉了那面铜镜，看着它跌落在地上，声音震耳欲聋。
“我不过希望你能看清自己，清。”
离尨盛在问着我，他的声音听在我耳中就如同魔音。
“我看清了，看得很清楚。”我咬牙切齿地回答。
“那么，你还要离开吗？”
“是，我要离开！”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紧攥了身旁被褥。
离尨盛看着我的手。
“可是你在流泪，清。”
“我亲眼看到自己变成了这世上最丑的人，能不流泪吗？”
离尨盛走过来轻轻将我搂入怀中。
“真的要走？”
“真的。”
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走，是留，我离尨盛所能做的，都是亲手把你交给别的男人。都是只能看着你，什么也不能做。”
晚上，没有月亮，满天的星。
我抬头看着。
“我说我叫小星，是因为，星总是围绕着月的……”
不知不觉，耳旁便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心惊，赶忙回神，看着那点红烛一跳一跳，燃到将尽。
醉霜轩里所有的下人们，这个时候应该都已经睡了，还有一点点时间，然后，我就将永远地离开这里。
一个失宠妃嫔的自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需要离尨盛事后替我准备一具足可以以假乱真的尸体。
我等着离尨盛的出现。
终于，化装成芜瑕的离尨盛来了，他在我脸上淡淡地处理，将我化成了芜瑕身边的一个贴身宫女。
然后，我们出了醉霜轩。
我替“芜瑕”提着药箱，匆匆地跟在她后面赶着路。
芜瑕因替慕容府遗孀治病，所以有皇上的特许，可以随意进出宫门，而不需次次向皇上请示。
所以，如果湛沉风不在意我，我要随着芜瑕出这宫门，还是很容易的。
一路跟着离尨盛沉默无言，终于，来到了那扇通往宫外的朱红大门前。
数个月前，我被湛沉风锢在马上，拥在怀里，带进了这座巍峨的皇宫，那日无数宫人跪在地上，以额触地，口呼万岁，热闹非凡。如今，我离去，只孤身一人。
“我曾经答应过琛祉宫里的昀贵妃，我走的时候，也会将她带走。但是，皇上如今还重视着她，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她带走，离尨盛，当我走了以后，我希望你能想一个办法，最终将她也带出来，也算是帮我最后一个忙，可以吗？”
离尨盛苦笑，“你的要求，从来，我有拒绝过吗？”
一瞬间，我与他相对而立，静默无言。
“再见，离尨盛。”
他握住我的手。“现在说再见还太早，在我顺利地把你送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之前，你都不能对我说再见。”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往那道大门走去。
就在这时，我与他同时听见了一声：“站住！”
我身体瞬间僵硬，迟迟地不肯转过身来。
听着身后的那个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上来，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但我依旧固执地站着，不肯回头。
“芜瑕神医。”那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离尨盛轻拽我的手，硬逼我转过身去。随即，他已施礼，口中声音俨然与芜瑕一模一样。
“奴婢叩见皇上，不知皇上深夜在此，未及施礼，还请皇上恕罪。因慕容府中张夫人喘疾深夜又犯，奴婢出宫，便是去替她诊治。”
“原来是这样。”
听到湛沉风的声音，我又禁不住攥了攥手中提着的药箱，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他的这种语气我太熟悉了。当一切都在他的眼底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冷漠的语气说话。他是不是，已经发现，离尨盛并不是真的芜瑕了？
随即我感觉到他在向我走来，刚刚更低地埋下头去，却被他一把捏住下巴强迫地抬起了头。
他身后跟着的一群太监们手里掌着的烛火，毫不留情地全部照在了我的脸上。
我很慌乱，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离尨盛的易容术很高明的，应该，他不会看出我的真实面目。我安慰自己，却依旧无法与他正视。
“你在怕什么呢？”他说。口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微微闭了闭眼，那种气息，仿佛毒药一般，始终，令我呼吸紧张。
我不敢开口说话，只怕，他会认出我的声音。
他在烛火下细细地看了我很久，我勉强将眼皮抬起一点，却只能看见那道微勾的唇角，深抿着，刃口一般的。
那刀刃刺得我心慌意乱，赶忙又低下了眼。
“皇上，她是奴婢身边的贴身宫女敏敏。向来奴婢出宫去慕容府，便是要带上她的。只是她地位低微，恐怕见不得世面，胆子也小。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离尨盛假装的芜瑕在我旁边说道，我听出他口吻也有些着急。
“原来你叫敏敏。”湛沉风用手指轻抚我的脸，“朕喜欢你这张脸，朕也累了，不如你今晚就陪朕吧！”
这句话令“芜瑕”和我都大惊失色。
“皇上，今晚慕容府张夫人急病发作，奴婢需赶去诊治。敏敏只是一个宫女而已，从来她便是奴婢最好的助手。如果皇上喜欢她，明日奴婢一定亲自将她送到皇上的身边，如今却是救人要紧啊，皇上。”
“救人要紧……”湛沉风冷冷地重复这句话，“难道朕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他一把将我搂入到怀中，跳动的火光中他的眼里像是映着漫天的星，“如果今晚朕失去了她，那么朕会心碎至死！即使这样，你也要离开吗？”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对着我说，但却深深捶在我的心口。
“你说过，皇上，你只喜欢漂亮的女人。”
我终于开口，声音却如窒息般地细弱。
他扭过头看我，双眼发红。
“是的，你说的没错，朕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一个不再美丽的女人？朕明明只是迷恋她的容貌。”
“所以，皇上，你放我走。”
我轻轻地推开他，轻轻的，一根一根，将他紧紧握着我手腕的手指掰开。
最后一根，他却是怎么也不放。
“皇上。”我抬头痛苦地看着他。
“你的眼睛在发红，你不想离开，是不是？”
“我想，我一直想。”我终于颤抖，大颗大颗的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如果你一定要离开，只是因为，朕说了那句，不会喜欢一个不再美丽的女人的话，那么，朕如果现在收回这句话，你会不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