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清，世间最笨的女子
“想要朕死吗？”
那个男人沉静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
三天了，我在这地牢中陷入昏睡三天。什么也不想吃，只有渴，干涸的感觉令我大口大口饮着狱卒送来的冷水。但是我依旧渴，我的嘴唇干裂起泡。
“水，我要水！”
我一把将碗扔在地上，扑上去拉扯狱卒的衣襟。
冷漠的狱卒狠狠将我摔在地上，不顾而去。
我倒在地上，觉得自己干枯得仿佛随时都会裂掉，连眼泪也没有。
然后我隐约地回忆起，在我跑出承欢殿之前，所听到的，身后传来的一声微弱的，一个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湛沉风。
我第一次在心底念出这个名字。
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举起自己的双手，深深呼吸。是我亲手，杀了他？
在一片死寂里，我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左胸传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似是，什么东西裂掉了。
绞痛的感觉贯穿了我。我紧紧地蜷起身体，可是那种痛，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去，像是往我的骨头里注入毒液，我战栗着轻微呼吸，每一下，牵起的，都是一连串干涸的流不出眼泪的难受至死的感觉。
“你跳动的心告诉了朕一切。”
“告诉了你什么？”
“你不知道吗？你是真的爱上朕了。”
他轻轻念出我的名字，“清。”
清……
我用双手捂住脸，干涸地没有一滴眼泪地哭泣。
原来，他真的是没有耍任何的手段。原来，他说的，真的全部都是事实。
我紧紧地握住胸口，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原来是真的，爱上了他！
低沉温柔的声音持续响在耳畔，“清，你还是这么笨啊……”
空寂的地牢里，我浑身颤抖着大声抽泣。
是啊，我原来，真的这样笨，笨到可以，想也不想便亲手去杀死自己深爱的一个人！
世间最笨的人，除了月氏清，还能有谁？
“告诉我，如今皇上的情况怎么样？”
狱卒来送饭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他不理我，我就持续不断地发问。
终于他不耐烦，一脚将我踢在地上。
“你当老子是谁啊？老子不过是这天牢里一个看犯人的，皇上的面老子都没见过呢，你是不是傻了？想皇上想疯了吧？”
“是。我是想他想疯了，你若能打听到情况，告诉我，他日我出去，必有你的好处。”
他眯着眼睛打量我，忽然走近来捏住我的下巴，把我脸上一缕凌乱的发丝拂去，露出我的脸庞。
“呀。”他似乎受了惊吓，赶忙放开了我。
“好丑的一张脸！怪不得，会被送到这种地方来。就你这种模样还想着会有出去的一天？我呸！”他狠狠啐出一口。
我抬起眼睛看他，不疾不徐，“是的，就我这样一张脸，三天前，还曾得到皇上亲口的承诺，要封我为金秦国的皇后。”
他大声嗤笑，“那么皇后娘娘，如今你却为何不在你的凤玦宫待着，却要出现在这里？”
“我是被人陷害。如果你能帮我，他日我出去，绝不食言。你若不帮我，失去的，便是你升官发财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慢腾腾地将那碗发霉的饭倒扣在地上，“皇后娘娘，我看你还是先琢磨着，怎样用这些肮脏的饭粒填饱自己的肚子。你若在这里饿死，还怎么能等到出去的那一天呢？你说是不是？”
他尖声地大笑着，侮辱了我似乎很有成就感一样，悠哉游哉地出去了。
我静静看了那些堆在肮脏泥地上的饭菜一刻钟。
我已经有三天没有吃饭，如果再不吃，我恐怕真的会如那个狱卒所说，在这里被活活饿死。
可我不能死。
混乱之中，我被送入进来，万念俱灰。那时我尚不能看清自己，陷于迷惘中不可自拔，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为自己找到一条后路。
可当我渐渐清醒，我便知道，自己一时迷乱之下，刺杀皇帝的行为有多严重。
单单我拿剑对着皇上的这个罪名便足以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更何况我是真的将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湛沉风如今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那一剑，我明明对准了他的心脏，毫无偏颇，并且，用的力气非常大，我看到剑身像是陷入沙地，足足没入三分之一。或许，我甚至都刺穿了他的身体！
这样一个伤，不可能不严重！
我真的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每当想到他有可能死去，胸口扭裂的痛苦便足以令我因疼痛而窒息。
即使他有可能万幸没有死，遭遇到如此重创，他的对手，太后，面目男子，不可能不蠢蠢欲动。还有湛晴风，也快要醒来。
那么，之前他精心的谋划，全部会付诸流水。
他的皇位，性命，全部岌岌可危。
不，我不能允许这一切发生。
这个篓子是我捅的，我必须要它堵上。
所以，我不能让自己死，不能让自己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中，连湛沉风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我跪在地上，一把抓起那些肮脏发霉的饭菜，大口地吃起来。
如果，这便是我伤害他，应该得到的惩罚，那么我认。
恐怕，这惩罚还是太轻了一点。
我又在牢里待了两天，依然风平浪静。
没有人来审我，也没有人来将我绑出去五马分尸，我似乎是被人遗忘了。
但是越平静，我内心反而越焦灼。
我嗅出这份不寻常的平静带有危险的气息。按照太后对我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仇视，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名正言顺的罪名，“刺杀皇上”，她完全可以在我入天牢的第二天就处死我。但是她一直没有这样做。
而我认为，她一直没有这样做，并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她没有机会，更不是她不忍，而是，她没有时间……
有什么拖住了她？
我越想越心惊。
那件事，一定是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想起之前在荼若园深夜里见到湛沉风和一些心腹谋臣们密谋着的事，便是想方设法，要夺掉太后手中的权力。
据闻，太后并非湛沉风的亲生母亲。我想，她之所以被湛沉风尊为太后，只是因为，她手中的权势实在很大，大到，当初他篡位夺权，也多少借用了她的力量。
这是一个有很大的权势野心的女人，或许她原本助湛沉风登上皇位，便是要扶立一个傀儡，却没有想到湛沉风上位之后，却用自己的手段，将朝野上的其他势力清除殆尽，并逐渐培养出自己的心腹，将势力巩固在他本人的手里。
这对太后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更何况，他还在暗地里计划着，将她彻底击倒。
他们表面上是母子，但暗地里的关系却已经势同水火，双方都千方百计想要将对方手中的权力夺过来，为自己所用。
就在这个时候，我却稀里糊涂地刺了湛沉风一剑，而他，也稀里糊涂地受了我一剑。
这一剑，令我和他都心痛至死，同时，却也足以令很多人暗地里欣喜若狂。
我终于明白，在这人心险恶的勾心斗角的皇宫里，陷入一场毫无杂质两败俱伤的感情，无异于陷入一场劫难。
谁被它选中，谁就要倒霉。
我是如此，湛沉风也是如此。
而更可悲的是，我居然连什么时候被它附身的都不知道……
一次稀里糊涂的冲动的伤害，把我和他同时推入到绝境之中。
我被囚于地牢，自然很难逃得掉。太后将我放在一边，暂时不处置，不过是为她的其他计划腾出时间，等她处理完一切，再慢慢地收拾我，一点也不迟。
如今诡异的平静，令我在这地牢里每待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我要出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可是，这沉寂的地牢，整天我能见到一面的，便是那个以侮辱取笑我作为他无聊卑微生活中取乐调剂的小小狱卒。
我没有翅膀，要如何才能逃出这被严加看守的皇家天牢？
终于，我逮到了一个机会。
那天，我蜷缩在地上，满脑袋里都在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我听到外面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有节制有掌控的，却很轻盈。应该，是一个女子。
我紧张起来，难道太后终于有时间来处理我了吗？如果她有时间，是否便意味着她已处理完一切，包括，湛沉风手中的权势？
我感觉手心的汗一层一层地泌出来。
但是很快我便镇定下来，听出那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太后如果真的要亲自来这地牢处置我，不会自已一个人来。
我略略松下口气，看着殷红的跳动的火光中，那个女人的面目从远至近，渐渐清晰。
“是你？乐婕妤？”我开口。
她的脚步微微停顿，似乎是吃了一惊。
“不过才关进来几天，还没有受过任何的刑罚，你的声音居然可以就变得这样沙哑难听，像个老太婆一样，啧啧。”她掩住樱唇，轻蔑地嘲笑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