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承欢殿里的女人

    看我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深深地看我，“我不想你误会我，清，你可以选择不听我所说的所有内容。”

    他俯下身来，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吻，“你累了，又有了孩子，我去叫芷烟进来，让她伺候着你，你该好好地睡一觉，等你身体舒服一些了，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听我告诉你详细。”

    他站起来欲要离去，我一把拉住了他。

    “离尨盛，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明知道，对于说下一半的话，我从来不会放过！”

    我咬着牙怒视着他，“告诉我，那天到底你看到了什么？我要更详细！”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重新坐了下来。

    “那天，我化装成芜瑕，奉命到承欢殿去察看湛沉风的伤势，结果，我推门进去，却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隔着帷幔深重，我尚不能看清她的面貌，只看到她似乎是躺在湛沉风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他，看样子似乎是在亲吻。我很惊讶，以为是他的哪一个妃子，于是赶忙跪下施礼。却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隔着帷幔传了过来。”

    “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知道你就是江湖上盛名的医绝离尨盛。’，我大吃一惊，我确信自己的易容术还是挺高明的，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会看穿我的面具，而我进入这宫中，一向甚为谨慎，除了你之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过我的真实身份。如今，却被一个连面目都看不清的女人第一句话便戳穿了我，着实令人惊讶。”

    “我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掀开那帷幔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面目。我以为她会闪避，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避，就坐在湛沉风的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打量她的面貌，发现这个女人非常美，但是她的美，很复杂，而且她让人看不出年龄。”

    “她的手停留在湛沉风的胸口，轻轻抚摸着。‘听说医绝离尨盛医术高明，那么，依你之见，他还有救吗？’她似乎在故意地问着我。我回答：‘他有救，但是，我不会救他。’，那女子冷笑：‘第一次风将那女人带来见我，我便隐隐觉出与以往略有不同。终于，她将他伤成这样！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伤及风半分，除了我。’，她阴沉地笑，我发觉她的手在颤抖。”

    “片刻之后，她恢复平静，‘那个女人，也伤了你，是不是，离尨盛？因为她，所以你才不救他？’，看我不回答，她冷笑了，‘如果我以一个条件，同你交换，你会不会救他呢？这个条件，可是关于你的那个女人的！’”

    “清，你知道她给出的条件是什么吗？她给出的条件，是让你忘了他，忘了湛沉风，让你的眼里心里从此只有我离尨盛一个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看着他痛苦纠结的眼神。

    “你，没有答应吗？离尨盛？”

    “如果我答应了，现在的你，还会躺在这里，逼问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详细情况吗？”

    他悲凉地笑。

    我低下头去，“如果，以忘记他为代价，能够换得你救他一命，那么离尨盛，我情愿你选择救他。其实你可以更自私一点的。你不是说，若是可以让我忘记我的那些男人们，让我的眼里只有你离尨盛，这件事，想一想，都会觉得美好吗？可为什么，当你明明可以选择的时候，你却非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因为，我是一个男人。”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我要的是，那个女人完完全全地爱上我，她能从心底里越过那些男人的影子，从此，将他们远远地抛下，她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她的眼泪只为我一个人而流！而没有任何的勉强，一切，自然而然。”

    他的手又扶上我的肩，眼神再度灼热起来，“告诉我，清，这样的一天，是有可能的，是吗？”

    我轻轻推开他，“不，永远不可能。除非是，我失去记忆。你放弃了一个很好的机会，离尨盛。”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好吧，清，就算我放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吧。可是，我不后悔呢。不单单是因为对你不想借用任何的手段，对于那个男人，我也实在没办法忍住心中的厌恶而强迫自己去救他。我当场便毫不迟疑地拒绝到了那个女人，却带出了她一阵凄凉的笑意。”

    “‘你可真是天真啊，离尨盛。’她说，‘手段，只是一种工具而已。它可以帮助你得到你想得到的那个人，这样简单方便的工具，为什么不用呢？而偏偏要等着她自己去爱上你，你等了那么多年，等到了什么呢？等到的，难道不是她爱上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而你，只是站在一旁，永远当一个无关紧要的陪衬？何必呢，何必把自己搞得这样惨，离尨盛，你好歹，也是江湖上盛名的医绝啊，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救他的，你要我再补上一刀还差不多。’我冷冷地说着，转头就要离去，却听见那个女人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惜啊，如果你以为这世上就只有你医绝离尨盛一人可以救他，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刚才，不过只是想要借你离尨盛的一双手，让她失去记忆罢了。实际上，她若真的不再记得他，这对她，还是好的，也是对你好啊，可惜的是，你居然还不要！’”

    “我从承欢殿回来，第二天，便听到太后宣布英宗皇帝暴薨之事。联想到昨夜那个女人说的话，我心中疑惑，想要潜入承欢殿看看究竟，只是太后竟然调了军队看守整座承欢殿，其防守严密，简直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我于是只好放弃，随即，英宗皇帝便下葬皇陵。一直到下葬三日后，太后才解除了军队的看守。”

    “这便是，那天我最后一次到承欢殿的看到的所有。或许湛沉风他没有死，虽然我很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好了，清，你该休息了，有些事情急不得，不要想太多。起码你的孩子，他需要安静。”

    他勉强朝我笑笑，转身离去。

    我闭上眼睛想要睡。

    是的，他说得对，我的确累了，我需要休息。

    知道怀孕这件事是在成为湛未桀皇后的第五天，由芜瑕无意中替我把脉而得。

    我当即命她暂时千万不要把此事说出去。

    成为湛未桀的皇后不过才五天，却已经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我看见芜瑕额上一缕冷汗蜿蜒而下，我也深深呼吸，压抑下心中因紧张慌乱而涌动的难受之感。

    心中第一想到的是，对湛未桀，我需不需要直接言明？怎样言明？什么时候言明？

    只要湛未桀替我遮掩，只要湛未桀承认这个孩子，那么，我便能顺利地生下他，还可以给他一个皇嗣的位置。

    这是湛沉风的孩子。我闭上眼睛便能见到那日他抱我入承欢殿，他手指在我身上带起的颤栗，我狠狠地吻他，与他疯狂地纠缠。谁能想到，第二天，我的手会沾上他的血，情势，会发生那样的突变？

    “我爱你。”那日我在他耳旁情不自禁说的话语依旧在空气里回响，我感觉到眼角的潮湿。

    明明爱的他啊，却非要如此固执地否认，非要将两人推入绝地之中！

    我的手轻抚上还依旧平坦着的小腹，这个孩子，见证了我稀里糊涂的爱，见证了我所犯下的此生最大的错。他在我的身体里，随时提醒着我，我爱那个总是将我算计其中的男人，我爱那个无/耻挑逗我的男人，我爱那个总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男人，我爱那个笨得真的让我拿着一把剑去杀他的男人，我爱他，爱到变成了我自己的仇人。

    我要这个孩子平安地诞下来，我要他突破我的身体，甚至把它撕裂。我觉得我的身体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不然我无法心安。然后，我想，这个孩子的身上会有和湛沉风一样的气息。

    我如此迷恋着，他身上那淡淡植草的气息。

    所以，我一定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安全的位置。

    可是，湛未桀，他会接受这个孩子吗？

    我蹙眉深思着，以他的性格，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个单纯善良的男人应该不会有可能加害于我腹中的孩子。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

    或许，没有男人会真的伟大到，毫无保留毫无芥蒂地，对待一个，不是他亲生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他的女人爱过的那个男人留下的，并且这个女人还很有可能会一直爱着那个男人。

    即使他因善良而留下这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一天天的长大，却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是他的耻辱，是他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留下的祸根。这种常年累月的凌迟，才最可怕，它会将一个人变至面目全非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连我，也会因此失去他对我的迷恋。而他一旦变心，撕破脸面之后，所有一切将会变得可怕。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会暴露，一旦暴露，不用这个皇帝亲自动手，这宫中所有的人，都会自动来处决我好不容易才保下的这个孩子。

    我猛地睁开眼睛。

    不，我不能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