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你回来了，风？
麟儿满月了，我却因心慌而坐卧难安。
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天，心中老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预感，让我心跳尤其紧窒，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我遣退了那个奶娘，虽然对她的来历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但我仍然不放心。
自从生下麟儿后，我就觉得心中开始有一根绷紧的弦。他的柔弱让我放不下。
最终将麟儿的小床移到紧挨我床榻的地方，并吩咐除了芷烟，绿凝，其余人等未得允许，一律不得擅入。
这才稍稍安心。
突然一天，许久未见的景公公走进了乌蘅苑，宣皇上将于今夜赐宴。
走时，这个跨历四朝而依旧混得四平八稳的老太监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王妃，或许留下比离去更好。”
他鞠躬，面向我恭敬退去。
我认为他是在提醒我，抓住今夜的机会留在这皇宫中。
随撩王出宫前往封地，似乎脱离了这个皇宫的凶险，但是在这途中，我们却会很危险。没有人知道当初的慑王如今的皇帝湛未欢会不会心狠手辣派人谋杀，彻底将我和我的孩子置之死地。
如果他要我的命，他就会这样做。而他似乎没有理由不要我的命。
起码留在这皇宫中，碍于众目睽睽，他暂时还不可能对我下手。
更何况，我说过，我要在这皇宫中，等得湛沉风的归来……如果我走了，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穿上云纹绉纱袍，百花曳地裙，再用薄纱半遮面目，额间以细笔轻描殷红梅花瓣，挽朝凰髻，双凤纹鎏金银钗。
生下麟儿一月，我身材并未完全恢复，又因亲自哺乳，略显丰腴，步态并不如往日轻盈，我站在铜镜前仔细端详半响，叹了一口气，略有懊丧。
“芷烟，我现在这个身材，很难看吧？”
芷烟却掩口一笑，“王妃，少女自有少女的美，少妇也自有少妇的风韵，各有千秋，比不得的。”
“那男人们，更喜欢哪一种呢?”
本是随口一问，却惹得芷烟面色一阵惊慌，我心有所觉，果然转身便看到湛未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正远远地看着我。
我有些僵硬，他走上前来微微笑着俯视我，“你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真想将你放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只有本王，才有钥匙可以进去！”
我勉强一笑，“王爷过虑了，清的这张脸现在这样丑，身材又已经走样，何谈还有什么光芒？”
“可本王看来并非如此呢。”，他唇角微勾。
同湛未桀，以及往日的贤妃淑妃，如今的侧王妃夏浅雅和朱眉，一起赶往蔚殿赴宴。
皇上设宴，坐于翔龙金椅上，高高在上，旒帘垂下，加之殿中青烟缭绕，香气蔚蒸，令人看不清面目。
景公公伺立于侧，依他手势，撩王携我与夏浅雅朱眉坐于皇上左侧下方与他相距较近的位置，而与他相距较远，及，右侧下方各位置，均已有人依次入座。
均着衣华贵，气度不凡。也有女子雍容端庄，妆容精致，华艳绝色。于其中我看到了以前曾在云府出现过的慑王妃，她如以往般面容美艳，特别是眼中那种如少女般的纯净之色依旧不改，令人感觉不安。
而在她的身旁不远，坐着一个面容邪美的少年，其眼神正若有如无地瞟在我的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不过短短三年，当日十二岁的湛微蓝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褪去了一种孩童的稚气，虽是坐着，但凭他肩膀的宽度已经能够知道他身量的高大。他脸部线条硬朗，浑身竟然散发一种浓厚的男性气息，即使我相隔如此遥远，却也因他这种气息而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是的，男人……
但同时这个男人还有一张非常漂亮连女人都会嫉妒的脸，仿佛妖媚与阳刚的结合体，即使我冷冷地看着他，即使我一向对他并无好感，但我却依然能感觉到危险。略微叹气，一定会有很多的女人，毁在他的这张脸之下。
原来这次皇上赐宴，不仅仅只是宴请湛未桀，这一次家宴，所有的王爷都从封地赶回。我的眼神从他们脸上匆匆扫过，已能认出我曾经见过的几位。
旭王湛未言，启王湛无风。
旭王很温文，而启王很武猛。
突然我微微怔住，只觉非常怪异。
因为我竟然看见了慑王的脸！
那次为刺杀湛晴风进宫，我确是曾经看见过慑王的。他是一个面色严厉，不苟言笑的人，脸上似是有着一种禁/欲之色，对所有的人都冷冷冰冰，只除了对慑王妃。
如今，他就坐在皇帝右侧下首，双眼阴鸷，冷冷地看着我，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笑容。他身旁不远，就是慑王妃和湛微蓝。
我只觉不真实。
慑王，不是明明逼迫湛未桀退位，并自己做了皇帝吗？
可是，如今他却以王爷的身份，怪异地出现在这宴席上？
如果，他依旧是慑王，那么，现在高高坐在上面身穿龙袍高贵得不可仰视的皇帝是谁？
我惊讶地转眸看着那个浑身都被金气所笼的男人，他冷峻地端坐着，冰冷的旒帘静静垂立，将他的面目遮去大半，只有那刀刻一般的下巴和翘起的嘴角，突兀地闯入到我的眼眸深处，我的手指开始发起抖来。
就在这时，一个和他一样，浑身都罩在一片金色之中的，凤冠霞帔的女人从殿外袅袅地走了进来。许多的宫娥跟在她的身后，俯身替她拾起拖曳华贵的衣角，她一步一个台阶，最终在皇上的身边坐了下来。
于是，在座众人均施礼于地，口呼：“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只有我，直愣愣地看着她，惊呼出声：“是你？”
她美眸于我脸上淡淡瞟过，“撩王妃，怎如此惊讶？曾经你见过本宫吗？”她轻微摇头，“可是本宫不记得了。本宫记得的只是，皇上感念撩王贤德，特设宴令众王爷同为撩王饯行，本是一片好意，只是没想到，撩王妃却一点也不领情，虽然皇上初登大宝，本宫也才行了封后之礼，但在座众人，却独独撩王妃不施礼不跪拜，是不是，还对撩王禅让皇位一事，心怀不满呢？”
我心潮激动，虽明知她的这句话暗含机锋，但我已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但我还未出声手腕已被人紧紧扣住，身旁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我，把我的手指扣入到他的指间。
牵着我，将我强迫地拖到了殿池中间。
“臣弟禅让皇位，是因，皇上圣德武略，本是命定的天子，与臣弟贤德无关，臣弟只不过是顺应天意而为。臣弟的王妃如今刚为臣弟产下世子，虽已足月，身体毕竟未复，臣弟心疼王妃，所以才训妻不严。但王妃如此无礼，令臣弟颇感失望，还请皇上，皇后娘娘给予责罚，由臣弟代王妃一力承担。”
他拖着我跪地施礼，我也只有跪下。
这时皇上的声音淡淡传来，“平身吧。今日既然是为撩王你饯行，又怎会因一个小小的礼节失误而责罚于你，闹得众人都不愉快呢？本是兄弟，难得一聚，就趁今日畅怀吧。”
我闭上眼睛，几乎窒息。
他手势微举，示意撩王起身。而我却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起来。
“清……”湛未桀有些焦急地看着我，他欲要把我拉起来，我却挣脱了他的手。
“皇上……”我突然抬头，紧盯着那上面旒帘下隐隐约约的脸。
“撩王妃有何事？”他依旧口吻淡淡，依旧，像以往一般面对任何事情都不动声色。
而我颤抖的语气和不正常的面色却已经令在座众人诧异惊惶面面相觑。
“皇上，”我紧紧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襟，“你能原谅我吗？”
他似乎一怔，随即便是微笑，“撩王妃，朕已经说过，这点小小的礼节失误，朕不会介意。”
“那么，你还爱我吗？”
我的这句话令整个殿堂突然沉寂，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而旁边湛未桀的脸色已是非常难看。
高高在上的皇上，他本是执殇的手垂了下来，他沉默地看着我。
我突然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那高高的龙座走去。
直到我走到那龙座前面三尺之地的时候，皇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大胆撩王妃，你想要做什么？”
锦衣侍卫们拦住了我。
我不再前进，就在他们的阻拦中静静地看着与我已相距不远的，那张晃动的旒帘下，依然薄唇微抿成刃口，依然双眸黯黑深沉望不见底，依然波澜不惊不知他心中所思的那张男人的脸。
它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笑了。
“你真的回来了，风……”
他的眼眸，在我的微笑下沉寂。他的嘴角依然勾起。可他的眉头，却是蹙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