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熟悉的面具
从怀里将那枚白色的药丸掏了出来,“这一枚药,可以杀了她的孩子,让她自己活下来,可是她的选择却是,将它狠狠地吐到了一边……”
他嘲笑地看着面前至高无上的皇帝,看着他紧紧地将那枚药攥入掌中,脸上缠绵下两行薄泪,他只觉得他可怜。
“看起来皇上似乎不喜欢这个孩子,既如此,就让她陪着她的母妃吧,把她送回到冷华宫中去,让她和她的母妃一起死。”唇角勾起一笑,男孩将那女婴从皇帝手里抱过,从容地站了起来,再不回头地离去。
他眸中突泛的血腥气令皇帝震惊。
“站住!”
皇帝大声地喝斥着,亲自走上前去将那女婴从男孩怀里夺走。
“大胆!这个孩子,朕想要怎么处置,也是朕的事,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替朕擅自做主?”
很多的太监上来将男孩踢在地上,有的还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
但男孩嘴角流下血痕,却看着皇上亲自将那女婴抱在怀里,远远地离去,他是在笑着的。只是他的笑,非常冰冷,而且残酷。
冷宫中的华妃,死后被命草草葬于乱葬岗。她生下来的孩子,被命送给皇后教养,从此她成为月氏国皇帝月氏孤的第十二个孩子,跟所有其他的孩子一样,她在渐渐地长大。
即使皇后有意无意“疏于照料”,但在一次次风寒或高热之后,她还是若无其事地活了下来。
她的那双眼睛令皇后不安。她抬起眼眸看她的时候,那里面奔涌泛滥着生机勃勃让皇后感到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就像那雨后绿色藤蔓一般得顽强。
其实皇后不知道,当那孩子病倒躺在床上被她“疏于照料”的时候,有一个身穿暗红宫装的小太监偷偷地来到女孩的床前。他轻轻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将大碗的药灌入到这个昏迷女孩的口中。
在那空寂孤清的小屋里,他照顾她。他打来冷水,轻轻将潮湿的帕子放在她灼热的额头。他一口一口喂她的药。当她身体打战的时候,他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她渐渐好转,意识变得清醒,睁开了眼睛,他却消失掉了。
他躲在一旁,看着她脸上渐渐有了红润之色。然后她走出门来,伸展身体晒着春日暖烘烘的太阳,她靠着那棵树,那时,他就在她的身后。他轻轻地呼吸,吹动了她颈脖后的几根头发。
那一日是寒冬,大雪肆虐。他躲在那矮矮的灌木丛后,看着她被那个身穿白狐裘的女孩推倒在地上厮打。
“看我不把你这张不知好歹的嘴给撕烂!”那女孩凶狠地叫着。
血色泛了出来,落在雪地上,点点艳红,就像是怒发的花。
她只有五岁,根本打不过七岁的九公主。他冷冷地看着那个漂亮的金线娃娃从她怀里被生生夺走。
数日之后,他想办法潜入了九公主的寝宫,找到了那个娃娃。
那是一个很漂亮很华贵的娃娃,他却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将那娃娃毁得面目全非。
不再漂亮的娃娃很快便遭到九公主的遗弃。
那天他到雪地,想要将那娃娃捡回来。
但等他走近,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大声哭泣着,她将那残缺不全的娃娃紧紧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这个女孩很少会哭泣。
即便他常常跟在她的身后,也很少能看见她落泪,即使是,一个人的时候。
她总是微微地笑着,但是她的笑容一点也不快乐。
他能够一眼看出来,她脸上戴着的,那种熟悉的面具。
就像他自己。
可是今天她在哭,她的哭声和那些风混在一起,席卷着雪花飘出好远。
然后他看到月氏煜和月氏漓的出现。
当看到月氏煜将装满雪的帽子扣到她头上时,他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深切的嘲笑。
当天夜里他就去找了月氏煜。
那个尊贵的皇子正偷偷摸摸在烛火下用笨拙的双手拿着针线对着那残缺不全的金线娃娃发愣,不知从何处下手,最终一颗泪水羞愧滴下,而这时,他心底的嘲笑愈发转化成为鄙夷。
“你以为,你笨拙的针线便能补好你对她的愧疚及她心中的伤痕吗?”
这句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令月氏煜大吃一惊,双手一抖,冷不防被针划破了手,殷红的血珠一串串泌出。
从未受过伤的皇子惊恐地看着手上的血,脸色苍白,赶忙把针线和娃娃一把扔开。他额上冷汗缠绵地滴下,似乎有些晕眩。
“你是谁?”他恐惧而颤抖地问,看着窗纸上浮掠着的高大影子。
门被从容地推开,原来那个影子只不过是一个穿着宫装的小太监,他的年龄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自己大。
月氏煜松了一口气,喝问,“你是哪里的奴才,胆敢未经允许私闯皇子的寝宫?”
那小太监却径直走到被扔在地上的娃娃面前,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皇子将十二公主的娃娃偷偷藏在自己的寝宫里,并想要亲自用针线缝补。”他的唇角勾起一笑,淡然直视月氏煜的苍白,“难道皇子就不怕这么丢脸的一件事被你的父皇知道?”
月氏煜的脸色变了,他有些惊怒地看着面前的小太监,“你要做什么?凭你一个奴才居然想要要挟本皇子?”
小太监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皇子你误会了,你并没有可以让我要挟你的资本。我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想告诉皇子你,其实你大可不必冒着惹你父皇不欢的危险将这娃娃偷偷摸摸藏在你的寝宫。你不过是想要把它修补好罢了,这个工作,我可以替你做!”
不等月氏煜回答,他便搂着那娃娃向门口走去。
月氏煜挥手想叫住他,却见他回过头来朝着自己冷冷一笑。
“还有,皇子,本来我是想杀了你的,但是想想,不久你们都会死,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他脸上的邪笑泛起的血腥之气令月氏煜心惊。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追出门去,却已经不见小太监的踪影。
***
将那娃娃藏好之后,他又去了女孩的寝居。
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冷冷地站在原地守了一天。
雪又开始下起来,很冷的天,但是她的寝居空了一天一夜。
他的手轻抚上心口,开始感觉到那种明显的慌乱。
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双脚没入到雪地里,被冻得已经僵硬。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那天她被皇后派人送到了香昭仪的面前。
他咬了咬牙,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那间她被囚禁于其中的小屋。
外面冰冷而沉重的锁,上面积满了雪花。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三天,那个女孩被独自一人困在这里三天!他只要一想,就觉得胸口有些隐隐发痛。
然后他清楚地听到从门里面传出来的一声轻至不可闻的手指的磕碰声。
他抓住了这个声音,便不顾一切。
他用石头,用刀,一寸寸地割着那条锁链。他割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的是,那个女孩,在门里等着他。
最后他的双手流出了血,那条冰冷的锁链,在下着雪的寒冬,却被他握得灼热得仿佛烙铁。
它终于断了。
那个女孩倒在地上,雪光映在她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她朦胧着双眼看他的脸,眼光虚浮。
他紧紧地咬紧了牙,他的手扶在她的肩头,缠绵的血将她的肩头浸得透湿。
“陪在她的身边……”
他似乎又听见那个女人在死去之前最后发出的声音。
“怎么如此不小心?”面前的少女将他的双手轻轻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干净,又细心地替他上好药。
他抬起头看她。
少女的盈盈眼波在红烛下嫣然,仿佛一朵半开的蔷薇。
他感觉到心中有难言的温情涌动着。
“商音,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能够成功,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唯一的皇后。”
商音的脸上有突然的羞涩,“风,你看看你的手,被伤成什么样了。这件事如此危险,还是不要了吧……”
“不。”他冷冷地笑着,“我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兄弟,既然沾染上这罪恶的血,难道,我还能逃得掉吗?”
他双目泛起可怕的血腥,“我要让这月氏国毁灭!只有如此,我才能得到他的信任,我才有机会,与众多别的势力背景大过我很多的皇子们相抗!”
“而且,”他沉吟了一下终于说出口,看着自己的双拳在血般的烛火中疼痛地握紧,“我已经有了一个办法,我找到一个突破口。”
***
那个女孩皱皱眉头,喝斥身后的小太监,“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奴才不总是跟着主子的吗?”他无辜地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可你不是我的奴才,我以前也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冷冷一笑,不再答话。
突然他走上前来,他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但那里面是疼痛的,非常疼痛。他似乎犹豫了一会,才终于说出口。
他问:“你恨你的父皇吗?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