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娅躺床上被爸爸搂在怀里,抬头问,爸爸,奶奶为什么哭呀?
蒋子鹏说,因为奶奶在世上一个最亲的人去世了。娅娅说,去世是什么意思?蒋子鹏说,就是不在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娅娅说,是死了吗?蒋子鹏轻轻恩一声。
不过死亡在娅娅幼小的心中还是很模糊,所以没有多大反应。过了一会又说,看到奶奶哭,娅娅也好想哭。
蒋子鹏轻扶她头发没说话。娅娅又说,妈妈还在忙吗?娅娅好想妈妈。
蒋子鹏说,爸爸明天晚上带娅娅去看妈妈,爸爸也一定会让娅娅明天晚上见到妈妈。
娅娅开心的恩一声,说,娅娅明天下午去上课,爸爸送娅娅去吗?蒋子鹏说,爸爸明天有事要忙,让怡文阿姨送你去。
看着娅娅安静的睡着,蒋子鹏却始终无法入睡。一直为熊秋蓉担心,不知道她晚上在哪里睡,晚上有没有吃饱。蒋子鹏甚至想,早知道这样,不如让自己进去而让她回家。起码自己的特殊身份,不至于在里面受太多苦,爸爸与哥哥也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尽快出来。而她却不一样,没有身份,没有背景,进去肯定只能受委屈。
此刻的熊秋蓉疯狂的想娅娅。闷躁拥挤的房里,挤着几十个人,连睡觉都困难。甚至连厕所都在里面。
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不是不饿,而是太饿却吃不下。晚饭时旁边女犯人轻蔑的说,现在看这些吃不下,过几天你会抢着吃。
熊秋蓉终于害怕起来。从下午通过几道铁门时就害怕起来。一种本能的害怕,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后产生的害怕。
到这里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到这里才知道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尊。让自己脱光衣服检查就脱光衣服,让自己跳几下就跳几下。让自己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一丝反抗,没有一丝商量。
她终于知道,自己也许真的再也走不出这里,再也见不到外面的阳光。到了这里就意味将失去一切自由,失去一切自尊。这时才本能害怕,害怕死亡,害怕这里的环境,害怕再也见不到娅娅。
熊秋蓉非常清楚,自己根本没杀路健君。突然又害怕起来,心想,难道是子鹏杀的?不然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为什么要跟别人换车?此刻他出去了吗?会不会与自己一样被关起来了?
如果他真被关进这种地方,那他肯定会发疯,毕竟他一直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自己可以忍受这种环境,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马上又安慰自己,他家庭背景那么深,肯定会没事,肯定已经回家了。只要他跟娅娅没事,只要他跟娅娅以后能幸福生活,自己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想到娅娅,熊秋蓉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后悔昨天没有抽时间去看看她,只怕以后都没机会见到她了。如果以后真的被关进监狱,也绝对不会让她来看自己。不希望她看到妈妈变成这样,不希望她看到已经变成了犯人的妈妈。
最后又想到妈妈,想到姐姐,想到已经去世的爸爸。甚至想到了很多童年往事。她突然发现,人在绝望的环境中反而能想到很多平时没来得及回忆的人与事。
董心悦一直焦急的在床边看着周晨安,不时说,晨安,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这样下去我怕伤口会感染。
周晨安躺在床上笑了笑,说,没事,一点点伤,睡睡就会好的,你也睡吧,时间不早了。
董心悦沉默一会,终于说,他死了。周晨安很平静的说,是吗?
董心悦说,今天一直担心,就出去买了很多报纸,也看了网络与电视新闻,怕消息不准确,还故意坐出租车在他房子前路过,看到了很多警察。
然后低头轻声说,怕你担心才一直不敢告诉你。
周晨安淡淡笑笑,说,我猜到会是这结果,现在听说他真的死了,反而放心下来。
董心悦说,可是我很担心,毕竟我们杀了人。
周晨安说,错了,不是我们杀了人,是我杀了人,与你无关。
董心悦说,是我上来抱住他,你才有机会杀了他,怎么说与我无关。
周晨安说,晚上看你的表情就猜到他已经死了,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去公安局自首,你明天就坐车回家,别管这些。
董心悦说,不行,我不能让你去自首,我们明天一起回家,再也不回来了,他们不会找到我们。
周晨安说,心悦,男子汉大丈夫,必须敢承担自己所做的一切,我不希望永远活着逃避的阴影中,也不希望你瞧不起我。
董心悦说,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瞧不起你,就算跟你一起逃跑,我也不会瞧不起你,现在才知道,你是真正的男人,只要你别瞧不起我就行。
周晨安微笑起来,说,你能靠近我一点吗?
董心悦走近他低下头。周晨安说,我能摸摸你头发吗?
董心悦含泪点点头。周晨安伸手轻扶她头发,说,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么单纯善良,永远不会变。
董心悦终于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哭起来,说,是我害了你。
周晨安笑着说,能与你在同一个房间住几晚,我已经很满足了。
董心悦哭了一会,说,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去自首,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要死一起死。
周晨安说,放心,我死不了,毕竟我们并没想杀死他,是因为他想伤我,我们才无意杀死他,顶多算是防卫过当,所以你不用陪我一起去。
董心悦说,可是他们会相信我们所说的吗?一切都没证据,现在的结果是他已经死了,他们肯定认为我们去就是想杀他。
周晨安说,我们要相信警方,相信法律会做出正确的审判,就算审判不正确,起码我自己问心无愧,起码我没有逃避责任。
董心悦说,都怪我,我居然还不死心非要找他质问,我居然还以为他曾经真正爱过我,我还幻想他骗我是有其它原因。
周晨安说,那是因为你单纯善良才会这样,你总是容易相信别人,现在这样也好,起码你看清了一切,所以付出这个代价对我来说很值得。
陈志豪很早就带着汪明久律师来见蒋子鹏。蒋建龙还没出门,对汪明久说,汪律师,麻烦你了,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可以给我来电话。
汪明久笑着说,蒋主席放心,别的不敢保证,官司这方面我到目前还没输过。
因为蒋建龙目前还是市政协名誉副主席,所以汪明久喊他蒋主席。
蒋子鹏带他上了二楼,陈志豪也跟着进去。汪明久让他把当天发生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等蒋子鹏说完,他问,你是说熊秋蓉进屋时,对方已死亡?
蒋子鹏说,是的。汪明久问,你们后来见过那位出租车司机吗?蒋子鹏说,没有。
汪明久问,熊秋蓉下车时有没有拿乘车发票?蒋子鹏说,应该没有,她也没这习惯。
汪明久说,找到司机,找到当天晚上那张乘车发票非常重要。
蒋子鹏问,为什么?汪明久说,现在的技术可以比较准确的鉴定出死者的死亡时间,如果有证据证明她到达时间比死者死亡时间晚,那就行了。
蒋子鹏恍然大悟,说,我怎么没想到,这的确能证明她没杀人。
汪明久说,还有没有其它方面对她有利的证据?蒋子鹏说,我哥在内部了解到部分调查情况,说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血迹,凶器上也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
汪明久说,看来我要去申请查看调查与审讯情况,另外申请面见熊秋蓉本人。
蒋子鹏说,那就麻烦汪律师了,我去找我哥,让他帮忙看看如何找到那位司机。
陈志豪说,我早就让你放心,汪律师出马还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然后笑着说,是不是该把我车的钥匙还给我了。
汪明久看着熊秋蓉,说,熊小姐,我是汪明久律师,受蒋子鹏先生委托过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这里没人会监听我们的谈话。
熊秋蓉说,他还好吗?他有没有事?
汪明久说,他很好,也没有任何事,请你放心。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里面环境的恐惧,让熊秋蓉终于说,我没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汪明久说,那你为什么要招认?
熊秋蓉说,我担心子鹏受到牵连,而且当时的确很疲惫,审讯了我近两个小时,问的很多问题也是反反复复,我实在受不了,于是就招认了。
汪明久说,你能谈谈当天晚上的情况吗?
熊秋蓉说,我下车后本来是准备敲院子门,却发现院子门是开的,进了院子,到客厅大门前敲了几下,没有回声,我就试着推开,却发现客厅大门也没锁,一推就开,刚推开就看见客厅里很多血,路健君躺在客厅,胸口插着水果刀,眼睛瞪着大门方向,于是我惊叫起来就往外跑。
汪明久说,对不起,打断一下,这么说,你没进客厅?
熊秋蓉说,是的,我就站在门口,看到里面情况马上跑出去了。
汪明久说,我看了警方的调查结果,客厅有你的脚印,凶器上也有你的指纹,这是怎么回事?
熊秋蓉说,几天前我去过一次那里,也拿过那把水果刀,估计地面没有打扫,所以我的脚印还留在客厅。
汪明久说,非常谢谢你的配合,请你做好即将被放出来的准备。
熊秋蓉说,我能被释放?汪明久说,当然,如果你愿意起诉办案人员,我非常乐意效劳。
熊秋蓉说,那子鹏有没有事?汪明久说,他本来就没有任何事。
汪明久会见熊秋蓉时已经是下午。会见结束后没多久,蒋子鹏赶过来,还带来了那位司机。蒋子鹏把情况简单说一遍。汪明久问司机,你能确定前天晚上到达目的地时已经过了9点?
司机说,这个肯定能确定,因为车里一直开着广播台,到达时正在收听一个经常听的节目,而这个节目是9点才开始。
汪明久说,那张发票能不能再找到?司机摇摇头说,因为我跟另外一个人换班开,平时也不在意这些客人不要的发票,有时看留下比较多就收拾一番,或者有些乘客需要发票,就给了别人。
汪明久说,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如果需要时,你能帮我们做人证吗?司机说,可以的。
崔副军办公室,汪明久说,崔队长,为了你着想,所以我才要求私下见你。
崔副军说,汪律师有什么话就直说。
汪明久说,你们在这个案件的调查上出现了严重失误,一旦我的当事人起诉你们办案人员,估计你也会受到很大牵连。
崔副军笑着说,请汪律师明示。
汪明久站起来,说,第一、你们鉴定结果显示死者死亡时间在晚上8点到8点半之间,而我的当事人是在当天晚上9点之后才到达目的地,这个有出租车司机做证,相关证据也会马上找到;第二、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血迹,而且凶器上也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死者生前有与别人搏斗过的痕迹,明显证明凶手另有其人,就是留下血迹的那个人;第三、我的当事人当天根本就没进客厅,客厅的脚印,水果刀上的指纹都是数天前留下的,我相信会有更科学的方法鉴定出脚印、指纹留下的时间;第四、有这么多的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没有杀人,而你们却让我的当事人承认杀人,所以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们采用逼供的方式才让我的当事人承认杀人,至于我的当事人愿不愿意起诉你们,要等我跟我的当事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本来崔副军还笑容满面,随着汪明久一条一条的分析,脸上笑容也一点点消失。到最后汪明久说他们可能采用逼供时,已经看出来他有点紧张。
汪明久说完这些,看着他好一会。崔副军终于抬头看他,说,汪律师是什么意思?
汪明久说,要求你们立即释放我的当事人,并向我的当事人道歉,至于她被逼供,被无故关押一晚上,以及由于你们的失误让她的私生活被曝光,我会跟她商量后再考虑如何追究你们的责任。
崔副军开始沉思起来。他并不是真的怕这个律师,而是怕这个律师背后的那些人。今天已经接到好几个电话,而电话那边的人无论哪一个都大有来头。他已经感到一股无形压力。更主要的是,他也发现了其中的漏洞与错误,这件事处理不好,自己可能真的会有麻烦。
就在此时,黄勇突然冲进来。看汪明久在里面,走到崔副军面前轻轻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让崔副军更是惊讶,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因为黄勇说,已经有人来投案自首,承认自己就是杀害路健君的凶手,而且他身上的确有伤,经过鉴定,客厅血迹与刀上指纹都是他的。
黄勇出去后,崔副军看着汪明久苦笑起来,说,看来的确是我们弄错了,还请汪律师跟你的当事人能体谅我们。
汪明久说,我当然能体谅你们,至于我的当事人能不能体谅,那就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崔副军说,我们以后总会有打交道的时候,到时我们一定给汪律师行方便。
汪明久说,好吧,我会尽量让我的当事人理解、宽容你们的失误。
熊秋蓉看到蒋子鹏的那一刻,根本不顾身边还有其它人,马上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说,我以为再也不会出来,再也见不到你。
蒋子鹏安慰她,说,我跟你说过,我们都会没事的,走吧,天快黑了。
蒋子鹏送进去的东西,一样都没带回来,他说所有东西都不要了,一切买新的。
出来后,蒋子鹏要留汪明久一起吃晚饭。但汪明久拒绝了,笑着说,我还有事要忙,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行。
仅仅一天时间,蒋子鹏发现熊秋蓉憔悴的让人心疼。坐在车里问,在里面受委屈了吗?
熊秋蓉轻轻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蒋子鹏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进这种地方。
熊秋蓉轻声问,娅娅还好吗?蒋子鹏说,很好,就是非常想你。
熊秋蓉说,今天别让她来见我,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吓人,怕吓坏她。
蒋子鹏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吓坏她,要是没有了妈妈才会吓坏她。
熊秋蓉说,对不起,让你跟着受牵连,还要麻烦你把我弄出来。
蒋子鹏沉默一会,然后说,真傻,为什么要招认?熊秋蓉只好沉默不说话。
回到家,蒋子鹏说,你先洗澡换套衣服,然后我们出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去买一些东西,因为很多东西我昨天送过去了。
熊秋蓉看着他,忍不住又抱住他。蒋子鹏说,好了,快去洗澡吧,你身上的味道有点不正常了。
熊秋蓉忙放开手,说,对不起,把你身上弄脏了。蒋子鹏笑了笑,说,总算结束了,对了,晚上我们顺便把娅娅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