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排场相当惊艳,如果不是茹贵妃,那一定是皇后到了。果不其然,皇后的声音从厅堂那边传来:“齐王现在怎么样?”
有内侍答道:“齐王现在偏殿沐浴更衣,一会儿就出来。”
我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皇后若是不来找我的麻烦,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所幸齐王无事。要不然,我可有得帐跟华怡宁去算了。
皇后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们几个,起来说话!本宫要知道当时究竟出什么事了!如果有人胆敢撒谎,本宫绝不轻饶!”
诗文她们几个哀哀地应了一声:“是~~!”跟着小声啜泣起来。
难怪她们没在我跟前守着,原来是去迎皇后娘娘了啊。
皇后厉声道:“诗卉,你先说!”
诗卉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今儿一早,华娘娘过来请太子妃娘娘上她那里吃茶,华娘娘不让奴才们进去伺候着,奴才们只能在外面候着。后来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一道送齐王殿下出来,又一起到后花园的湖心亭去了。奴才们都没让上亭子。两位娘娘聊了好一会儿,奴才,奴才突然看到华娘娘把太子妃娘娘推进了池子里……正好齐王在附近,听到我们呼救,这才把太子妃娘娘救上来……”
华良娣在一旁强辞夺理:“诗卉,你可把话说清楚了,你站得那么远,如何看见是本宫把太子妃推进池子里了?你居然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诬陷本宫,不想活了吗?!”
诗卉吓得不轻,却仍是呜咽着坚持道:“娘娘,奴才看得分明,是华娘娘把太子妃推进去的!诗书诗文都可以作证!”
诗书诗文立即道:“是啊!娘娘!奴才们不敢撒谎!”
皇后沉着嗓子喝问:“怡宁,你还有什么好说?!”
华良娣想必快要气疯了,大声嚷嚷道:“皇后娘娘!当时明明是太子妃脚下不稳,眼看她要摔倒,奴才好心去扶她,可她还是滑进池子里了,奴才差点没被她一道拉进水里去!娘娘如何能仅凭几个奴才的话就硬要诬赖奴才呢!”
“放肆!”皇后狠狠放出话来,“华怡宁,三双眼睛都看到是你推太子妃下水,你还敢在本宫面前抵赖?”
我好生奇怪,怎么皇后娘娘反过来维护我了?
只听到皇后气愤难平:“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么明显的事,是能赖得过去的吗?更何况……更何况皇上当时就在附近,他究竟有没有看到你的举动,本宫也吃不准!倘若正好被皇上撞到,你在皇上面前,也能这么信口开河吗?!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没看到,等太子妃醒来,到时候你和太子妃各执一词,你说皇上会信谁多一点?!”
华良娣哑巴了。
哦,我总算明白了,说来说去,皇后其实还是在维护她的侄女儿啊。
华良娣开始哭了起来:“娘娘,那要是皇上真的瞧见了,那奴才可如何是好呀……娘娘……娘娘,救救奴才吧,娘娘,奴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奴才也不知怎么就做出了这么件蠢事……”
唔,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居然还好意思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她似乎正跪在地上抱住皇后的腿苦苦哀求,而皇后却不耐烦地撇开她,闷哼一声,又道:“好啦!这件事,本宫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太子正往这里赶呢。所有人都听好了!这次太子妃的事,只是个意外。一会儿在太子面前,若有谁再敢胡说八大道,口无遮拦,本宫必定严惩不贷!都记下了吗?”
内侍宫女们齐声道:“奴才记下了!”
“母后!”这是齐王的声音,伴着他的匆匆脚步声,齐王很是恳切地说道,“母后这么做,不妥当吧。古语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后现在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倘若日后叫太子发现真相,岂不是又生隔阂?”
皇后沉着嗓子道:“这件事本宫自有分寸!”
“母后……”齐王还想再劝,却被他的这位母后无情打断,“闭嘴!龙琦,你不是一向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吗。这次出事的可是你的表妹!难道非要太子治了怡宁的罪,你才心满意足?”
齐王哑口无言。
见无人再敢反对,皇后威严地道:“那就这样了。诗卉,去,看看你们娘娘醒了没有。”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床,拉了被子佯装睡着。
诗卉轻手轻脚地进来,拢到我床边看了看,又退了回去,说:“回娘娘,太子妃娘娘还没醒。”
“去叫她起来吧!太子妃的帐,本宫还没跟她算呢!哼!”她闷在嗓子里这声“哼”,简直是一句汇集了世间最阴险最毒辣的诅咒,我的心倏然紧缩,竟不知所措了。
诗文诗书跟着一道进来,轻声唤道:“娘娘,快醒醒,皇后娘娘到了!”
我装作被她们拍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什么?皇后娘娘到了?”
“小心着凉啊娘娘!”诗文赶紧替我披上衣裳,提醒道,“娘娘如今真面目曝了光,皇后娘娘是来向娘娘问罪的呢。一会儿娘娘见了皇后,可千万要忍住性子,别再生事了啊!”
“生事?”我故意装作不解的样子问,“你指的什么?”
诗文垂着眼轻轻叹息。诗书端了姜汤水过来,守着我一饮而尽,这才解释道:“皇后娘娘这次明摆着要袒护华娘娘,一会儿太子回来,娘娘只说是不小心掉进荷花池就好了。”
我生气地道:“我不过扮了下丑,皇后就要对我兴师问罪,华良娣要害我性命,我却得忍气吞声,隐瞒真相?这是什么世道?!”
诗卉上前奉上漱口水,劝道:“娘娘,皇后娘娘现在位高权重,就连皇上都忌她三分,娘娘何必要走到风口浪尖上,公然与皇后娘娘为敌呢。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会让太子殿下下不来台。何苦呢。”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啊……诗卉平时不怎么言语,不像另外那三个,唧唧喳喳起来就没个完,所以我老是把她给忽略掉了,想不到她认真说起话来,却是这般有城府的样子。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诗卉,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慧娘了?”
诗卉面上一红,说:“奴才比起慧姐姐来,不知差到哪里去了。奴才有幸跟着慧姐姐,倒也学到不少求生之道。娘娘对奴才这样好,如今娘娘有事,奴才岂能袖手旁观?”
我已收拾妥当。为了要她们安心,我只好摆了摆手,说:“好啦好啦,我按你们说的做就是了。总之我不在太子面前说明真相,就算给了皇后面子,那她也该还我个人情,我扮丑的事,她也就不会再重罚了。是这意思吧?”
三姐妹欣然而笑:“娘娘快去吧。”
我低着脑袋走出寝室,刚要跪拜,皇后突然发话了:“容歌,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我只好依言抬头,却仍是垂着眼,不敢与她对视。
皇后沉默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道:“本宫真弄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倾城倾国之貌,为何要贴上丑陋的疤痕?是你个性使然,还是你根本不屑嫁入皇族?”
“娘娘想得太多了。”我一字一句,说得不卑不亢,“娘娘应该记得当初奴才入宫时是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之下,奴才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逃了出来,哪里敢再惹是生非。倘若皇上知道奴才是故意扮丑,不以真颜示人,又加给奴才一道欺君之罪,奴才就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其实自奴才的养父去世后,奴才跟着养母和姐姐在大街上流浪时,奴才就已经扮成丑女了。后来进了侯府,是奴才的养母怕奴才被世子看中,引来不伦之情,才执意要奴才继续扮丑。奴才从未敢轻视皇族半分;造成如今这种局面,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迫不得已,请娘娘明查,望娘娘恕罪……”
皇后刚要发话,门外突然传来内侍一声长唤:“皇上驾到!”
皇后急忙起身,摆好姿势,恭谨相迎。
“都起来吧。”皇帝走进来,径自朝着皇后方才坐过的椅子踱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们刚才说的话,朕都听到了。”多日不见,皇帝清减了许多,两颊深陷,眼窝也深陷,双眸便显得更大了些,形容愈发憔悴起来。
我不由一阵心酸,向他磕头道:“皇上,奴才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骗太子,欺骗皇上的,只是奴才没机会向皇上说明,又害怕说明了皇上会因此而降罪,只好这样拖了下来……”
皇帝温和地说道:“起来说话吧。都是一家人,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的。”
我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我就知道皇帝是会维护我的。
皇后立即提醒道:“皇上,太子妃这次真的很过份,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要是太子一早看到她的真颜,能冷落她这么久吗?太子直到现在一无所出,纳兰容歌身为太子妃,肩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怎能如此儿戏!”
皇帝好言相劝道:“梓童,太子妃并非恶意隐瞒,依朕看,你就不必再大惊小怪了。天朝素来都奉行以和为贵,家和万事兴嘛。朕虽为一国之君,可你们对朕来说,是家人,是朕最亲近的人。太子妃年幼无知,如今解释清楚了,也就罢了。又何必兴师动众,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呢。”
皇后拉长了脸,道:“皇上不要忘了,古训里还有一句话,叫‘勿以恶小而为之’。太子妃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倘若每次太子妃犯事,皇上都不分青红皂白一味维护,造成她恃宠而娇,那将来只能是害了她。奴才身为后宫之首,怎么能因为她是太子妃就轻易纵容呢?如此一来,失了规矩,奴才今后还如何服众?”
皇帝拂了拂长须,道:“梓童所言,的确有理。梓童执意秉公办理,朕绝不会阻拦。只不过,今日朕听说了慧娘的事,同琦儿一道前来东宫,原打算安慰下太子妃,却不料撞到太子妃落水的那一幕。整个过程,朕都看得清清楚楚。朕方才说了,你们都是朕的家人,就算有人犯了错,朕仍然希望能通过沟通消除误会。但是,作奸犯科之人,朕绝不会姑息!华良娣,你是要朕全说出来,还是你自己向皇后坦白呢?”
哈!我简直要笑出声来。皇上这招可真够绝的啊。华良娣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已是面如死灰。
“皇上!”皇后也跟着跪了下来,“皇上,都是一家人,有话,可以商量着办呀皇上!太子妃的事奴才不再追究了,恳请皇上饶了怡宁吧!怡宁也是一时糊涂啊皇上!”
我料定皇帝只是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要去治华良娣的罪;看到皇后急成这样,我不免有些兴灾乐祸。
皇帝轻咳了几声,说:“都起来吧。既然大家意见相同,朕就放心了。一会儿太子过来,朕希望大家都有话好好说,至于太子妃落水的事,就说成是不小心失足的好啦。”
什么?!我脑子一嗡,皇上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太子的小老婆存心要害死他的大老婆诶!这么严重的事情,居然要瞒着太子?难道非要等到太子的后院失了大火才告诉他真相吗?
皇帝似看出我心思,沉着嗓子提醒我:“容歌,你记住了吗?”
他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只能全盘接受:“奴才记住了。”
皇帝似松了口气,道:“宣太子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