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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侯府惊魂
    我们只用了一天时间准备,皇帝吩咐下来的第三天,我们就都启程了。这次,龙玢亲自送我去侯府。相比过年省亲时的情形,我的心情好受了许多,虽然我即将要面对的,就是分别。

    太子亲临侯府,侯爷更不敢怠慢。他早已接到皇上圣旨,命他全力辅佐太子完成清剿乱党之重任,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家中的一切,只等太子前来,便和他一道上衙门里去。

    龙玢应该是很看重自己这有生以来的第一项重任,午膳都没有吃,就和侯爷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府里,怪没意思的。

    因为知道了夫人并不是我亲生母亲,再次面对这位嫡母时,我倒坦然了许多。看得出她依然不喜欢我,哪怕现在她见到了我的真颜,表面上对我虽客客气气的,可骨子里的轻蔑之情却是想掩都掩不住。算了,我堂堂太子妃,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这妇人一般见识了。

    母亲见我终于恢复了本来面貌,又见太子同我这般恩爱,心中自是欢喜不已。她那才是真心为我高兴呢。但她对容黛却只字不提,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倒是少卿……怎么觉得他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啊……记忆中的他,依然还是那个沐浴在阳光下,头上肩上落满洁白如雪的琼花花瓣,如墨发丝随风飞扬,飘飘若仙的少年。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好像长大了很多,不但脸型变得更加棱角分明起来,就连眼神也变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量过我。那种偷偷摸摸,想看又怕被我发现的神态,只会让我想到两个字:猥琐。

    没错,就是这个词,这次我敢肯定我没有用错。难怪皇帝说他越来越不检点了,他那双眼睛下泛青的大眼袋,正是纵欲过度的外在体现,将他的年纪一下子显老了好几岁。龙玢没有这样的眼袋,林秀也没有,就连五个孩子他爹的齐王也没有。我简直不敢想像,要纵欲过度到什么份上才会弄成他这般模样。

    因为那位青楼女子的事,少卿和夫人也闹僵了,匆匆用完午膳,夫人便径自回了房。

    我想,我应该找少卿把这件事同他好好谈一谈。侯爷的意思很明确,堂堂定安侯府,世子妇怎么能是出身青楼的女人。这要传出去,纳兰家的老脸都要丢尽了,搞不好世子的世袭爵位都会被皇帝取消。无论如何,他都坚决不同意这件事。

    虽说我对青楼女子并无太多偏见,起码当初见到解语姑娘的时候,我就不讨厌她,还有那么点喜欢她,可要让这样身份的女人做正室,对于当今的主流思想来说,的确太匪夷所思。

    如果少卿实在放不下这位女子,那就收她做偏房也行啊。当初龙玢不也是这样安排我的吗。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唾沫都干了,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少卿嗤之以鼻的一笑。

    “你命好,做了太子的嫡妻,当然说得这么轻巧。要换了你是侧妃,只怕你也会站在她那边,立争做正妻了。”

    我还想再劝,可他懒懒地哼了一声,说:“我还有事,太子妃娘娘才回来,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好好歇着吧。”说罢,他竟自顾行了礼,扬长而去。

    头一次被人这么冷落,我当下很是委屈,更何况冷落我的人,曾是这侯府里除了母亲之外唯一关心着我的人。

    好吧,既然谈不拢,那就先耗着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只要保证侯爷不在的时候不让他娶亲,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我的确也觉得累了,吩咐诗文替我准备汤水沐浴更衣。诗书为消除疲劳,还特意在汤水里加了一些花瓣。这让我想起了那晚,和龙玢在大宅里的那个温泉池子里,那时,水面上也是这样清香阵阵……嗅着花香,被这温暖包围,整个人也渐渐朦胧起来。

    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喧嚣。母亲连哭带骂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你这不成器的坏胚子!她是你亲妹妹啊!你居然连她也偷看?!我好好一个容黛叫你给糟蹋了,你始乱终弃不说,居然为了一个biao子抛弃了容黛!难道我女儿就这么贱命,连个biao子都不如吗?!我毓秀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我的女儿一个一个都要给你欺负!”

    天哪!少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太下流了!

    我慌忙沉进木桶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大气不敢出。

    少卿在强辞夺理:“你神经病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偷看了?那是我亲妹妹!我能做这样的事吗?!”

    “你没偷看!你没偷看你趴在窗上那是在做什么?!跟我去见夫人!我要叫夫人用家法好好管教管教你!别以为侯爷不在家你就没王法了!”母亲声嘶力竭地狂呼,诗文诗书她们一个劲地在劝慰。

    少卿似乎猛地甩开了母亲,愤然道:“我懒得理你!”

    随即听到他大踏步离开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母亲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抱住我嚎啕大哭:“容歌,你没事吧!你刚才有没有被他看到……”

    “没有呀,娘,”我急忙安慰她,“我一直泡在桶里,没出来呢。他就算真看了,也就看到肩膀。”

    母亲这才点了点头:“容歌,真是没想到,世子他……他现在竟变得这般无耻!我刚才分明看到他在向里偷看……”

    “娘……”我轻唤道,“现在少卿和侯爷还有夫人闹得很僵,侯爷要替太子做事,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夫人,我不想侯爷因为这件事又赶回来教训少卿,耽误了他和太子的正事。”

    母亲想了想,只好道:“太子的事当然最要紧。那我……我就不告诉夫人好了……”

    “谢谢娘!”我抱着她,像以前撒娇时那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母亲眼睛飞快地转动着,可是,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我想,她一定又想到了容黛。

    穿好衣服回到房间,我已是倦意全无。我现在已然猜到容黛的事了。她这么迫切地想要进宫,也许正是因为在少卿这里彻底伤了心,所以才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进行报复。她投靠了后宫最有权势的人,那么,她也会变成一个有权势的人。到时候她会不会让少卿趴在地上舔她的脚趾头,才能一泄心头之愤?

    以她的为人,她是会做得出来的。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为着自己越来越恶毒的想像力而羞愧万分。

    母亲还坐在一旁抹着泪,为着她的过错深深自责。

    “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我好好的一个容黛,变成这样……都是我一时贪心……如果当时我就把你还给侯爷,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

    “娘……”我上前安慰她,“其实你也是为了容黛好啊……”

    母亲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问我:“容歌,你真的,一点也不怪娘吗?”

    我摇头。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我依偎在她怀里,痴痴地说:“我宁愿做你的女儿啊。一辈子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和心爱的男人生一堆孩子,那该有多好……”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侯爷的女儿,我现在应该在那间大宅里,和龙玢双宿双栖了,哪怕只能以妾侍的身份陪在他身旁,但起码不用面对华良娣,温保林,还有华皇后这些我不想再见到的人啊。

    母亲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容黛就不能这么想呢……”

    我抬起头来,说:“娘,容黛现在挺好的,皇后很喜欢她,去哪儿都带着她呢。你放心吧。她有她的想法,她想过她想要的生活,那就由她吧。你已经尽心了。”

    母亲这才算稍适平复,擦掉眼泪,不说话了。

    我又问:“娘,那你知道少卿他要娶进门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吗?叫什么,是哪个园子里的?”

    母亲叹了口气,说:“那姑娘我也见过,长得是挺漂亮,据说是京城什么第一名伶,唱曲唱得特别好听。”

    我心中一动:“她是不是叫向解语?”

    “对,就是这个名字。”母亲很肯定地说,“我知道的姓向的人就比较少见,所以这个名字我还是很有印象的。”

    我激动极了,虽然说不出是为什么而激动,但我的心就是跳得极快,整个人一下子蹦起来,呼啦啦就要往外赶。

    “这孩子!这是怎么啦?”母亲在身后追问。

    “我要去找向解语。”我风风火火披了件斗篷,“我也认识她,我还知道她家在哪儿!”

    “诶~~!”母亲喊住我,“解语姑娘如今就在侯府呢!”

    “是吗?”

    母亲恨恨地道:“她倒还挺识趣。少卿把她接来后,她就一直躲在少卿那边,很少出门。”

    “哦!”我解了斗篷,说,“那正好,我现在就去会会她。”

    母亲人没出来,她的叮嘱却追了上来:“容歌,一会儿有话好好说,也别为难人家姑娘!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坏胚子的错!”

    “我知道啦,娘!”我头也不回地冲她摆了摆手,径自走掉。

    来到少卿住的后院,却发现他并不在那儿。想是她被母亲那一顿臭骂弄得心情很是不爽,这会儿又出去寻乐子去了。

    我直截了当地说:“解语姑娘在吗?我……本宫要见她。”我端着架势,绷着脸,气势逼人。

    服侍少卿的大丫鬟不敢得罪太子妃,只好顺从地说:“娘娘请随奴才来,解语姑娘就在里面。”

    跟着她绕过走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间偏厢房前。大丫鬟轻轻拍了拍门,说:“解语姑娘,太子妃娘娘来看你了。”

    “请进!”解语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还是那么盈盈悦耳。

    大丫鬟推开门。解语已经立在门口,向我行了个万福。

    我大步进去拉她起来:“解语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向解语缓缓抬起头,眼中早已布满了泪水。她扑闪着长睫,认真辨认了一会儿,不由惊呼:“你是……小容公子?!”

    “是啊……”我从怀里取出她送给我的那把篦子,说,“这个,我一直都带着呢。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解语在对我笑,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弄得我鼻子酸酸的,也想流泪。她接过那把篦子,细细地摩挲了一阵,又交还于我,说:“你和那位王公子送我的扇子,我也一直留着呢。”

    大丫鬟见我们是老相识,估计心中亦是暗自松了口气,趁机告退。我跟上去掩上门,拉着解语坐下,说:“姐姐怎么会和少卿好上的?”

    解语垂着眼皮羞涩地笑了笑,说:“我在认识你们以前,就已和少卿认识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众多公子里,我就是对他情有独钟……”

    我突然想起那次龙玢带我去听曲的时候就在闻香阁看到了少卿,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呀。恍然中,我问:“那去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从少卿房里悄悄出来的那个女的,是不是你?”

    解语面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哦……原来当初我就是替她顶了罪啊……既是为了她,那我倒还好想点。我说:“当时不知被哪个下人见到,硬说从少卿房里出来的那个是我,搞得夫人要逼我给少卿做妾侍。幸亏我逃啦!要不然,我嫁给了我的亲哥哥,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解语眼睛红红的,带着歉意喃喃道:“是……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让妹妹蒙受不白之冤,姐姐心里真的很不好受……哦不,娘娘……”她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份,慌忙改口。

    我说:“行啦,这又不是在宫里,哪有那么多规矩。我本来是想劝你,少卿虽然是我哥哥,但我还是要这样说,他对女人实在不怎么样,你何必非要嫁给他呢!”

    解语摇摇头:“我现在是非嫁不可呀……”

    我惊讶地问:“为什么?”

    解语缓缓起身,抚了抚她的肚子。我这才看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怀孕了。

    “哦!”我张大了嘴,不知再该说什么才好。

    解语突然跪在了我面前:“娘娘……奴才也一时糊涂……奴才明白,像奴才这样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做母亲的……因为我们没办法告诉我们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是谁……但是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所幸奴才遇到少卿,他肯担当责任,奴才……奴才……”她哽咽着,已是泣不成声。

    她这样讲,我还能再说什么。只是,少卿既然已经答应要收容黛为妾了,转头又让解语怀了他的孩子……这事儿……唉,真的不能怨她啊……

    我急忙扶她起来:“解语姐姐,你现在这身子……快起来吧!”

    解语仍是不肯起:“娘娘,奴才知道,奴才这么做,就是从另一个女人手中夺走了丈夫,奴才知错了,求娘娘饶了少卿,千万别为难他……”

    真是个痴情痴到傻的女人啊!

    又或者,对于她这样的身份,于她看来,能有个男人像少卿这样待她,已是奢侈了。

    我心中慨叹不已,只好暂且答应她:“好,我不为难他。”

    她这才破涕为笑。

    “对了娘娘,你和王公子不是在一起的么,怎么后来……变成太子妃了?”她亲手给我奉了香茶,很是关切地问。

    我抿着嘴对她笑,心中倒有几分得意。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什么?”她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王公子就是太子。”

    “啊……真的?!”她手一抖,茶壶口碰在茶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她将茶水溅得满案都是。

    “嗯。”我很认真地冲她点了点头。

    解语笑得很不自然,嘴上却依然道贺:“那你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啦……奴才真替娘娘高兴……”

    “是啊……正因为我也成眷属了,所以我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成眷属啊……”我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放心你……少卿今日能这么对容黛,难保今后不会这么对你啊……”

    “就算如此,那也是奴才的命……”解语一字一句,眼中烁着坚毅,毫无悔意。

    “那好吧。解语姐姐,你好生休养吧。”我突然改变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世后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我会去说服夫人,尽快帮你和少卿完婚。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嫂子,真和我一家人啦。”

    “一家人……”解语喃喃着,抬手抚了抚我的脸,哽咽着唤了声,“好妹妹……”

    我冲她笑笑,也抬手去抚掉她的泪:“别再哭了,小心将来生下的孩子是个爱哭鬼呢。”

    解语难为情地笑了笑,起身送我出来。

    回到我的小楼,母亲还在那里发愣。见我回来,她问:“谈得怎么样了?”

    我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说:“还能怎么样……她都怀了少卿的孩子了,难道我还叫她走啊……”

    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要你和她好好谈嘛……”

    “你早知道她怀了孕,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

    母亲说:“是你性子急嘛。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跑掉了。”

    我呵呵笑。

    母亲又说:“其实这个解语姑娘挺奇怪的。”

    “怎么个奇怪法?”

    “我说不出来。我总觉得,她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母亲喃喃着,边想边说,“也许是因为,自打她住进侯府来,就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什么?”我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我可最喜欢听那些神呀怪呀的恐怖故事了。

    母亲说:“我半夜起夜的时候,老听到园子里有动静,却总是瞧不见人。但一直没有人跟夫人提过,所以我也没说。”

    唉,这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嘛。也许是猫,也许是别人起夜呢。

    母亲摆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也该走了,容歌,你好好歇着吧,夫人说她不舒服,晚膳叫你自己吃,晚上娘来喊你吃饭!”

    “嗯。”

    我趴在床上对她挥了挥手:“晚膳见。”

    我睡了个午觉,睡到一半还做了个梦,梦见满园的桃花,绚烂多姿,龙玢摘了朵花别在我的发髻上,对我笑。我也对他笑,怎么他的脸突然变成了少卿的脸,少卿也在对我笑,笑容却变得那么狰狞:妹妹?呵呵!

    我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哪!少卿,你给我的印象现在得有多坏呀!在梦里都是一副猥琐的嘴脸……

    诗文听到我的动静,连忙拢过来伺候着。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诗书殷勤地说:“毓夫人来啦!”

    母亲进来时,神色很是慌乱。见到诗文在场,她一反常态厉声喝道:“诗文出去!”

    诗文一怔。我母亲一向待人和善,今儿这是怎么啦?

    我冲诗文挤了挤眼睛,诗文这才嘟着嘴退了出去。

    母亲走进来,神色不安,兀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我也跟着坐过去,问:“娘,你这又是怎么啦?”

    母亲望着我,压低声音道:“容歌,娘不甘心,刚才又去找少卿理论,谁知竟叫我听到……听到他们在说你!”

    “说我?说我什么?”我很是奇怪。

    母亲说:“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件事我听到了,之前少卿偷看你洗澡,竟是受了那个解语的指使!好像,好像是要看看你身上是不是有那个烙印!我怀疑……”

    她的声音突然打住,脸上的神情也像被突然冻住般,一下子没了动响。

    “娘?”我唤她,她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我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她却“咚”一声栽倒在我面前。我这才看到,她的背上插着一把飞刀,直刺心窝,竟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娘~~!”我大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木立原地,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