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V 双面邪王
    晕……为什么这么晕……

    我想翻个身换个姿势,可手脚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叫人动弹不得。脖子好酸啊……

    龙玢……他居然把我绑起来了?!一股无名火噌噌往脑门上窜,我气得大喊道:“龙玢!你这个卑鄙小人!快放开我!”

    铁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人顺着石阶缓缓而下,背着双手端着架子踱到了我的面前。

    此刻,他的嘴角含着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正昂然注视着我,用着他还是王丰时的那把声音说:“你醒啦。”

    我愤然挣了挣铁索,怒目相向:“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双臂抱于胸前,歪着脑袋打量了我一番,满是戏谑地道:“我不绑着你,你落了发去做了姑子,我可怎么办?要知道,头发剃光了,没有个三五年是长不出来的,叫我整天对着一个光头,我可受不了~~”

    “哈哈!”

    我重重一个点头,猛然惊醒,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双臂被人绑在一根柱子上,展开成一个“一”字,手腕脚腕上都扣上了铁索,只轻轻一动,那铁链子便发出沉闷的动响,在这间密闭的暗室里听来,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当初绑架我和齐王的那些人,好歹还给了我们一把椅子,他倒好,竟然就这么把我绑在柱子上了?!

    我悻悻地咽了咽口水,环视一番。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囚室,更像是间审讯室。墙上熊熊燃烧的火把不时发出滋滋的响声,松油滴落在地,已积成了一堆油垢,看上去污秽不堪。在火光的映照下,摆在面前的各种刑具闪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我耳畔仿佛响起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鞭笞,割耳,挖心,车裂……种种恐怖的场景在脑海中一一呈现出来,明明不想去想,血腥氛围却变得越来越明晰,就好像我眼前正上演着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我不知道这些意识都是从何而来的。就算从说书先生那里,顶多也就听到过“酷刑”两个字,至于如何“酷”法,全凭个人想象。但现在,这些情形于我脑海里,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正如同当日在树林里经历的那两起残杀,都会像勾起深藏在我心底的回忆一样的真切,叫人痛苦难当。

    我……我这是怎么了?……

    铁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人顺着石阶踱步而下。这情形,同方才在梦中简直一模一样。我吃惊地望向来人——龙玢却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漠回望住我,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每一声脚步声传来,都会让人觉得离地狱又近了一步。

    对比方才梦中的情形,这样的反差实在太大。我嗫嚅着双唇刚唤了声“玢……”,手腕处的铁扣勒得人一陈刺痛,我不禁咧了咧嘴,“哎呀”一声叫出来。

    龙玢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双臂背在身后,一身明黄刺得人眼花缭乱。

    “皇上那晚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竟连一句解释一句安慰都没有。

    我愣了半晌,方才能相信,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就是龙玢,太子龙玢。

    “是吗。”我左右看了看,两只手腕已被铁扣勒得鲜血淋漓。他之前能狠心叫我喝下红花汤药,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在乎,他还会在乎一个与他无亲无故的女人吗。我冷笑一声,抢白道:“可我担心,只要我把真相告诉了你,我的小命即刻就保不住了。”

    “我不会杀你的。”他冷静到近乎冷酷,双眸凛冽地瞟了我一眼,目光又迅速投向没有焦点的远方,神情凝重。

    “呵,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戏谑地摇了摇头,蓦然发现,这动作,这神情,这语气,同当初的王丰是多么相似。

    “你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我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说,我就关你一辈子,到你说出来为止。”

    “那也行啊。关我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好歹也能管三餐啊。对吧。”我收住眼泪,拿出当日的痞性,索性跟他痞到底。

    他冷笑一声,提醒道:“容歌,有件事你似乎弄错了。这里不是东宫,也不是大宅,这里是厂卫。天底下最难橇开的嘴,到了这里,也得把秘密像竹筒倒珠子一样全倒出来。厂卫的狱吏一共发明了九九八十一种酷刑,很多人以为自己可以捱过去,但到最后,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不过受了三种刑罚就全招了。他们之前可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到了受刑的时候,个个鬼哭狼嚎,哪有半点铁骨可见。呵呵!”他几声干笑笑得阴森可怖,听得人寒毛倒竖,鸡皮疙瘩顿时密密麻麻起遍全身。

    “怎么样?你是不是想和他们比一比,到底谁的骨头更硬?”他狞笑着望着我,似乎吃定我会被吓到,然后乖乖地把那晚的事供诉出来,就像当初他吃定我一定会跟着他去吃好吃的一样。

    但这次他打错算盘了。

    皇帝叫我保住齐王的性命。人命关天,岂能儿戏。就算我不过是个没文化的女流之辈,我也一样懂得“义”字怎么写。更何况齐王于我有恩在先,说什么我也不能出卖他。至于龙玢……如果梦里的情形才是真,那该有多好!他见到我笑,一定会笑盈盈地把我放下来,然后重新拥我入怀,抚着我那依然疼痛的后脖子梗,柔声说:傻瓜!昨天那种情况之下,我是不得以做给茹静姝看的。你以为我真的会要你喝下那碗药吗。

    于是我泪眼汪汪地望向他,娇嗔: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会无奈地叹口气:事发突然,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我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做给茹静姝看?你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了?

    我脑海中的龙玢哑口无言。因为我已想像不到,在他心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我叹了口气,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以为我已心如止水,可这话说出来,泪水却在脸上纵横交错。

    龙玢深提了一口气,倏地眯缝起双眼,说:“容歌,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啊。”我吸了吸鼻子,“打晕我之前,你还说什么回去跟我解释。现在倒好,直接把我绑起来了。如此前言不搭后语,你的话,我还能怎么相信?”

    我认为我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我这么说,就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要不顾至亲之情对我的孩子痛下杀手。

    他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好……好……你不再信了我……”他嘴里喃喃着,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放到了前面来。我定睛一瞧,他手中早已握着一根鞭子。

    “敬酒不吃吃罚洒……这是你自讨的!”他脸色骤然一变,大喝着挥舞着手臂,空中传来“叭”一声清脆的声响,鞭子落到我身上,竟是火辣辣地疼。我低头一看,从肩头斜在胸前已被那鞭子打出一条近一尺长的血痕,连衣裳都被打破了。不等我哭出声来,第二下已骤然来袭,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

    我没能数到他究竟打了我多少下就已经晕了过去。

    他没有让我晕太久。见我没了动静,他便舀了一瓢水,没头没脑向我泼了过来。冷水激得我一阵哆嗦,剧痛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痛得人冷汗淋漓,锥心刺骨,全身就像火在烧。

    “你说不说?!”龙玢立在我面前,托起我的脸。

    我把他刚才浇到我口里的水连同唾沫一道喷在了他的脸上。他被我喷了这一脸,气得火冒三丈,两个鼻孔都在一扩一扩的,那模样,真是太滑稽了。

    我禁不住大声嘲笑他:“你就这点本事?”

    铁门再一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个女人。

    浓烈的香气再次扑面而来,我不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上的伤口被这顿喷嚏打得几乎皮开肉绽,痛得我一阵抽搐。

    龙玢从怀里抽出一枚手巾,往脸上擦了擦,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茹静姝狡黠地一笑:“本宫担心太子殿下旧情难忘,舍不得下手,所以特意前来督促殿下的。”

    龙玢冷着脸道:“这件事我自有分数,用不着你插手!”

    “哼!”茹静姝冷哼一声道,“那死鬼皇帝看似一团和气,其实一肚子坏水!你以为他真这么放心把皇位传给你?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交给这小妖精了!如今齐王在外面大肆造谣,说先帝是太子下毒而死。你的枕边人却握着先帝克制于你的把柄,你这个皇帝,就算当上也很难长久啊。本宫是特意前来提醒你,别为了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龙玢昂然道:“我已经在施刑了!”

    “是么~~”茹静姝走进我细细打量了一翻,妖声妖气地道,“可惜力道还不够。这满身的鞭痕看上去是挺像的哈。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说着,她从身旁的一个小罐子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向着我身上洒了过来。

    剧痛袭来,鲜血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我低头一看,她洒的,竟然是盐。

    常听人说往人伤口上撒盐是件很卑劣的事,现在亲身一试,果然卑劣得紧啊!

    我痛得死去活来,嗓子都喊哑了,身上的痛楚却没能减轻一分一毫。

    “唔。效果不错。”茹静姝冲我得意地一笑,“丑八怪,你不是喜欢扮丑吗。不如本宫今次成全了你,在你脸上画朵花怎么样?画朵花,总比画道疤要好看点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随手拿了把小刀,在我脸上开始比划:“这把是专剥人皮的刀,很快的。你放心,不会太疼,就是以后会不好看。”

    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啊!我拼尽全力挣扎着,只觉手腕都快要断掉了。

    突然一鞭袭来,正打在茹静姝的手腕上,她吃痛不已,手上一松,那枚小刀几乎贴着我的脸落到了地上。也许面上的寒毛被它剃掉了一层也说不定……

    我惊魂未定,惶恐地望着龙玢。他眼中似有两团怒火在燃烧。

    “你这是什么意思?!”茹静姝尖叫起来,“你还是不忍心是不是?!”

    龙玢收了皮鞭,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这么做她就会说了吗。不过是徒劳!”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有用没用!”茹静姝恼羞成怒,“依本宫看,你根本还对她有情!”

    龙玢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脸颊。

    “茹静姝,有件事我想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这么没自知之明,我就郑重告诉你,如果大家一拍两散,你会死得比我更惨!从现在开始,你要再敢来对我指手划脚,我会捏碎你的脸,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哼!”茹静姝愤然推开他的手,双手捧着脸使劲一阵揉搓,缓和了半晌,这才道,“龙玢,我也送你一句,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说罢,她扭捏着身子就这么一转,嚣张地挥舞着广袖,扬长而去。

    我想笑,笑他们这对史以来的最次搭档,居然当着我的面狗咬狗起来,这真叫我这个受刑者情何以堪啊……我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龙玢的脸已糊成一团,无论我如何努力,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玢,你真的,还爱着我的,是吗……

    朦胧之中,四周都是昏黄的一片,烛光闪动,依稀听到有人在谈话。

    “她醒了吗?”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还没有……”那是龙玢还叫王丰时的声音。

    “是不是你这次下手太重,把她打伤了?”女人关切地问。

    “不会,我有分寸的……”龙玢在叹息。

    “玢儿,这个女子对你真这么重要?”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急忙将脑袋扭到另一边去,以免被她发现我在偷听。

    “是。”龙玢答得斩铁截铁,也跟着走了过来。

    女人似乎已立在了我的床边,正凝望着我,怔怔出神。过了半晌,她才说:“可她并不适合你。”

    “不,她只是不适合做太子妃。”龙玢说着,已然坐在了床边,替我掖了掖被子。

    我的泪汹涌而至,泪珠顺着眼角凝在鼻梁上,又悄无声息地滚进了发堆里。所幸龙玢已然站起身,同那女人又慢慢走了出去。不然我真不知道再该如何面对他。

    只听到那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问:“那你需要我替你向她解释吗?”

    龙玢在犹豫:“不知道……我真的不想让她知道这么多事,可她偏偏就卷进来……”

    “如果我不出面,我想你这次真的会失去她了。”女人说,“除非你已经决定放弃她。”

    “我不会放弃她的……”龙玢哽咽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打算告诉她。对她这样的女子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其实你一开始就不该放她回去。”

    “我也想啊……可事情偏偏阴差阳错,让我没了退路……”龙玢在轻轻啜泣。这是他当着除我之外的女人在哭。这个女人对他一定更重要吧。

    “如果你真的爱她,我劝你还是放手吧。该单纯的,就让她单纯去,放她回到她的世界里去吧,别让你的野心毁了她。”女人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无喜无悲,听不出她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

    “可我舍不得啊……”龙玢终是哭出声来,像个无助的孩子,轻轻唤道,“我是真的喜欢她……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她来分享,我都觉得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那你就把实情告诉她。如果她真的爱你,她就不应该只同你分享荣华富贵,也应当与你分享悲伤与痛苦。”女人的语气突然有了感情,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听来更像在说反话。

    龙玢沉默了。半空中传来他隐隐绰绰的啜泣声。这样压抑的哭声,就像一记重锤击在我心头,我不禁缩起身子,偷偷痛哭。我知道他还有事瞒着我。但如果他瞒着我的事,同他和茹静姝有关,我宁愿不知道。我宁愿回到在侯府里做丫头的那段时光里去,撕下面具扮成男孩子到大街上去招摇过市,过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我也舍不得他啊……

    被子突然被人轻轻拉开,我惶恐地睁开眼,龙玢的脸顿时闯了进来:“容歌!你醒啦?!”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眼里的欣喜却是那么真实。

    我想搂住他的脖子投入他的怀抱,却迟疑着不敢行动。如果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他,会不会有下次的变本加厉?

    他却一把将我从床上抽起来,不管我愿不愿意,不容分说便将我拥在了怀里,抚着我受伤的脖子梗,不住地喃喃着:“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我的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痛得我一声惨叫,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将我从怀中举出,满脸错愕。

    我抱着身子,不知该护哪里才好。我被他的鞭子抽得浑身是伤,鞭痕纵横交错,痛不欲生。被他这么一拥,碰到裂开的伤口,鲜血又涌了出来,渗透了衣衫,我胸前顿时又被染成一片鲜红。

    “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满眼的惊恐逐渐变成了狂怒,倏地松开我,从墙上霍然拔出剑来,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大吼道:“是谁?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

    我怔住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发狂一样冲我奔来,复又抱住我的肩,向我急切地追问:“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害你成这样?!”

    “他?……”恐惧从心底汹涌而出,只叫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从胸腔里爆发出沉闷的怒吼,就像头受了伤的野兽,舔舐完伤口,便要进行强大的报复一样,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咆哮。

    他提了剑便往外走。

    我不知道他这是要去找谁算帐,慌乱之下挣扎着去追他,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听到身后动静,见我半个身子挂在床上,半个身子已然扑在地上,他慌忙调转回头,向我扑了过来。

    “容歌!你怎么样?!有没有碰到伤口?来人!快来人!止血!我……我要去替你报仇!我要报仇~~!”他已是语无伦次,方寸大乱,与我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冷静睿智的龙玢完全有着天壤之别。

    我疑心他已经先我一步疯掉了。

    “玢……!”我抱住他的的肩,不停地道,“我没事……你听我说,我真的没事……”

    他却已然停不住,自顾自地一顿狂呼乱嚷。

    我拼尽全力大声道:“你要去报什么仇?!不是你把我打成这样的么?!”

    他傻眼了。一双星眸无神地望着我,如痴如呆。

    “玢……别这样……”我牵着他的衣袖哀求,他却毫无反应。

    “玢……”我鼓起勇气,突然将他吻住。

    当我们的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似乎一下子勾起了他心中那些美好的回忆,他伸手将我抱住,随即还给了我一个更深的吻。

    “容歌……”他哭着呢喃着,“不是我……不是我……那个不是我……”

    “我知道。那个是你的心魔。”我抚着他的脸,哽咽着道,“那个女人是谁?刚才和你说话的女人?”

    他身子一颤,将我的手按在他的掌心:“我们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垂下眼皮,轻轻答:“我全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