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琦略一点头,仍是死死捂着我的嘴,一个劲地将我往墙角里缩。殿门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原来是巡逻的侍卫到了。龙琦警惕地目送着人影远去,这才松开了手。
“唔!”我深深吸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刚才差点没把我捂得背过气去。我等着他向我道歉,可他倒好,居高临下地瞟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发出忿忿的闷哼,双手背在身后,好像我欠了他一屁股债,今儿他终于找到我,我是逃不掉的了。
这下,尴尬的那人倒成了我了。我咽了咽口水,讨好地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龙琦用着犀利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冷冷道:“我当然要回来。我要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我一怔,极力压低声音道,“你还有什么应得的东西要拿回去的嘛?!”
龙琦大袖一挥,指着金銮殿上的龙椅低喝道:“就是它!”
“你疯啦!”我双眼圆睁,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幸亏我刚才那句话后面没跟上一句“我帮你拿回事啊”!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我没疯!”龙琦反手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像老鹰捉小鸡般将我拎了起来,“我倒是觉得奇怪,为何你当初要拼死救我,还要亲自送我出城,原来你根本是在帮龙玢!你们以为远远地把我打发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哼!做梦!白日做梦!”
我心下一阵委屈。我当初救他,害得龙玢误会我背叛了他;他倒好,救了他反而怪我是在帮龙玢……看来这好人真是做不得,现在弄得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龙琦很是激动,唾沫喷了我一脸。我闭着眼拧过头去,无可奈何地说道:“龙琦,如果我真的是为了帮龙玢赶你走,华怡宁就不会死了……”
龙琦不觉一怔。
想到华怡宁惨死的样子,我鼻尖酸酸的,又想要流泪。
龙琦缓了缓语气,将我放了下来,手却依然掐在我的脖子上:“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父皇临终前,是不是找过你?”
“是。”我承认了,但我立即说道,“但他绝对不是要你回来同龙玢争夺皇位。”
“呵!你总算承认了!”龙琦哪里听得进去我的话,手上又一使劲,厉声道,“父皇留给你的诏书在哪里?!”
“诏书?什么诏书?”虽然这次他没死掐我的喉咙,可他那双铁钳般的大手压在我的脖子上,还是非常不舒服。
“你还装傻?!”龙琦面露狰狞,咬牙切齿地道,“容歌,别以为你救过我,我就不会杀你!父皇本就死得不明不白,他一定早就想废了龙玢,但可惜那时他已被龙玢控制,只好用了偷立遗诏的方式,就是希望将来我能得到这份诏书,以继承大统!说!诏书在哪里?!”
我被他捏得只翻白眼,眼看一口上不来,就要晕过去,他似乎也发觉情况不对,刚一松手,我便像团烂泥一样,沿着墙壁滑了下来。
“容歌!”龙琦显然没料到他的手劲会有这么大,当下有些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我拍着胸脯喘了半天气,抬眼看了看他,叹息道:“你都说了,我和龙玢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若是先帝要废了龙玢改立你为太子,他会把他立有密诏的事告诉我吗?他不怕我转头就告诉龙玢了?”
“这……”龙琦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当下直了眼,懵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好言相劝道:“先帝临终前是找过我。但他是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的性命,而不是要你去夺龙玢的帝位啊。”
龙琦脸上的肌肉在一阵阵地抽搐,森然盯着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说:“事实就是如此。龙玢是太子,是法定的继承人。而你只是王爷。现在龙玢已经是皇帝了,你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挑战他,便是你篡位。”
“可是我有诏书就不是篡位了!”龙琦不服气地嘟囔道,“父皇交给你的诏书到底在哪里?你快告诉我!我不会再同你废话!你要还不老实交待,我,我……”他越说越生气,情绪骤然高涨,已是目露凶光。
看着他捏得紧紧的拳头,我的心凉了半截。皇权真是件可怕的东西,可以把人变成魔;昔日里信誓旦旦对皇位毫无兴趣的齐王,如今也变得如此疯狂,竟连我这个救命恩人也要杀……
我不敢断定先帝是否早已知晓龙玢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尽管这个假设有些不可思议——如果先帝一早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坚持立龙玢为太子?但现在想来,既然先帝说留给我的谕旨是能牵制龙玢的法宝,那里面十有八九会涉及到龙玢的真实身世。不然,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是可以牵制到龙玢的了。龙玢的身份不能暴露。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一旦事情败露,天下哗然,皇室威严扫地,不光龙玢性命不保,只怕天朝的江山也会不保。龙琦,他有能力收拾这样的烂摊子吗?
“没有什么诏书。”我沉着地说,“先帝之所以选我作为你的保护人,是因为他相信龙玢是会听我话的。因为他爱我。”
“爱你?!呵!”龙琦冷笑一声,嘴角歪得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那你知不知道,小顺子已被龙玢逼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小顺子?我不觉心中一动。关于小顺子的事,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怎么这么快他也知道了?不但他知道,小童也知道,那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小童不是说,龙玢秘密关押了小顺子,对他严刑逼供逼死了他吗,如果真是秘密关押,这件事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有古怪,有古怪啊!
见我不作声,龙琦生气地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那份招书!虽然我不知道诏书存放的具体位置,但我知道,诏书就藏在这座金銮殿里!哼,我警告你,在这里乖乖给本王待着别出声!要是你敢作怪,本王一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说着,他当真挨个挨个地翻查起来。
望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心中涌起一阵悲哀。我问他:“龙琦,当皇帝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哼,那你要去问你的心上人!”龙琦满声鄙夷地回敬我。
“你真的相信,龙玢是那种人吗?”
“哪种人?”他不耐烦地问。
“他会秘密关押小顺子,逼他说出诏书的下落。”
“他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龙琦依然忿忿不平。
我摇头。我说:“小顺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只有我在先帝身边……试问你又是怎么知道金銮殿里藏有诏书的?”
龙琦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索性耍无赖道:“这个你用不着管!”
“龙琦,听我说,这件事情一定另有乾坤,我怕你被人利用啊!你和龙玢一起长大,一起拜师学艺,他什么秉性,难道你会不清楚吗?他有什么事,都只愿自己一力承担,甚至宁愿被我误会,也不愿我卷进这些争斗之中。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他不会这么对小顺子,更不会这么对我。你有妻有子,有个完整的家,所以你体会不到一个孤独的人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心爱的伴侣永远陪在他身边……他需要我,不论是爱也好,还是派遣寂寞也罢,他终归是需要我的。只要我永远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就算真有什么诏书,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一边想一边说,把我能想到的理由全部摆出来,希望能打动他,让他不要干蠢事。
我说话的这期间,龙琦似乎有所触动,放慢了搜查的速度,但很快又重新投入到他的工作之中。
我叹了口气,想再接再励:“你可知道你的家眷都被龙玢收留在华盖殿,悉心照顾着吗。就算龙玢当初真的动了杀你之心,可现在他的地位已稳固了,根本不需要再动杀戮了。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出来与他为难呢?”
不说倒好,这话说出来,龙琦反倒更生气了。他猛然回头,对我厉声喝道:“你以为他收留我的妻子是一片好心?他根本就是要以此要胁我!我的妻子儿女都成了人质!他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再贸然回京城,哼!他想错了!”
我的词已用到山穷水尽。这样都不能打动他,我真的已是无能为力了。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由哀哀地叹道:“为什么你们两兄弟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呢……”
“因为有他就不能有我。”
大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龙玢的声音骤然传来,在这宁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狰狞。
我惊惶失措,循声而望,龙玢那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奇长。整个大殿遍布在一片深深的幽蓝之中,诡异莫测,人心莫测……
“玢……”我慌忙爬起来向他跑去,一头扑进他怀里,喃喃着道,“你……你怎么来了?”
龙玢阴沉着脸看了看我,说:“我刚才去永福宫找你,诗文诗书说你上这儿来了。”
“哦!”我垂着眼皮,正要解释,他却反手关上了门。
偌大的金銮殿,只有我们三个人,空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音。龙玢和龙琦相对而立,像狭路相逢的猎手与猎物,睁着泛着血丝的双眼,凛然对峙,谁都不肯轻易退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势,令人窒息。
“龙琦,”龙玢首先发话道,“朕已经放过你一马了,为何你还要回来?”
龙琦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道:“你用卑鄙的手段夺取了帝位,父皇的仇,我一定要报!”
龙玢凛然道:“朕没有加害过先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朕本就是太子,朕的皇位是先帝早已安排好的。无论想用什么方法污蔑朕,朕的皇帝之位,依然是正统!”
“正统?!哈哈!”龙琦突然仰天大笑,“父皇在世时曾留下了一份诏书,诏书里写明是要由我来继承皇位的!是你得知父皇心意有变,就毒死了他!你以为这么做神不知鬼不觉吗?哼,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这个皇帝是弑君得来的!就算你今天能杀了我,你难道能杀光天下人吗?悠悠之口,岂能尽封!你的无耻行径,终会遭到报应!”
龙玢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垂下眼来扫了我一眼,我只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后脊梁上窜起一阵冷嗖嗖的阴风。难道他认为我把先帝谕旨交给龙琦了?
我慌忙道:“你胡说!根本没有这道诏书!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先帝临终前只是交待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你性命!先帝从来都没有说要你取而代之!为什么你不信我呢?!”
龙琦指着我破口大骂:“你们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欺上瞒下!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别妄想了!龙玢,你逼死小顺子的事已是人尽皆知,纸终是包不住火的!就算今日我找不着诏书,你也一样不会好过!”
龙玢的表情越来越森然,连嘴角都抿了起来。他愤怒的脸扭曲得好似一头暴怒的雄狮: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忽地燃起火来,便比那些暴戾惯了的人看来格外地可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那便是向猎物宣告死亡的讯号。
只听得他厉声大喝:“来人!”
殿外传来响亮的回应,两排侍卫齐刷刷冲进来,将龙琦团团包围。
龙琦面不改色,依然冷笑不止:“我身败犹荣,总比你遗臭万年要好得多!哈哈!”
“带下去!”龙玢严辞厉喝,杀气腾腾。
众侍卫不敢怠慢,铐上龙琦,一阵拉拽,这才将他带走。看来龙琦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玢……”我刚要开口替他求情,龙玢却一句话封了我的嘴:“容歌,事到如今,你还想再背叛我一次吗?!”
“不是啊!”我慌忙跪在他面前,苦苦央求,“先帝只有这件事恳求于你,为什么你不能圆了他的心愿呢!”
龙玢抱住我的肩将我扶起,压低声音道:“现在再没有别人。你告诉我,先帝给你的谕旨究竟藏在哪里?!”
我惊呆了。难道之前我对他的看法,全都错了?!
“容歌!”龙玢急了,“难道在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帮我吗?!”
我怔怔望着他,咬牙道:“那你告诉我,小顺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小顺子?关小顺子什么事?”龙玢面露不解,但我现在已经无法判断,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了。
我推开他的手,说:“龙琦刚才说,你秘密关押了小顺子,整日严刑逼供,迫他说出先帝谕旨的下落,小顺子吃不消,被你活活折磨而死了!”
“哪有这样的事!”龙玢失声叫了出来,一只手按在胸前,“难道你相信他都不相信我吗?!”
我叹息:“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只是知道,先帝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龙琦的命,我就是死也要完成他的遗愿。”
龙玢悲愤不已。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我就是担心有人会拿小顺子做文章,所以我一早就把他秘密安排出宫了。我给了他一笔钱,叫他回老家买地买房,安享余生。他说他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也知道自己什么处境,断不敢太过招摇,他想过了,对他来说,最好的归宿是出家为僧,做一个云游僧人,四海为家,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再找到他了。我也觉得这样最好,所以同他约定,每个月的十五,不论他身在何处,都要给我寄封信来报平安。他上个月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如果你要看的话,我可以拿给你。”
“真的?”我不禁喜出望外。如果有了这封信,龙琦就会知道自己上了当了。可惜我没问到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到时候再找小童问问便知,是否中了同一个人的诡计。那个时候,这个幕后操纵者便无可遁形了。
龙玢点了点头,眼中已泛起泪光:“之前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信的……可现在……”
“我相信!我相信你啊!”我抱住他的双臂,仰头望住他。
“真的?”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反问我。
“真的……”我投入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哽咽着道,“我刚才就跟龙琦说过,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只可惜他不肯信我……”
“是……我听到了……”龙玢轻轻抚着我的背,已然带了泪声,“你说得对,我不能没有你……哪怕用江山来换你,我也不换……”
我心中哽咽,伏在他怀里啜泣不止。
我说:“玢,那你能饶龙琦不死吗……”
龙玢没有做声。
我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就当你为我完成一件心愿……”
龙玢已是怒火中烧:“现在不是我要他死,是他一定要我死!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到时候,他肯听你的劝留下我的性命吗?!我问你要先帝的谕旨,就是不想让这份谕旨落到龙琦手上!难道这也错了吗?!”
我哑口无言。先帝为什么要交给我这么个难题!龙琦也太不识好歹了!他怎么就不想想,这么做的后果会是怎样!逞得一时痛快,到头来连命都要搭上,值得吗?
“回去吧!”龙玢说,“既然你不肯告诉我先帝的谕旨究竟放在什么地方,我也不为难你。我本来就不想你卷入这样的纷争之中。现在,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回去吧!”
我脑中灵光一闪。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眼中烁着最后的期望:“玢!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谕旨在哪里,你能答应我放过龙琦吗?!”
龙玢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唇角绷得紧紧的,似乎我在他眼中,陡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长长舒了口气,咬得腮帮鼓鼓的,这才道:“好,我答应你!”
“那咱们拉勾!”明知这么做根本没有用,但我还是固执地伸出了小手指。这是我唯一能打动他的行为了。
龙玢伸出手与我拉勾。
念完了拉勾的咒语,我郑重其事地松开了手,对他道:“先帝说,他确有一份谕旨用以牵制你。我担心这道谕旨里会泄露你的身世,所以刚才无论龙琦怎么问,我都一口咬定,先帝没有留给我任何东西。”
“谢谢你。”龙玢捧住我的脸,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我指着上方的牌匾,说:“就在‘皇建有极’的后面。”
龙玢不觉一怔。他一定没有想到,他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天天顶在他的脑袋上审视着他。他将我送开一旁,施展轻功一跃而上,一会儿功夫,他便从牌匾的后面取下了一个锦盒。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来,借着月光细细读了起来。
我凑近瞧了瞧,只看到了明黄色的绸缎上印盖着红艳艳的印章。
龙玢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到了最后,他竟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玢!你怎么了?!”我抱住他,不住地安慰着。
龙玢呜咽着道:“我竟不知,父皇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我慌忙拿起来看,上面却是先帝写给龙玢的一封信。
“玢儿,朕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拆散了你的亲生父母。朕明知你母亲已有爱人,还要硬娶她为妻,是朕太过自私了。朕原以来以朕的一片真情能打动你母亲,然而事与愿违,你母亲嫁给朕的时候已怀有身孕。朕实在舍不得她,故而将你认作己出。本朝祖制,立嫡不立长。你是朕的第一个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如果不立你为太子,岂非公然告诉天下,你不是朕所生吗!此事若一传开,皇室尊严尽丧不说,你和你母亲说不定也会死于乱局之中!为着天下,为着百姓,朕必须让你继承大统!你的亲生父亲,正是当今天元国国君乌力罕,你的母亲又是合索国的公主。合索和天元,一东一西,牵制着我朝北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同我朝反目成仇,带来的都是灾难性的后果!战争会摧毁一切,包括人的感情。朕只想天下太平,只要继承者能定天下,是不是朕的儿子,朕都支持他!你身份如此特殊,倘若你有事,天元国将会第一个发难!而且若论才干,你也的确比琦儿略胜一筹。于公于私,你都是朕心中太子的不二人选。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保护你,希望有朝一日你得知身世真相,念在父子一场会原谅朕,原谅朕没有好好保护到你的母亲……华后作恶多端,将来你若清算,朕绝无他言,只请你看在琦儿是朕唯一血脉的份上,请你看在朕养育你多年的份上,放过琦儿一命!朕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这份谕旨由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威胁的话,字字句句,全都是肺腑之言。先帝生性仁厚,他一定是想用自己的真情与仁爱感化龙玢,只有这样,才能让龙玢彻底放弃对龙琦的迫害。
说到底,他还是只是一个父亲。
龙玢在我身边掩面而泣。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伤心过。他像个孩子般坐在地上,紧抱膝盖,缩成一团,脊背猛烈地抽搐着,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强抑的哭声在这深夜里听来倍觉凄凉。
我坐在他身边,手按在他的手背上,陪他一起落泪。
他呜咽着道:“容歌,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
“你指的是什么?”我问。
他却欲言又止。
他哭了半晌,这才起身,将谕旨放回锦盒里,塞入怀中,哑着嗓子对我说:“我不会杀龙琦的。你放心吧。”
龙玢领着我回到了重华宫。夜已深,宫人们却因着他一直没有回来而不敢睡觉。见我们一个两个都是双眼红肿,宫人们不禁面面相觑。龙玢说:“你们都下去吧。”
李总管刚要退下,却又被龙玢喊住:“李洪庆,替朕拿个火盆来。”
“火盆?”李总管一怔,但很快应道,“是,奴才马上取来。”
此时已是初夏,皇上要火盆显然不符合常理。但李总管什么也没问。这么个事,皇帝要他这个大总管亲自去办,自是不容多问的。
李总管很快拿来了火盆。龙玢说:“行了,你也跪安吧。”
李总管便退了出去。
我满是狐疑地望着他,心中也没想明白他究竟意欲何为。
只见龙玢取了火石来,将怀里的锦盒取出扔进火盆里,随即打着了火石,将锦盒点燃。
“玢!你……”我大惊失色。如此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被他毁了,那将来……
火光不停地跳跃着,照亮了他的脸。他看也不看我,低沉着嗓子说道:“今后不会再有人因它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