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V 化敌为友
    “出什么事了?”我好奇地问。

    慧娘显得有些兴奋:“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那意思,好像是要让林秀下山去呢。”

    “那你怎么这么高兴?你不想和他在山上做一对神仙眷侣吗?在这里多逍遥多自在啊!”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慧娘垂下长睫,轻轻叹了口气,说:“好男儿志在四方,阿秀这么有本事,我又怎么能这么自私把他留在我身边,做个凡夫走卒呢。”

    “但林秀未必这样想啊。”其实我也吃准林秀是怎么想的。

    慧娘看了我一眼,道:“如果能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

    我没有再说话。

    回到道观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龙琦也来了。他看到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匿在林秀身后,不敢看我。

    平冠真人道:“我就说几句话。具体怎么决定,你们自己安排吧。”

    “师傅请讲。”林秀恭谨抱拳。

    平冠真人环视一周,这才道:“京城传来消息,龙玢已按犯上作乱之罪,欲灭定安侯全族。现在纳兰一族尽数被捕,只等十日之后问斩。天朝以仁治天下,定安侯已经当廷伏法,他一人之罪,罪不及家人,我恐怕龙玢此举会激起民愤。更让我担心的是,为了转移视线,龙玢决定亲征北伐。合索国扰我边疆已久,整治边陲的确刻不容缓。但现在主动挑起战争,恐怕是失道寡助。阿秀,”他顿了顿,望向自己的爱徒,说,“帝王之术,为师不甚明白。为师只是为着天下百姓着想,不希望龙玢将我朝卷入战祸之中。但倘若合索国欺人太甚,为师也不反对以武力解决问题。武者,止戈也。以暴制暴,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你们好好斟酌下吧。如果你们不同意他的所做所为,那就去阻止他;但如果你们他认为这么做是对的,你们就去助他一臂之力。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吃饭吧。”

    怎么世外高人说话,都这么晦涩呢,模棱两可的,那他到底什么意思,是支持龙玢还是不支持龙玢嘛。

    平冠真人宽大的道袍这么一挥,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走了出去。

    我们四个人闷着头吃饭,没有人提下山后究竟该何去何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坦然,就好像刚才平冠真人根本没来过一样。

    眼看我要沉不住气了,林秀和慧娘突然同时夹了菜放在我碗里,企图封住我的嘴。

    我无奈地道:“你们两公婆,可真是有默契啊……”

    慧娘红了脸,林秀呵呵笑,唯有龙琦一言不发。

    林秀说:“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呵,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这原本是我的理念嘛,什么时候传给他了。他既得我真传,改天一定要他拜我为师才是。

    一桌人吃完了饭,我和慧娘忙着收拾碗筷。龙琦突然说:“下山的事,我就不去了。龙玢恨我入骨,我又何必去给他添堵呢。再说,我现在孤家寡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慧娘不觉一怔,将目光投向林秀。林秀抱着双臂,略一沉吟,道:“那好吧。殿下既无斗志,微臣也不必勉强。”

    龙琦惨然而笑,颓然起身,默默离去。

    林秀突然高声道:“殿下,倘若国家陷于危难之中,殿下是否还会挺身而出,拯救万民于水火?”

    龙琦停下脚步,微微昂了昂头,一字一句地道:“义不容辞。”

    林秀应了声:“好!”

    龙琦这才大踏步走了出去。

    一直以来,林秀对龙玢都是忠心耿耿的。现在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心中不由腾起一阵慌乱。我想,林秀首先肯定是不支持打仗的。但以他的性格,如果战争不可避免,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那他见到龙玢后,会不会也和他发生争执,甚至一言不和大打出手?到时候,我该站在哪边才好啊……

    第二日一早,我和慧娘便乔装打扮了一番,扮做小厮的模样,林秀也换上了宽松的长袍,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豪情万丈的将军,倒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诗画嚷嚷着也要去,林秀说,齐王殿下还留在龙泽山上,无人照顾,叫她留下来照顾他。诗画无法,只得答应下来。

    我们一行三人向平冠真人道别。真人对我说:“容歌,你体内的毒素尚未完全清除,我连夜替你准备了一些药丸,你带在身上,每天吃两粒,相信一个月后就会大功告成了。”

    “多谢师傅!”我接过他的小瓷瓶,小心地放进怀中,向他深深叩头。

    真人又道:“此去凶吉难料,你们要各自小心。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再看到同室操戈的惨剧。”

    林秀领命,领着我和慧娘昂然下山。

    沿途之中,我不停地旁敲侧击,希望林秀能透露一点计划,起码表明个态度,他此次究竟是去阻挠龙玢的,还是去帮助龙玢的吧。可他却总是一笑置之。我被他整得没了脾气,只好作罢。

    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下了山,好不容易走到山脚的茶肆,已过晌午。

    林秀对店家说:“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只管拿来,还要多带些干粮。”

    我急忙对他说道:“还是留着些银子买马吧!”

    林秀说:“放心,马钱已经另外备好了。一会儿吃饱喝足,咱们可得快马加鞭了。”

    我这才释然一笑。

    刚坐没多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客人。茶肆里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我们的饭菜还没端上,一些人已经聊开了。

    “你们听说了吗,定安侯纳兰禛阴谋造反,被皇帝当廷杀了!”

    “听说了!他死了倒一了百了,可他的族人就遭殃了!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几个月的婴儿,全部斩首,一个不留!这皇帝也太绝了!”

    “是啊!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事隔两个多月皇帝才要杀他们的头?”

    “不知道。”

    “那是因为皇帝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纳兰一族全部捉来啊!两个月,九百多口人呢!”

    “我还听说啊,定安侯的儿子和夫人居然趁乱跑掉了,即将被杀掉的这些人,有的和定安侯根本不认识……”

    “那这些人真是太可怜了……”

    “据说皇帝还要亲自监斩呢。”

    “皇帝也太……”

    “嘘……”

    谈话的这些人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很快又把话题转向别处。

    我听得心惊肉跳,想是脸色也变得惨白。慧娘按住我的手,对我摇摇头:“容歌,沉住气。”

    我冲她勉强笑了笑。店家恰好送上饭菜。我便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着饭,泪水落入碗中,也被我一并吃进了肚子里。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龙玢变成一个嗜血成性的暴君。

    十日之后,我们终于赶到了京城。我们是在凌晨城门刚开的时候随着第一波入城人员一道进去的。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将会有九百多个人头落地。现在想入宫见皇帝劝他改变主意已是来不及了。

    林秀抓紧时间同我和慧娘一道开了个会,会议内容,便是如何赶在行刑之前将皇帝龙玢诱捕。

    林秀严肃地对我说:“容歌,这个计划相当危险。我没提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到现在都没想到有什么办法既能吸引皇上跟着我们来,又不会暴露你的身份。所以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这样铤而走险。我本想提前赶回宫里找到皇上,同他好好谈一谈;但时间上不允许,而我也没有把握能说服他改变主意。”

    我想了想,说:“我有办法。”

    于是我们如是这般,细细商讨了一番,敲定了每一个细节,这才出门各自准备。

    走上通往刑场的大街,那里已是拥挤不堪。来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就连街道两旁的茶馆酒楼里都坐满了人。人人伸长了脖子,不知是在等着看囚犯,还是等着看皇帝。也许,更多的人是想看看皇帝究竟长啥模样吧。

    我个子矮,人也瘦,哧溜几下便挤到了人群的最里边,一些衙役侍卫们早已站成一排拦在街道两旁。等了一会儿,便听到囚车隆隆的车轮声,马蹄声紧随其后,首当其冲的是皇帝的仪仗卫队,而我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应该就紧随卫队之后。他是会骑马,还是会坐车呢?

    我的心紧张得砰砰乱跳,如果他见到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还是……还是会毫无反应?

    那身明黄终于姗姗而出。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惊呆了。我身边的人也都惊呆了。从人声鼎沸突然变成鸦雀无声,这种转变,带给人的是几近窒息的压抑与悲痛。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龙玢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已变成了满目的银丝。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连本应红润光泽的双唇也都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这样的脸色配上那头白发,就好似大病初愈般的羸弱,那双原本灵动如黑曜石的星眸,此刻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翳,变得混浊不堪,让他一下子显得老了几十岁。只是他的眼神依然烁着坚毅,双眸深沉地遥望着远方,就好像那里,有着他永远不会放弃的信念。

    “玢……”我的泪汹涌而下,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在他即将经过我时,我将手中已捏得掉了皮的花生米扔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前襟上。他连头也没低一下,不动声色地将花生米拾了起来,放在鼻尖,好像在闻着它的味道。

    除了我和他,没有人会知道我曾用向他扔花生米的方式提醒他息怒。这粒花生米,代表着两层意思,一,请皇上息怒,放过这些无辜之人;二,容歌真的还活着。只要他没有忘掉我,他就一定懂得这个意思。

    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我不能留下只言片语,这些都有可能成为证明我未死的证据,从而给他招来大祸。

    我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他还在前行?为什么他无动于衷?是他不懂我的意思,还是懂了,却仍然一意孤行?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龙玢突然勒住了马。他猛然一个回头,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准确地落在了我的眼中。电光火石一刹那,我的心几乎要跃出胸膛!

    他……他终于看到我了!

    我立即向他投出了一包胭脂水粉。不知是因为他已呆若木鸡,还是他已武功尽失,他竟毫无反应,硬生生地用胸膛迎接着我的“袭击”。这下可好,那包胭脂砸在他身上,砸出一块巴掌大的红印子,乍看上去,很像一团鲜血。

    “有刺客~~!”随着侍卫的惊呼,仪仗队的队形一下子变了样儿,所有的侍卫迅速策马将龙玢围在中间,赵同更是一个飞身将龙玢扑下马来。他将皇帝死死压在身下,警惕地张望着,大喝道:“护驾!快送皇上回宫~~!”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难以置信,我甚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人群已然大乱。

    街对面的什么人突然指着我大喊道:“是他!刚才就是他向皇上扔了什么东西!”

    我吓坏了,慌忙用围巾遮住脸,向着混乱的人群里挤去。这些侍卫中大多数人都是认得我的样子的。我得赶紧逃掉才是。

    唉,无论你事先把计划安排得如何周详,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叫人意想不到的意外。我原本打算,只要龙玢接到花生米肯停下来找我,我便向他扔出胭脂,就算他没跟上我,也能猜到我是要他去当初他叫王猛抢我胭脂然后引我去的那个凉亭找我。那里人迹罕至,最适合我这种不能露面的人露面了。

    可他为什么不接啊!

    这下可好,事情越闹越大,我还被人直指为“刺客”,林秀若知道我捅出了这么大一漏子,一定恨死我了。

    我没有功夫再多想,挤出人群后,我找到了我的马,骑上马向着那座凉亭飞奔而去。

    秋日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树丛中,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了。

    我在凉亭里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了晚上,眼巴巴地盯着城里的方向,期盼着龙玢的到来,直看得我眼睛都酸了,却依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夜风习习,吹得人身上冷嗖嗖的,下巴颌都在不住地打颤。

    林秀藏在凉亭顶上,此刻一定比我更惨吧。

    我不停地跺着脚搓着手,仰起脑袋对他喊:“喂,林秀,上面冷,不如你下来待会儿吧!”

    林秀低声喝道:“别说话!我好像看到前面有亮光!也许是皇上来了!”

    我已如实把在大街上的情形向林秀讲了一遍,林秀虽没有责备我,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他是很不高兴的。所以我不敢再追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先藏起来。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向着他说的方向张望,果真看到了一个亮点。

    马蹄声隐隐传来,越来越清晰,而且听声音,来的不只一匹马。

    我不觉紧张起来。如果龙玢带了人来,林秀一人如何能应付啊。

    走近一瞧,来的却是辆马车。车夫不是别人,正是赵同,那么,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龙玢了!

    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车。车头挂着的灯笼晃晃悠悠,也不知以这样的速度,龙玢在马车里会不会颠簸得慌……

    离凉亭还有几十步的地方,马儿突然一阵长嘶停了下来。一个人从车厢里走出,跃下车身。看身形,还有那满头的银丝,这人必是龙玢无疑。他正要朝凉亭过来,赵同又拉住他,似乎很是不放心,两人低低说了一阵,赵同这才调转马头,驾着车远去。

    龙玢向着凉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月光朦胧,在这昏暗的地方,他走不快也是正常的吧……但我已是坐不住了。我冲下凉亭向着他飞奔而去,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刚颤声唤了声:“玢……”我已失声恸哭起来。

    龙玢怔了好一会儿,这才迟疑着抬手将我抱住。我仰起头望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的头刚离开他的胸膛,他的手也离开了我的背,试着向我的脸挨来。可他却像是一路摸索着而来,从肩头移到后脑勺,又从后脑勺移到正脸,这才捧住了我的脸颊,温柔地替我擦着泪。

    “容歌……”他哆嗦着双唇,想对我笑,“原来你真的没死……”可他的脸抽搐了几下,最终呈现的却是哭的样子;他明明是望着我的,可他的眼神看起来却并没有聚焦在我的脸上。

    “玢……你……”我吃惊地望着他,试探着抬手在他眼前扇了扇。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深深叹息着道:“别试了。我已经……看不到了……”

    “啊?!~~”我只觉天旋地转,茫然无措,一颗心就像被拴了块石头般直直下沉,仿佛落进了无穷尽的深渊之中。我呆呆望着他,好像失音了般,好像麻木了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

    龙玢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叹道:“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回到我身边吗?”

    在怔了半晌过后,我被他的问话猛然激醒,爆发出凄厉的哭号:“龙玢~~!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我不想回到你身边,又何必费尽心思引你到这里来?~~!”

    这声怒吼,几乎倾尽了我的全身力量。我倚着他,无力地缓缓下滑,脚上一软,竟扑通一声瘫坐在了他面前。他一下子抱了个空,当下慌了神,急忙蹲下来,四处摸索着,焦急地问:“容歌!容歌!你没事吧?!”

    我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哭个不停。我说:“玢,你变成这样,而我去安然无恙,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爱你……”

    他的脸紧紧贴的我的脸,他的泪同我的泪混在一处,都是冰冷透心;泪珠滚入唇角,都是一样的苦涩难言。他说:“傻瓜……那怎么一样……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而你却知道我已平安……”

    我惊讶地问:“你竟不知林秀把我从棺材里偷走的事么?”

    “林秀?他竟真的还活着吗?”龙玢面露欣喜,“你和他在一道吗?!”

    我点头,突然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我,于是又道:“是,还有慧娘。林秀救我出来后,送我上了龙泽山,是你的师傅救了我。”

    “原来如此……”他喃喃着,抚着我的脸,很是欣慰地叹了口气,“将你安排放进地窖后,我就再没去过那儿,所以我不知道你被人救走的事……”

    “为什么?”我舔了舔唇,问,“我是说,你为什么再没去过那儿。”

    “因为那时我已经瞎了……”他吸了吸鼻子,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瞎了……”

    “那现在……”

    “嗯,”他似乎明白我要问他什么,没等我问出来,他就解释道,“现在只有李洪庆和几个心腹侍卫知道这件事。不过,看不到也好……”他自我解嘲般撇了撇嘴,“这样就看不到我满头白发是个什么样子了……”

    “为什么要喝下那碗毒酒……”他抱着我,喃喃不绝地追问,“你太傻了……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纳兰禛都不相信你吗……”

    “不……”我哽咽着道,“在那种状况之下,我若不死,又如何能证得你是清白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我一定都要死……我说过,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可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你都不在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除了哭泣,我已不能再做任何事。指尖无意中触到他的头发,曾经在我指尖丝丝缠绕的黑发,如今尽得一片霜白,我便无法遏制地想要流泪。

    龙玢突然低喝了一声:“谁?!”

    话音未落,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起来!”

    是林秀!天哪,他……他怎么……

    “你也起来!”

    不等我想明白,林秀已冲着我大吼。

    龙玢没有做声,却仍然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但他不动,他也拉着我,不许我动。

    “林秀……”他刚开口,林秀将大刀往他脖子上贴了贴,大喝道:“起来!”

    龙玢略一沉吟,松开我的手,缓缓起身,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形一闪,反手一夺,不但躲开了林秀的威胁,反将他手中的大刀一并击落。只听得“咣当”一声,林秀已徒手扑上去,与他厮打起来。

    林秀曾说过,他们师兄弟三人武功不分上下,虽各有绝招,却也能相互克制。可现在看来,林秀这个大师兄却明显略逊一筹。两人拳来脚往没多久,林秀已被龙玢踢中腘窝,单腿跪下,随即反扭了胳膊,已是动弹不得。

    只听到龙玢一声闷哼:“你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天黑透了才出现吗?”

    林秀技不如人,恨得牙痒痒:“因为你瞎了!”

    龙玢闷声闷气地道:“你明白就好!”

    我当即反应过来,在这黑暗之中,一个正常人倒不如一个瞎子更灵活。原来他早有准备。也是啊,我能活下来,肯定是有人相助,但这人是敌是友,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他真的很难判断。正如我也没料到,林秀会突然提了刀比在他的脖子上。他这么做,我认为无可厚非。

    “容歌,过来!到我身边来!”龙玢擒着林秀,冲我大喊。

    我正要抬脚,却不料一只胳膊突然伸出来,死死勒住了我的脖子。我挣扎着一阵乱叫,慧娘的声音突然在耳边传了过来:“别动!再动就伤到你了!”

    我这才感觉到脖子上冰凉一片,想是又有一把刀或匕首之类的东西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怎么回事?!”龙玢手上不觉加重了力道,“容歌!你怎么样?!”

    林秀强忍着没有吭声,可他的脸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淌了下来,在这月光下,晶莹如珠。

    慧娘急了,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放了阿秀,容歌就没事!”

    我终于明白,林秀为何迟迟不向我透露他的计划了。如果他告诉我他会拿我当人质威胁龙玢,我会答应才怪!

    慧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她的手不停地抖动着,这让我十二分地担心,担心她一不小心真的划伤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玢……”我颤颤惊惊唤了他一声,他竟立即松了手。林秀趁机逃了出来,站到了慧娘身边。

    龙玢喝道:“容歌呢?!”

    林秀朗声道:“你再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放了她!”

    诶~~林秀,你好歹也是金吾将军出身,怎能如此言而无信?不是说好了放了你我就没事了吗!

    林秀冲我低喝道:“慧娘只是说你没事,没说放了你!”

    我真恨死那些造字的人了!造出这么多意思的字来,成天里让这些人琢磨着如何时钻空子找漏洞!

    龙玢凛然道:“你问吧!”

    “好!”林秀看了看慧娘,问,“第一个问题是,先帝是不是你毒害而死的?”

    “不是。”龙玢双臂背在身后,傲然挺胸,瞳仁虽不能聚焦,可眼中的坚毅却从未消散过,“先帝的确为人毒害,但下毒之人不是朕。先帝病重之时,华后一直守在重华宫,除了茹贵妃和齐王,没有几个人能接近先帝。朕也是后来见到先帝最后一面时,才明白他是中毒过深。”

    林秀深深吸了口气,暂时没有表明他的态度,我不禁为龙玢暗暗捏了把冷汗。

    林秀剑眉微蹙,又问:“那遗诏呢?先帝是不是真的给齐王留下了遗诏,却被你烧掉了?”

    龙玢略略仰了仰头,说:“先帝的确留下了一份谕旨,但那是他留给朕的一封信,并非传言中所指的另立齐王为帝的诏书。因为信中的内容涉及先帝的隐私,朕不想让后人知道嘲笑先帝,所以朕把那封信烧掉了。”

    林秀又问:“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龙玢嘴角一撇,满是揶揄地道:“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了。”

    林秀一怔,随即抢白道:“那是因为我没有料到你会这样回答我!”

    龙玢却不以为然:“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朕的问题。是你料事不准,怨不得别人!”

    林秀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对慧娘道:“放了她吧。”

    慧娘听话地松了手。我哧溜躲到龙玢身边,紧紧拉住了他的袖子。

    “容歌,你还好吗?”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没事……”我慌忙解释道,“玢,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你……”

    “我知道。”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复又对林秀道,“你还要怎么样?”

    “皇上!”林秀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微臣冒犯天威,已是死罪!但微臣就算死,也一定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两胁插刀,还是助纣为虐!”

    龙玢沉着嗓子问:“那现在呢?”

    林秀躬身抱拳:“皇上同微臣肝胆相照,微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这……这变化也太大了,敌友关系瞬息万变,速度快得叫人瞠目结舌。我看了看林秀,又看了看龙玢,心中仍是七上八下,不知龙玢会如何收场。

    龙玢凛然道:“林秀,你起来吧。朕已经看不见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眼睛。”

    “谢皇上!”

    林秀感激涕零,连声音都带了泪声。

    后来我私下里问过他,为什么他会相信龙玢的话,林秀说,很简单,一,皇上也许会有事瞒着他,但却从来没有骗过他;二,皇上回答他的时候,我脸上的表情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他若真说谎,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好吧,林秀,算你狠。

    龙玢将我搂在了怀中,说:“眼下容歌和慧娘还不能露面,我们先送她们去大宅安顿下来再说。林秀,你肯回来帮我,我真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