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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年少轻狂(四)
    子鸢一直都记得,高殷第一次走上街道,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仿佛卸下枷锁而舒展的眉梢。在安静的小镇里,刻下了比阳光还要瞩目的笑容。

    子鸢并没有选择带高殷去最近的晋阳附近,他知道高殷想要去的地方,一定是更远的远方,是那种遥远得让人看不清来时的路。

    这座小镇虽离晋阳不远,却在一片野林隐藏着,倒也显得格外寂静。

    高殷走在街头的一角,子鸢和高肃远远跟在后面。

    “倘若郑萧知道,他一定会杀了你。”高肃的声音并没有威胁之意,倒是略带着些戏谑,嘴角也止不住上扬。

    “我想我早就被某人的眼神,杀了不知千百回了。”子鸢侧过头,目光越过高肃,落在了怒视逼人的杨冼脸上。

    顽疾缠身的他,并不至于羸弱如纸,却也面色苍白。留在高肃府上,也实属不情愿,这次又硬被他拽着出来,看着高肃永远微笑的脸,脸色更难看了。

    高肃看到他低垂了眼帘,把头撇到一侧,只看到他病态苍白的脸颊。不难看出褚沆近日为他做得调理的药物,几乎没有入了他的嘴,倒是自己府里的丫头们,面色都比往常好了不少。高肃皱起眉头,说。“身体不要紧吧,毕竟一路颠簸了近一个时辰了。”

    对于高肃的关心,杨冼显得不屑一顾,只冷冷哼出一声,没有说别的。

    自杨冼与听雨见过一面后,他整个人似是变了不少,不仅对人冷漠,甚至拒绝与人接触。府里的侍从和侍女进门前总会敲门,可高肃不同,他知道就算敲门,杨冼也不会让他进来。于是,每次几乎都是硬闯,当然,出来的时候,多少都是被赶出来的。

    子鸢伸起拳头,在杨冼的脸颊上戳了一下,说。“天快暗了,不要在用你这种脸色,去吓人了。”说完,不顾杨冼有怎样可以杀人的目光,她就转身继续向前走。

    走在风里,四个少年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夜幕也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吞没了整个镇子。

    天空仿佛翻涌着漆黑一般的暗涌,子鸢抬头看着月亮皎洁的悬在空中,她忽然想起了高殷笑起的脸,绽放在风里。子鸢又不禁的蹙起了眉,他不知什么时候那翻腾的暗涌就能把月亮也一并吞并了。

    子鸢又走进院子,就看到躺在屋顶上的高肃,月光倾洒在他的身上,这样的场景,就像是子鸢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的神秘而让人着迷。

    高殷站在窗前,仰视着笑弯了眼角的月亮,纵使没有繁星的指引,他还是觉得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以前的他总是站在皇宫里最高的地方,想看到的并不是拥在脚下跪成一片的人群,也不是更加湛蓝的天空。他踮起脚尖,只是为了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可是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的心思。每次他从城门走过,步履总是很缓慢的,然后,在留下一片落寞的神情后,他不得不回到他最厌恶的地方。

    “我想一直留在这里。”高殷半合着眼睛,垂下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他没有看眼前人一眼,抿紧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

    “不能。”郑萧不容置疑的语气,在空气里凝成了刺骨的冰,高殷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生冷的黑岩绝壁上,潮水拍打着岩壁,水花被冲击得碎了他一身。

    高殷用力握了握拳,“我是皇上,难道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么?”

    郑萧忽然的跪在高殷身前“正因为您是皇上,所以您你能这么做。”

    在见到郑萧的那一刻,高殷就顿失了笑容与他的自由,纵使他年仅十五,但却知道皇位意味着什么。拥有最大的皇权,就代表着放弃一些东西,而她其实算不上放弃,因为他从来不曾拥有过。

    高殷在无话可说的空隙,望了子鸢一眼,看到她混沌的瞳仁里带着疑惑,并没去看高殷。她不知道郑萧会来的如此的迅速,在出门前,她做得一切都很谨慎,加之在这么偏野的城镇,也不该这样快就曝露了。她想不明白,更加觉得郑萧刺冰一般的眸子,是深不见底的可怕。

    最后,高殷还是毫无抵抗的走了。

    子鸢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里,留下一片灰暗落寞的阴影。

    “我们会不会被判罪?”子鸢有些担忧的问。

    “走这一步前,你没有想过么?”高肃道。

    “想过,但是在等待的时候,人总会思虑最坏的结果。”子鸢转身欲走,高肃却伸手抓住了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如何?外面的世界,于他来说是一种诱惑,他年纪还小,你觉得他能够经得住么?”

    子鸢感觉到被抓住的地方有些吃痛,她皱了皱眉,“那又怎样?!他早晚还是要离开的。”

    高肃听到她的话,瞳仁一紧,双手按住她的肩,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子鸢别过头,没有回他的话。

    回到晋阳已经一个月了,一切都像是平静的溪水,没有波涛的向前涌去。皇帝失踪的那两天,就像是缺失了的那一页,被不经意的翻过,就遗忘了。

    没有人追究,更没有人提起过,连那些曾经跟随着郑萧,接高殷回宫的侍卫,也仿佛被蒸发了一般的消失的没了踪迹。

    “你能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你的庆幸了,不要再做多余的事!”这是郑萧给予子鸢的警告。她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凝着仿佛冰做面具一般精致的脸,冷硬带着怒气的声音,像剑一样刺穿着她的心。

    她始终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哥哥,纵使有着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名字,甚至不一样的时空,子鸢都没办法把他当做另一个人。

    也因此,当郑萧用说出这句话时,她知道郑萧已经把自己当做眼中钉。她忽然觉得很难过,可是,她一句话都不说,转身任眼泪无止境的蔓延。

    郑萧并没有看到,子鸢哭泣的脸,也没有看到站在角落里的高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