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绽红的夕阳,为这座城池披上了一层渐暖的色彩。
子鸢正在回去的路上,狭长的街道渲染着血色的暖流,照在所有路过的人脸上,是温和而又柔软。她就这样迈着缓慢的步子,看着那些满足而又柔和的笑脸,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却有一种惋惜。因为,不知道再过几年的时间,他们也许再也无法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在快要走到府邸的门口时,子鸢很远就看到高肃犹如雪色的身影,在静谧的树影交错下,印上一片斑驳的倒影。
“要去哪里?”子鸢走进他,问。
“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他拉过旁边侍从牵着的骏马,这批匹马是从一出生就跟在高肃的身边,他通体雪白的毛色就像是高肃一尘不染的性情一样,有神而富有光泽的眼睛,也同样附着浅淡的哀思。
子鸢拉着他的手,说。“有什么事,是我也不能知道的?”
高肃回过头,望着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用手轻柔着子鸢缠绵在风里的长发。虽然,按规矩,为人妇的女人是应该把头发盘在脑后,但是,子鸢偏偏不喜欢那样,高肃也觉得这些并不要紧,也一直随着她,毕竟,他一直觉得子鸢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因此他希望,子鸢所有的事,就照她自己的意愿去做就好。
“那我们走吧。”高肃垂下双手,拉着子鸢的手,抬手一带,俩人就并架一匹马,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高肃带着子鸢,来到了河间王府,子鸢知道孝琬的府邸,而她并不知道高肃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而就在他们走进门口的时候,却看到远处迎风而来的延宗,他眼角间游离得怒气依旧不减,他看到高肃和子鸢也大吃一惊。“哥,你也知道了么?”
高肃皱了皱眉,凝神却没有说话。
子鸢看着他不言而沉重的面色,就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她问。“你们到底知道了什么?”
延宗望着子鸢,说。“我收到了一个消息,说三哥的死,都是三哥一个不受宠的小妾,因恨而报复,污蔑三哥,这才让和士开那个小人得了机会。”
“消息?那里来的?”
“我在宫里听说的。”
这时,高肃忽然说。“先进去看看,但是……”他对延宗说。“切勿轻举妄动。”
延宗早已按耐不住脚步,身形犹如一阵风就走进了河间王府。高肃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子鸢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说。“你是不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
高肃低头望着子鸢,眼睛里隐约弥漫起凝重的云团,他点点头,拉着子鸢跟着延宗就进了王府。
延宗在走近大堂的时候,就听到了清晰的质问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在风里传出来,富有磁性而又冷硬。
延宗认得这样一个声音,他抬起头,看到大堂之上,一个妇人落泊得跪在中间,她披散下来的头发,松乱而冰冷得散落在地上。而坐在上方得是孝琬的王妃,只是她一直紧闭着嘴唇,眼睛里仿佛悲伤的尽头被泪水掩埋得模糊起来,她侧着头,没有去看妇人,柔美的颈线清晰得映在投下的阴影里,是那样脆弱而让人怜惜。
另一侧,延宗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他仿佛一支青竹耸立在轻柔的风里,与世脱俗的清雅气息里包裹着坚韧而不屈的眼神。可是这个时候,延宗却在这样的脸上看到凝固的阴沉颜色一点点渗透出来,愤怒的血红暗流在他的眼睛翻永不止。他一直盯着妇人,直到听到延宗走进的脚步。
他方才抬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而瞬间,他逐渐消退的疑惑,又骤然突升起一阵的错愕。因为,他看到延宗已经拔剑而出,寒光在空气里划过,泛着阴冷的气息,正咄咄逼近着妇人。
孝珩感觉到了很强烈的杀气,从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里,犹如狂风卷起无数风刃一般,尖锐的逼近。他忽然得神经一紧,就看到延宗的剑刃上蜿蜒出大片的血流,然后,延宗得脸上也弥漫起恍惚的神情,“哥,你在做什么?”
延宗看着血流淌在孝珩的手臂上,刺眼的鲜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肆意的流下去,血染的剑刃被他的手紧紧的握着,但是,他平展的眉宇却没有拢起。“哥,你可是最爱惜的你手了,为什么要做这些,还是为了这个不知廉耻的妇人。”延宗恶狠得望向妇人,妇人仿佛是感觉到了阴冷的寒光正侵蚀着自己,她卷缩的身形忽然颤栗起来。
“我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的弟弟。如果,因为保住了我的手,而失去了我的弟弟。我宁愿两只手都是残废的。”孝珩平静的脸上,血色如潮退般消失了。
“可是哥,我又怎么能看着这个家伙,无动于衷,我想着三哥惨死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拿她的血肉祭奠三哥的亡魂!”延宗收回的剑,又指向蜷缩在阴影覆盖下的妇人,血顺着力道划过她的脸庞,在她面前的地上晕开了小片的花印。
她忽然大叫了一声,声音凄惨而诡异,就像刺骨的风雪把所有的空气都冻结了。
她看着地上的血,不停的颤抖,眼睛里铁青的颜色是无尽的恐慌,最后,她整个脸都僵冷似是没有了温度。她嘴里喃喃着说。“不是我的错,是你,是你娶了,却一次也没有碰过我,你是毁了我,一切都是你。”
孝珩看着女人诡异的举动,沉着眼睛里翻涌的红色愤怒,早就消散在尽头看不到的地方。
“她已经变成这样,恐怕就是对她的惩罚吧。”高肃从门口走出来,子鸢就站在他的身后。然后,子鸢就看到孝珩的脸上,疑云又逐渐聚拢起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高肃平静的说。
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凝重的空气在他们的脸上,结成了一层淡薄的冰霜。
“快回去。”孝珩沉吟着说。
“那这个女人呢?就这么放过她?”延宗终有不甘。
“回去吧。”子鸢拉了拉延宗的衣袖,“这件事太奇怪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568年,时间恍然如风,一阵狂笑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高湛躺在床榻上,他的双眼没有太多的光泽。他看着和士开,说。“朕真的好累。”
“皇帝可是心累了。”和士开狭长的眼睛,狡黠的微笑着说。
高湛英俊而成熟的脸上,眉头拢在一起,他用手按着高挺的鼻梁,说。“也许吧,朕只是,每次一闭眼就会看到孝瑜躺在血泊里惨白的面孔,朕都没有办法安眠。”
“皇上,不必想太多,如若皇上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身体总是吃不消,不如,将皇位传位给太子,皇上也能休养生息,不理凡事。”和士开小心翼翼的说。
“可是,纬儿还小,这……”
“为了皇上,臣立当竭尽全力辅佐。”和士开忽然跪在高湛的面前,底下的头,是看不清情绪的脸。
和士开从高湛寝宫退出来的时候,他脸上依旧是诡异的笑容。然后,他在不远处看到了,树影交错的剪影下,一个身影就站在那。
陆令萱听到轻微的脚步,回过头,她的脸上是沧桑而深不见底的微笑,她对和士开作礼,说。“大人辛苦了。”然后,她从手里捧出一包银两交到和士开的手里。
和士开笑着接过,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