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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粉黛红妆
    这一年,武成帝高湛退位,为太上皇,太子高纬继位,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皇后胡氏为太后。

    当时光褪去了激荡的颜色,静谧的树林里逐渐恢复了英气勃发而恍惚的绿色的时候,高肃总是愿意坐在城外的荫绿下,眺望着远方,就像在悬崖最高的地方,眺望石永远坚定地期盼着远方。

    而子鸢最乐于看着他安静的面容,在风里温柔的微笑,可是,她现在几乎在那张没有改变的脸上,找不到以前纯粹绽放的笑容了。因为在战火无限蔓延的烽火逐渐燃起来,他的柔和的面容,就被坚毅完美的遮掩住了,就仿佛他的眼睛里沦落着无数阴冷得寒光剑雨。

    转眼间,又到了秋天最盛的季节,枯叶落了满地,打扫的侍从看着,地面被枯叶厚重得覆盖着,只能从细小地缝隙里看到微乎其微的石板颜色,他们就暗自叫苦。

    而高肃在从满地枯叶铺成道路的尽头走过的时候,他在风里笑了笑,手里拿着陪他呼啸战场的长枪,长枪的周身是通体的银白色,即使是不明亮的阳光下它也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侍从们在看到高肃手里的长枪,很快就避让开了,然后,子鸢看到高肃的修长而坚实的手臂高高抬起,空气中长枪的剑刃仿佛能刺破长空,力道携着同样强劲的风,把枯叶粉碎得抛向空中,飞扬成漫天的雪花重新堆积在地上。

    看在一旁的侍从侍女们,几乎都是一副惊若天人的模样,眼睛里停滞地无法流动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看着高肃的身影停了下来,长枪落地,清脆而明亮的声音犹如大地都在颤动。子鸢知道,这把长枪是用上好得玄铁铸成的,硬度仿佛是不可摧残得铁墙,轻易地不会留下伤痕,也因此他的重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挥舞得动的。

    然而,当所有人从沉浸着吃惊的情绪里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却又一次合不拢嘴了。

    那些僵冷依偎在地面上的枯叶,全部被很整齐地堆积在一角,层层相叠地犹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也让在远处默然相望得子鸢,也惊诧了面孔。

    高肃在平稳了呼吸,看到远处呆望的子鸢,他忽然得笑了,那是仿佛孩童一样肆意而又满足的笑。然后,他把长枪递给老总管,就要跑到子鸢的身边。可是,他却忽略了长枪的重量。

    老总管年有六十,虽然有满面沧桑的皱纹和花白胡须,但是,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岁月沉积下来浑然不清的杂质。他握着拿把长枪,恍恍惚惚的随着长枪摆动,在他的嘴里发出几声“哎哎”的声音后,他就和长枪一齐跌倒在落叶堆里,四散纷落的落叶又恢复了以前地模样,侍从们一面扶着他,一面又沉重的叹息出来。

    老总管被压在如千斤石一般沉重的长枪下,几个人费劲了力气,才把他拖出来。

    一个年纪稍小的侍从,面上还是那种如晨曦中的露珠般清澈的脸,他低头望着,更加凌乱的枯叶交错在地上,又一声叹息从他的嗓子里挤了出来。

    老总管抬眼望了他,顽劣地笑着拍拍他的脸说。“小子,不好好做事,净想些偷懒的事情,当心老头子我把你逐出家门。”

    少年撇撇嘴,流转的目光里满是不甘,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喃喃自语着说。“管老头你是故意的吧。”声音很细微,几乎在近旁的人只听到喃喃的声音,却辨不清他话语里的内容。

    子鸢望着他们走过来,对高肃说。“那么重的东西,你也不怕他的骨头散了架。”

    高肃转过头,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他说。“如果他拿不起这把长枪,那我恐怕连这把枪的边都摸不到了。”

    子鸢脸色里浮现一股茫然,问他。“什么意思。”

    高肃的笑容满含深意,他说。“因为这把长枪本最开始的主人就是他。”说完,高肃把脸朝向老总管。

    子鸢看着老总管,虽然他身上有厚重的衣服,但是也不难看出他清晰的身形,腰板直而有力,看似枯枝的双手,青筋清晰得裸露着,加上他的神情,没有任何迷离的杂质。子鸢就知道他一定是个练家子。

    “他是我的师傅,我的武功都是他教我的。”高肃眯起眼睛,把子鸢的迷惑都驱散了。然后,他又走回老总管面前,“不要再戏弄他们了。”他把目投向远方落寞的树影里,“你们随便打扫就好,落叶还没有尽,早晚还会再落的。”

    子鸢看着老总管沧桑的皱纹里浮动着顽劣的光泽,犹如年轻的朝气一样蓬勃而饱满。他拂袖拍落身上的碎叶,像是训斥自己的孩子一样,对他说。“你就是太娇惯他们了,赏赐的什么好东西全都落到别人的手里,自己都不到留一点,你以前一个人还好,现在身边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娘子,怎么还能这么下去呢。”他说话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万箭齐发的箭矢全都落在了高肃的身上。

    高肃笑容忽然变得玩味,“那些好动西,到底是落在别人的手里,还是落在您老的手里啊”

    忽然,老总管目光恍惚了起来,仿佛是被人捉住了尾巴,无措得扭动着脖子,他随意得“啊”了几声说。“不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扯了,就欺负我这个老头子。”老总管的脸上就好像是无辜得小孩子一样,悻悻得离去。

    几天的落叶纷飞,又下了几场的大雨,仿佛所有得尘埃都淹没得洗去了。

    潮湿的水气还没有退去,子鸢站在窗外也被空气沾湿了面孔,阳光洒下来,却没有太多的温度。

    子鸢看着高肃,眼睛里是落寞而迷茫,因为这个时候,在他的身后多了一个女子。她一袭红衣裹身,白皙而柔软双手相握放在身前,垂下来缜密的睫毛,泛着莹莹得光泽覆下了一片的阴影,她一直微低着头,但娇人得面颊上一片娇羞的红晕还是清晰可见。

    “她叫莲夕,是皇上赏赐的……”高肃安静的面孔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是子鸢却看不到他笑意深处的隐藏着什么。只是她看着女子也面带如桃花绽放的笑容,内心里就翻涌起不小的波动。

    她低敛着神情,冷清的“哦”了一声,刚想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却早已僵硬。纵使她知道女子是皇上赏赐得,高肃是不可能也没有办法拒绝的。她这样想着,却更让自己陷入混沌的深渊里不能自拔。

    高肃听到她仿佛冰霜一样清冷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他锁紧了眉宇,对莲夕说。“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莲夕抬眼望了高肃,饱满欲放的嘴唇扬了扬,笑容柔软而清涟。她点点头,就跟随着侍从离去了。

    而在莲夕转身的一瞬,高肃的目光就再也没有在她的身上聚拢过,他看着子鸢难过得眼神覆满着柔嫩的脸颊,仿佛泪水早就把她浑身都浸泡透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子鸢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当她穿上男衣的时候,眼底流转的坚毅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而现在她褪下了坚强得铠甲,却才发现,她其实也是那么的软弱,需要自己坚强得去守护。

    高肃忽然感到一股酸意从心底渗透出来,他几步走到子鸢的身前,把她揽在怀里。“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别无选择。”

    子鸢贴在他的胸膛,翻涌着难过骇浪得情绪,最终被他磁性而有魅力的声音给抚平。她沙哑着嗓子说。“我知道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好的。”

    “你不要这样,我宁可你打我骂我,你不要把所有的事都隐藏起来,好么?”高肃听着她在空气里悲凉颤抖的声音,更加心痛。他能够很深刻得感觉到她的感受,毕竟,他从小就是这样隐忍着长大,他知道自己无法高声呐喊和反抗,而隐匿起自己内心的感觉。那就像是无数参天大树拥挤在狭隘的地方,痛苦欲裂,却无从释放。

    “我说过,你的一生由我来保护,所以,我不会让你受伤……”高肃低下头,却看到子鸢眼泪已经淹没了她的脸庞,高肃的皱紧眉头,在子鸢的脸颊上深深得刻下了一个吻痕。“今天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身边好么?”

    子鸢感到脸颊上冰冷的泪水混合着一片湿热的柔软,她摇摇头,说。“今晚你还是去她那里吧,毕竟是皇上赏赐的,不能怠慢。”

    高肃望着她,眉头拧得更紧,他说。“那好,你晚上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等我。”

    夕阳从淡薄的云层里影射出来,恍惚的红光如氤氲的雾气温暖的落下来。

    子鸢的身体靠在假石上,虚晃得红雾在她的面前撒了下来。她看着老总管的面上顽劣的笑着,她说。“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不用总是这么跟着我吧。”

    老总管笑着摇摇头,沧桑的皱纹陷得更深,他说。“你还不了解,长恭那是担心你啊,老头儿我可是第一次看他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你呀,是有福了。”

    “是福跑不掉,是祸躲不过。我知道他对我的心,只是一时还控制不好自己。”

    老总管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在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