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气,“但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吧……”
我手指尖都颤抖起来。
黎医生安静地看了我许久,“今天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对你说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今后,到底该怎么办?说实话,我还是想你和苏辰生好好生活的,不希望在我眼前活生生上演一场悲剧。但是孩子的事,我终究来说也只是一个外人,疼痛和幸福都是你自己在亲身体会,所以,我并没有权利来勉强你。我的建议是,华瞳,你一定要彻彻底底想清楚。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后悔,优柔寡断,藕断丝连,甚至心有不舍,这些,都会将你和苏辰生,推至惨不忍睹的地步。你们的关系很敏感,真再经不起折腾了。其实苏辰生做到现在这步已经是不易……只是可惜……”
她没有说完,站起身来,“现在的你真的需要安静。我也不再多说了,你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两天后的会面时间,我们再详谈。还有,少吸烟吧,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叹息地看了我一眼,走出门去。
我靠在沙发靠背上仰望天花板,
都已经下定决心和苏辰生出国定居永远不回来,怎么,就下不了决心要一个小小的孩子呢?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啊……
辰生……
我将自己的一双手举在眼前看。
我和苏辰生在一起那么久,我早就已经习惯他,身体和心灵都已经习惯。假如真的和他分开,那么,我的这双手,将再也不能触摸到他的皮肤,再也不能看见他暖暖的微笑,再也听不到他轻柔的声音。
这样的变化,对于我来说,是未知的。
我真的不知道,假如我的身边再没有他,我会怎么样。
而,这么多年,即使我还对林晓风心存爱恋,但是,林晓风,向来就不是在我身边的。这么多年,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从来就不在我身边。他的身上有陌生的气息,并不能让我感觉到安全。即使真的如黎安所说,我爱他爱到超乎自己的想象,但是,我爱着的这个人,对于我来说,他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不顾对苏辰生的伤害,不顾我保护了这么久的婚姻,离开那个熟悉的男人,去往,我并不熟悉,甚至感到危险的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我身躯微微地发抖。
这样的事,即使是想一想,也让我觉得罪不可赦。
到底,我对那个男人的爱,要强烈到何种程度,才能令我如此奋不顾身,不惜伤人伤己,像飞蛾扑火一般地扑过去啊?
更何况,这个我爱着的男人,他早就忘记我了。不,应该说,不爱我了……
难道,少年时的那一幕还要在我身上重复上演?
他毫不留情地撕碎我的心……
我面容惨白。
真的是,多年前没有杀死我,就那么不甘心,非要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
不……
既然我的身边已经没有林晓风这么久,那么就让这一切延续下去吧,永远如此吧……
可是黎安的话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响着,你逃不掉的,扼杀不了……
要我怎么做?
摆在我面前的路,那么有限,遥遥看过去,似乎每一条都是黑雾迷离,凄风惨雨,我看不到一条稍微光明的大道。
绝路吗?
命运要将我逼至绝路吗?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将桌案上一张小小的纸条吹到了地上。隐隐可见上面六个草草的字,“集团里有急事”……
眼一闭,辰生……
拿起手机来,拨了辰生的电话。
响了好久,他似乎并不想接的样子,可是也没有把我的电话一把按掉。于是我耐心地等着,终于,他还是接了。
电话接通了,我和他,却都是一时沉寂无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甚至连那声“喂”也没有。
静默中,我只听见他轻轻的呼吸,于是感觉到悲凉。
最终还是我,打破了沉默。
“辰生……”我轻轻地说,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立刻应声。
“辰生……”我又叫了一遍,眼中已经有眼泪泛上。
或许是,声音里面也能够听出泪意的,他终于轻轻地应声了,电话那端的他,很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我有些欣喜。
没关系的,盛华瞳,苏辰生并没有因为小小一枚紧急避孕药就放弃你,他还是在乎你的。我与他,早说过的,要永远在一起……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我,自然也不会……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哪里有什么绝路呢?
路是人走出来的。没有走,怎么就知道,那一定是绝路?
“辰生,我们好久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了,下午我去超市买点东西,给你做一顿丰富点的晚饭,你说好不好?”
说到“好不好”的时候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真怕他拒绝,真怕他冷冰冰地不听我说完就挂断电话。
我紧握手机,就像是一个等待着宣判的刑犯。苏辰生是我的法官,他宣判我活我就活,他宣判我死我就得死。
许久之后手机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好……”
我心狂跳。
“辰生,那我在家里等你。”
他挂了电话。
嘟嘟的声音还响在耳旁,我瘫在沙发上,紧挨听筒的耳畔发丝,都已经被冷汗浸湿,拿下手机,连屏幕上都是我的汗水。
我真下定决心了,辰生。
我要用你和我的孩子,来将我从那场虚妄的爱恋中拯救出来。
我们去往国外,然后我生下你的孩子,从此一心系在孩子的身上,如黎安所说的,再也没有什么阴影了,我的孩子会拯救我的,会拯救我们的感情的。
嘴里哼着歌,整个天空,似乎都因辰生的宽恕而显得愈加明媚。
我开着那辆帕沙特出去,偶尔朝前方的镜头看上一眼。我知道,苏辰生就在这镜头的另一面看着我。
我眼里的情意,他能够看见吧?
即使,这次他没有打电话来。但是我知道的,他一定在镜头那方静静地看着我。
多可笑啊,就在数日之前,我还暗自里对这小小的,黑漆漆的镜头颇为不满。现在想来,其实只是苏辰生太担心我,太爱我罢了。被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关怀着,无论怎样想,这都应该是一种幸福吧?怎么我之前,还要对这样一种关怀方式心藏暗怨呢?我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
在超市里逗留了足足一个钟头,买了好多的东西,鸡鸭鱼肉俱全,菜也买了很多,想起有次和苏辰生出去吃饭,他对某家饭店的西红柿鸡块和烧鹅掌赞不绝口,我便也买了西红柿和鹅掌,当然还有,香烛和红酒,沉甸甸的一大口袋,我喘着气提上帕萨特,一回到家里就开始忙碌。
从来没有如此用心地做过一顿饭,我上网查了好多资料,查了好多种菜的做法,然后便在厨房一直鼓捣到黄昏。
六点之前,终于被我鼓捣出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
我把它们布置在画室里,拉上窗帘,打开放映机。在桌上点燃红色香烛,淡淡的红色灯光,静静映照着一桌的美味。高脚杯里的半杯红酒,在烛光下显得暧昧又温情。
放映机在四面的墙上放出黑白影像,老电影,红酒,烛光,熏香……气氛已经被我布置得相当温情。然后,我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苏辰生的归来。
烛光映照着我的脸,突然我想起什么似地,走出画室,跑到卧室的镜子前面看了看自己。
随意的家居服,拖鞋,有些乱的头发,还有,未经打理依旧显得有些憔悴和苍白的面容。
匆匆进了浴室洗脸,一边洗一边还在朝墙上的时钟看,六点半……
辰生,你先不要回来,再等等,等我把自己收拾好……
以往苏辰生回来的时间,一般是六点半到七点左右,所以,若是他回来得早的话,说不定此时已经进了小区了。
我速速拿毛巾擦掉脸上的水,再慌慌地拿起梳子梳理头发,心里只念着,辰生,起码现在,先不要回来……
打开衣柜,在一堆的衣服中仔细地挑着,挑来挑去只觉不满意,我如此迫切地想要讨好苏辰生,生怕他回来的时候,我会因穿错一件衣服,便令他心生不快。
我把自己埋首在那一堆的衣服中间,只觉自己就像是古代的妃嫔,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不惜使尽浑身解数,甚至连衣服上的一根线头的颜色,也可以斟酌半天。
我自顾地精研着自己,务必要把自己在这镜子前雕琢成一块挑不出丝毫瑕疵的美玉。全然没有注意到,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我穿了一件红色深V修身连衣裙,站在镜前,妆容掩了疲色,镜中女子眸若星辉,红唇润润,胸前沟壑隐现,长裙一直到脚踝。微微迈出一步便摇曳生姿。
我前后左右地看,确定连自己也是满意了,才又坐回到放映室的餐桌前。
此间烛火的微弱光华,更会映得我在今晚美艳异常吧……
看向桌上的手机,不觉微怔了怔。
怎么?这么晚了?
难道我打扮这一通,竟花了足足一个小时?
桌上的手机里的时间,明明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我依旧不置信,走出放映室看客厅里墙上的钟,果真的……
已经快要八点了!
辰生,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一个人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因化好妆才有的好心情,此时,已一分分被焦躁打乱。
虽是初秋,桌上的菜,还是有些凉了……
将手机拿在手里,按亮它,看着它的屏幕发神。
八点过一刻了……
不一会手机屏幕便自动变黑。于是,又再次按亮了它。
如此反复几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已经,八点半……
我拨出了辰生的电话号码。
“嘟嘟”的长回音想着,一声又一声。
我闭着眼睛心跳,辰生,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为什么还不接电话?
终于,手机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声响,苏辰生,在那边按掉了我的电话……
我不死心,再继续地拨。
这次才刚刚响了半声,电话便被挂断。
再拨,便是冷冰冰的,“你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了!
我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接着,我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什么意思……
明明,今天上午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心平气和地对着我说了一声“好”的……
既然答应了,为什么,不过一个下午,他就突然心狠到可以不接我的电话?
为什么呢?辰生?你既然要不原谅我,为什么今天上午的时候,还要接我的电话,还要对我说“好”……
有你这么捉弄人的吗?
在那间巨大的放映室里,我穿着一件妖娆的衣裳,化着无懈可击的精致妆容,靠在椅背上大口吸着气,杯碗在桌上陈列着,像一个个空洞的眼,每一个里面都是深渊,都是,暗无天日的绝望,它们悲伤地看着我,转瞬又无情地嘲笑起我。冷漠的嘲笑声,在我耳边那么剧烈地响着,拥挤着,嘈杂着,像是要把我耳朵震聋,把我的耳膜撕破,这样的喧嚣,我真无力承受……
辰生,你如此仇恨我,甚至不惜先挑起我的希望,转瞬再残忍地转身而去,有你这么骗人的吗?捉弄我,就让你这么解气吗?
墙壁上的黑白电影,在无声地播映着,那里面的人,笑得这么灿烂,牙齿都是洁白洁白的,为什么他们那么欢乐?我明明痛苦得快要死掉,他们为什么还可以露着牙床笑得这么嚣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我突然抓起桌上的那瓶已经开封的红酒,一把便朝角落里的放映机扔过去。
响声,太过巨大,巨大得让我心生害怕。
放映机的镜头上似乎是出现了一道裂痕,于是,被它放出来的电影的影像,也支离变化得有些古怪。人物的影像,完全被扭曲了。
这才是好笑的吧?这样奇怪的影像,如果苏辰生看见的话,一定会笑得愈加天翻地覆的吧?
我深闭着眼睛重重地把头埋在臂弯里,就在黑暗里沉了下去,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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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又来了。
太阳的光从窗外映照进来,隔着眼皮落入到我的眼睛里,我翻了身,把被子蒙住头,继续地睡。
不想睁眼,就想这样子一辈子睡下去,睡下去永不醒来。
这感觉依稀熟悉。我曾经是这样睡过的吧?
什么时候呢?一年前?还是两年前?或者,是很多年前?
我是老了吧?牙齿都掉了吧?视力模糊了吧?记忆力不清楚了吧?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了吧?
为什么,现在想起那段沉睡的记忆,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谁在我旁边声音颤抖地说着,他一辈子都离不开我?难道,一辈子就这么短吗?还是,他的一辈子只是一部快速电影,很快就可以放完。
拿起手机看日期,这是第几天了?
一个星期了吧?
自从那天苏辰生彻夜未归后,我没有看见他,已经足足一个星期……
说着离不开我的他,却转身而去,毫不留情,一个星期未曾踏足过我和他的这间公寓……
他把我一个人抛在了这里。
三天前曾经有人敲过门,从床上惊跳起来跑到门口去看的时候,却只在可视里看见黎安的脸。
我面无表情走回床上来继续躺着,拿被子遮住脸。
没有理会黎安的拜访,我无情地把她关在门外,任由她将门铃按得叮叮咚咚好一阵响。
我只在被子里空洞地盯着黑暗,不发一言。
几乎整天的,我都待在床上,油画已经被我荒废,我无法画出一笔,整天都是睡觉,睡不着了就看着黑暗发神。我只希望,自己可以在这张床上躺成一具没有思想的僵尸。
那天做的饭菜,吃了这么多天依旧还未吃完,我把它们塞在冰箱里,每天拿出一点吃,只觉自己就像在品尝我和苏辰生之间感情的尸体。
是的,那感情已经彻底死了。找不回来了,缝不好了,七天的沉寂后,我躺在床上终于接受了这一点。
坐起来,拨拨乱乱的头发,拿起手机打电话。
呼叫对象,依然是,“爱苏辰生同学便拨打此号码”。
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睡醒了,我自发行动的习惯,几乎完全不经大脑,只是身体的自发动作。
“嘟嘟”的长响声后,我等待苏辰生赐予我的“连接错误”。
他掐我的电话,频率高达百分之一百。
但是这次,让我意外的,电话居然被接通了。
我有些发愣,数日里已经僵尸化的脑部细胞,完全无法应对这样的情况。我连一声很机械的“喂”也不知道发出。
只是怔怔地拿着手机,任由自己手指发抖。
然后我听见那边,传来一个很清晰的女声。
“你接连打了七天,如此坚持不懈,难道就不知道,你的电话,辰生是再也不会接的了?”
我想,或许我这几天已经真的老到,连简单的条件反射也不会做了。
听到那女声我只是一片静默地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连意外,连此种情况下最应该具有意外情绪都没有,我只是心思宁静地听着那女声将那句话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