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些时候，石皓便带着母亲找到了大昌里的水家。

    石大娘的心疼病实乃痼疾，多年前便种下了病根。

    原来，石皓之父石樊乃飞将军李广家将，天汉二年（公元前９９年），追随李广之孙李陵出塞迎击匈奴。李陵兵败而降，石樊战死鞮汗山（蒙古共和国西南部诺颜博格多山）。皇帝刘彻封赏李陵军逃回的四百残卒，并将数名遗孤招入羽林卫，石皓便是其中之一。

    丈夫战死塞外，只托同袍带回了随身携带的宝剑“映日长虹”交与儿子石皓，却是连把枯骨都带不回故园。风猎猎，雪欲狂。每当想起丈夫孤独的魂魄仍在塞外的大漠黄沙中游荡，石大娘便禁不住心痛。多年抑郁，也就落下了这顽疾。

    水宜清看清了石皓，也看清了女儿眉目间的欢喜，心中不由得高兴。水宜清细细地向石大娘问过病情，又小心地诊脉，思虑许久才谨慎地写下药方。

    那日，水灵儿将拣好的草药送到石皓手中时，也将他眼中闪烁的情愫看得分明。

    那日之后，石皓隔三岔五便带着母亲到水家诊病。

    石大娘的心疼病好得差不多时，石皓与水灵儿，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感情也算得上水到渠成了。

    且说这日，父女俩刚送走石皓母子，正说话间，却有人来访，竟是张天师。水灵儿替两人置了壶水酒便避入内室。

    两位方士席地对坐而饮。

    “不知灵儿她……”张天师开口问话。

    “哎，是个倔脾气的姑娘。就是眼下的这场法事都还未应下，休提让她入宫随仙师修习之事了。”水宜清叹息着，“也不能怪她。小的时候受了惊吓，见不得大场面。”

    “我也是看灵儿资质不凡才动了此念。想来，我与灵儿是无师徒之缘了。”

    水灵儿天眼早开，能看到他人的命途，却不愿滥用自己的天赋，只一心留在家中。水宜清也算不得成功的方士，请不来神仙，炼不出不死药，只能简简单单替人做做法事，消灾祈福。但与别的方士不同，水宜清颇通医理，更识得百草。父女俩在长安一直过得清贫，直到遇到张天师。

    张天师是皇帝刘彻当下颇为宠信的方士之一。据说他本事通天，能引神仙下凡，更有秘法炼丹，食之可长生不死，久之凡人也能飞升成仙。

    自张天师知晓了水灵儿的本事，便一心想将她收做自己的徒弟，跟随左右，并一直刻意提携水宜清，让他随自己一起为皇帝炼丹制药。怎奈，水灵儿脾气倔强，无论水宜清如何苦心游说，绝不动心。

    几杯水酒下肚，张天师的话多起来：“好事都给先到的人占了。炼丹、求仙，却鲜有成功的。这两年，皇帝被道友们伺弄得有些意兴阑珊了。我们这些后来者，难免战战兢兢。我也不求五利将军那样的极富极贵，只求能凭借本事攒点家当，早日归隐罢了。”

    说起五利将军，两人不免感慨。

    皇帝刘彻一生寻仙访道之心极盛。这位集权天下、野心勃勃的君主，一心想要寻得灵丹妙药，好让自己长生不死、飞升成仙，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二十四岁时结识了自称拥有长生不老之法的方士李少君。在李少君的影响下，刘彻不仅深信茫茫大海之中定有仙人存在，时常派遣方士入海寻仙访道；更对丹砂药剂可化黄金，食之能延年益寿的说法无比痴迷。

    李少君病死后，刘彻更认为他只是“化去”升仙了。

    由于皇帝的笃信和倡导，燕齐之地的方士法师争相效仿，纷纷涌向长安，希望有机会结识权贵，甚至得到皇帝的赏识，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