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射杀李敢一事,刘据自是非常清楚。当年决战漠北,李广老将军因沙海迷路,贻误战机而拔刀自刎。战后,李广的亲信部属皆认为老将军之死实乃大将军卫青之过。对于父亲屈死,李广幼子李敢自然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地找卫青去拼命,竟然拳脚相加,打伤了卫青。卫青对李广自刎一事也是心存愧疚,所以并未声张,更严令知情者保守秘密。
不久之后,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于上林苑中陪皇帝狩猎。偏有人在此时将李敢打伤卫青之事透露与他。李敢乃自己部将,竟然胆敢殴打自己的舅父、大汉朝堂堂的大司马大将军。于是,这个在战场上凶悍凌厉,以快以狠著称的二十二岁青年将军,不假思索、不顾后果,更毫不犹豫,挽弓搭箭,一箭便将同来伴驾狩猎的李敢射毙马下。
其时,由于决战漠北战功卓著,李敢已被皇帝擢升为郎中令,加封关内侯。朝廷重臣竟然在自己面前被杀,皇帝刘彻大为震怒,当即召来霍去病问清情由。
哪知,闯下大祸的霍去病竟毫无愧色,更无悔意,振振有辞:“以下犯上,难道不该杀?”
此时的刘据沉默着。他终于想得明白,自己乃国之储君,皇帝亲封的太子。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而已,即便他是皇帝身边最为宠信的近臣内侍,却胆敢以下犯上胡乱污蔑陷害自己。那么,自己一怒之下将他杀死,何罪之有?可自己偏偏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忍气吞声。那么,自己所作所为在皇帝眼中,绝对不是仁慈宽厚,而是懦弱胆怯。
刘据苦苦一笑,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半晌,他才轻叹道:“妹妹的性格倒与父皇颇多相似之处。可惜,偏偏是女儿身。”然后,摇摇头,打算将不愉快的一切都抛开,于是,朗声道,“不许再说我的事。还是说你。你呀,要是有半点母后的谦和恭谨,就不用哥哥为你操心了。”说到这里,禁不住又拉回了话题,“你和敬声之事……”
刘嫣不待他说完,又翻了脸,“说我可以,但不许再提此事!你们男人,江山社稷,予取予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都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是堂堂大汉朝的公主,不问朝局,不问名位,只想找个心爱的男人,碍着你们什么了?别人说三道四,我根本不在乎。就算是父皇怪罪,要杀要剐,我陪着敬声一起受就是!”
妹妹如此倔强,刘据自然无法再劝。
“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吧。我不提你的事,你也不许再来挖苦我。今日,我们兄妹俩好好行猎,看谁的收获更丰!”刘据暂且抛开满腹愁结,朗声道。
刘嫣自是欢喜。
号角声起,追随身后的卫队、侍从散开了阵型,陪着太子、公主奔马驰骋,于林间沃野追逐围猎。
太子刘据回到博望苑已近黄昏。
刘据乃皇帝长子,系卫皇后所生,皇帝刘彻已近而立之年才得此子,甚为宠爱。刘据七岁便被立为太子。加冠成人后,皇帝刘彻更是为其修建博望苑,让太子于其中结交宾客,培养太子自己的势力。
说起来,父慈子孝,亦非一年两年。如今却是风雨欲来,父子之间嫌隙日深,素日里,太子刘据想见父亲一面都难。
离开上林苑,回到博望苑,刘据便又回到了现实的忧惧之中。
有宫人来报,丞相公孙贺已等候多时。
见太子归来,公孙贺急忙起身相迎,长长一揖。
“姨父。”刘据急忙回礼,延请其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