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世伸出一条猿臂,一把将她拦下。“好容易找到了你,这样就走?”
“找我?找我做甚?”战战兢兢的,不知这个男人究竟有何图谋。周遭都是搜城的军士呢,毕竟是通缉犯,他不怕吗?这样一想,心便定下稍许。“满城满街的军士,大叔不怕吗?”心定了,话也说得有了底气。
朱安世仍是笑:“有外面那些不中用的军士撑腰,便什么都不用怕了吗?告诉你,真有事发生,他们可不会顾念你是女流之辈。”
“你要怎样?”三分警惕、三分紧张、三分畏惧,还有一分倔强的恼怒。
男人看着女人,笑意中慢慢渗出了温情。
这朱安世完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知道天子为自己发了追缉令,虽然不得已解散了门客,隐匿家财离开阳陵,但他并未打算亡命天涯,而是想到了长安,想到了十五年前偶然相遇的那个小女孩。一眼就将自己的命途看清,那孩子灵慧异常。于是,他想都没想,不顾兄弟朋友的劝阻硬是只身进了长安城,要看看长大成人的小女孩是否还有当年的神通。
不想,一看之下,铁石心肠竟然生出万端柔情。
天已尽黑,雪越下越紧。女人穿得单薄,一边怒目相向,一边却是浑身哆嗦。男人于心不忍,于是,收起手臂,让出路来。
“走吧,改日再去寻你。”
女人黑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闪身走进雪地,一路向巷道深处奔去。
男人默默伫立目送,若有所思。
石皓家的门虚掩着,屋内没有灯光。水宜清瑟缩着等在屋檐下,见了女儿,一把拉了她便要走,是生怕女儿被牵连进去。可谁都清楚,就算水灵儿不进这门,以后永远不提石皓,要牵连一样会被牵连。哪一次诏狱不是牵连千千万万的人?避,哪里避得过!
水宜清拗不过女儿,只得跟着女儿进得屋子。石大娘躺在卧席上,浑身滚烫,意识已经模糊,病得很重。
“灵儿,你今日都去了哪里?”看女儿忙着照顾病人,水宜清不禁要问。
“我去求公孙夫人。她答应明日设法放了石皓。”
心一阵惊痛。水宜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去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了解女儿,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避免和皇亲国戚沾惹上关系。如今,为了石皓,竟是如此不管不顾。真是女大不中留。只是,那石皓究竟能否全身而退?
那晚,水宜清回家了,水灵儿却留在了石家,一直守着昏睡中的石大娘。第二日,雪霁天青,天明的时候,石大娘也醒了过来,得知儿子会平安回来,病立时好了大半。
午膳之后,石大妈扶着门框,浴着雪霁后的暖阳,一直在眺望,一直满怀希望,能看到儿子如往日一般阳光灿烂地出现在巷道里。
天,总难遂人愿。等来的,却是噩耗。
整个长安城还在锁城搜索,今日却不像昨日那般惊惧和寂静。巷道喧嚣起来,人们呼喝着,争先恐后地奔走。
“皇上要斩昨日守卫的羽林卫,正在行刑呢。石皓回不来了。”
不知是谁在说,这样无情。这年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是战就是杀,死的人多了,人们也就习惯了,麻木了。
水灵儿懵了,想即刻就奔去看个究竟,却无法丢下怀中晕厥的石大娘,泪禁不住开了闸似的,哗哗地流。
几个好心的邻居帮水灵儿将石大娘抬进了屋,便匆匆离去,没人敢多作停留,生怕被牵连进去。
石大娘紧闭着双眼,泪一直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