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比自己还要年轻很多呢。刘嫣不禁心中愤然,她的父亲乃九五之尊,后宫之中,充塞着成千上万各式各样的女人。他宠幸一个年龄足以做自己孙女的女人都是天经地义。可自己呢?自己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想爱的男人。
刘嫣没有理睬钩弋夫人,径直在皇帝的身前跪下,大礼叩拜,然后,安静地说道:“父皇,女儿恳请父皇赐女儿一死。”
御榻上的老人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抬头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锋利和阴鸷。
“有人在驰道上埋了偶人,说是我和敬声指使人埋的,要诅咒父皇早死。父皇屠了公孙满门,却单单留女儿一命。女儿是要替公孙一家数百口讨个公道。既然女儿是主谋,就该同罪!”
“朕没说要你死!”御榻上的老人闻言,怒火中烧,咬牙切齿。
“父皇,你相信女儿会诅咒自己的父亲,要他早死吗?”刘嫣抬头看向父亲刘彻,坦然相问,见他只是阴沉着脸,并不做声回答,又道,“既然父皇屠了公孙满门,便是相信了,相信女儿心如蛇蝎,竟欲致自己的身生父亲于死地。这样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人,怎能让她苟活于世?所以,父皇,为了你一世英名,请你赐女儿一死!女儿不死,便不会有人相信,公孙一门有罪!”
御榻上的老人再也听不下去了,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刘嫣站起身来,昂首挺胸,迎着冬日的阳光,走到了宫房之外。她向皇后寝宫的方向郑重叩拜,“母亲,如你所说,女儿是个勇敢坚强的人。但那不是因为像父皇,而是因为,像你!”
那天晚上,阳石公主刘嫣在自己的府邸接到了父亲刘彻的旨意。
在皇帝的圣旨中,被要求自尽以谢罪的,不仅是阳石公主刘嫣,还有她的妹妹,同样是卫皇后所出的诸邑公主。这个可怜的女人,惟一的罪名也许就是,自己的血脉中流淌着卫氏家族的血液。
在过往的历史中,由于皇位的更迭,权力的争夺,父子兄弟相残之事并不鲜见。可征和二年,刘彻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诛杀亲女的皇帝。
在诛杀亲女之后,皇帝终于驾临皇后宫。
皇后卫子夫都已不记得,皇帝刘彻究竟有多久未曾踏足自己的宫房了,甚至于,她都不记得自己与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谋面了。年轻的时候,曾一度,她那样天真地以为,男人和女人,帝王和后妃之间,是真有爱情存在的。她可以陪着他一同老去,守在他身边从红颜到白头。如今才明白,爱情,竟是这人世间最悲哀的一场骗局。
刘彻坐了下来。
卫子夫向他大礼叩拜,是有与素日一般无二的安宁恭顺,仿佛痛失至亲之事从未发生。
他却怒不可遏,眼睛里燃烧的怒火如能释放,定可燎原。她的平静让他更加愤怒。也许,他希望看见她声嘶力竭地哭喊、哀告,抑或怨怒。他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她的安宁和忍耐。只是,多年以前,不正是她的这份温柔如水的宁静征服了他烈火一般灼热、滚烫的灵魂,让他能在无休止的杀伐征讨、阴谋诡诈中有了片刻的欢悦与平和吗?时移事异,人,竟然真的可以如此翻云覆雨、面目全非。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他咬牙切齿的。
“嫣儿在所有的孩儿中,脾气性格最像陛下。”她依旧安静地答。
“是朕的错?你在怪朕?”他咄咄逼人。
“她们都是你的女儿!你的亲骨肉啊,陛下!”她的眼中遏抑不住,闪烁起悲苦的泪光,情绪开始变得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