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看!”江充上前扶起刘彻,将他扶至水盘边。
“这是什么?”刘彻盯着水盘,惊骇不已。
原来,清澈见底的水盘中逐渐浮现出奇异的图案,越来越清晰,直至成为一幅精美画作:广殿高台,气势恢弘;凤阕龙阁,豪华壮丽;园囿林泉,幽深秀美。
江充不语。
刘彻看了半晌,骇然曰:“未央宫!”
“陛下,如何是好?”江充问道。
刘彻失魂落魄的,半晌才道:“适才,少傅石德称,为了层出不穷的巫蛊事件,从宫廷到民间,从京畿到封国,已经诛杀了数万人。”
“为陛下龙体安康,宁枉勿纵!”
“可是……”
“陛下,适才在殿外,臣与石少傅寒暄了几句。石少傅告诫臣:驱鬼神杀人者,早晚反受其祸。臣答曰:为陛下龙体康健,微臣愿受百鬼缠身之苦!”
“好!”
龙心大悦。
皇帝刘彻一扫委顿犹豫之气,当即任命江充为钦差,由黄门侍郎苏文和胡巫协助,立刻返回长安,彻查未央宫,务必将危害皇帝龙体的巫蛊妖气连根拔除。
皇帝与江充讨论着未央宫的巫蛊事件,甘泉宫一处雅致的宫苑里,钩弋夫人正和宫女们一起编织着端午节应节用的长命缕,小皇子刘弗陵也在一旁凑热闹。整个宫房,其乐融融。
黄门侍郎苏文求见,却带了个人来。竟是钩弋夫人的父亲。
钩弋夫人大喜,急忙将父亲让进宫房,又将苏文重重赏赐一番。宫女们都识趣地告退,让祖孙三代共叙天伦。
“夫人,近来一切可好?小皇子可好?”父亲赵公向女儿大礼叩拜,口呼“夫人”。
钩弋夫人却是心酸:“爹爹何须如此大礼?如此见外?还是唤女儿九儿吧。”
“如何使得?”赵公连忙摆手。
“无论女儿在何处,是何身份,永远都是你的女儿啊!”钩弋夫人说罢,唤过小弗陵。待要让小弗陵唤“外祖父”,赵公死活不敢受,只肯让步,不再唤女儿“夫人”。
“女儿,听说陛下病得厉害。”赵公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吧。”钩弋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却带着淡淡的忧伤,“陛下要操劳的事太多,遇到烦心的事,身子会差些,脾气也更暴躁。”她并不打算向父亲隐瞒。赵公是未央宫的内侍,官居中黄门,皇帝的身体状况,本就知个大概。
赵公闻得此言,不禁深深一叹。
“爹爹何故叹息?”钩弋夫人努力展颜一笑,“陛下对我很好,更加宠爱小弗陵。对于我这样的女人,能够得到皇帝的眷顾,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是啊,若非陛下将你迎入宫中,爹爹怕是早已冤死狱中了!”赵公喟然而叹。
赵公乃河间人(河北河间),本是县衙一名职位相当低微的掾吏,妻子早亡,和女儿相依为命。日子本来过得平顺,忽有一日,县衙遗失重要公文,追究下来,赵公便遭了这无妄之灾,竟被处以宫刑,囚于牢狱之中。幸而不久,皇帝刘彻巡幸至河间,县丞为取悦皇帝,于县内物色年轻貌美的姑娘进献皇帝。钩弋夫人也入选其中。
其时,钩弋夫人还被人唤作赵九儿。母亲早亡,赵九儿从小孤苦,是被姑母一手带大。如今,爹爹又含冤入狱,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凭据。
那晚,赵家的草庐悄然来了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一个是河间县时任县丞,另一个则是鹤发童颜,看来仙风道骨的望气法师。
听完县丞的一番谋划,赵九儿的姑母好生迟疑,“非如此不可?”
“在下也是为了赵公。你们还有其他法子让赵公离开大狱吗?”县丞道,“如此下去,赵公只怕熬不了几日。”
“只要能让爹爹早脱囹圄,我什么都愿意做!”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女突然道。
“这其实是好事,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呢。”县丞笑道,“若能成功,不仅能救赵公,只怕赵家从此富贵,赵小姐更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望气法师也敲起了边鼓:“赵小姐是极富极贵之相,绝非池中之物。”
赵九儿却是蹙眉摇头道:“我只为救爹爹!”
数日之后,两个无依无傍的女人家中突然迎来了雄壮的卫士和大队的官吏,一个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简陋的草庐。
赵九儿战战兢兢,和姑母俯跪地上,十七、八岁的少女,禁不住好奇,悄然抬头看向老人。老人的岁数已足够做自己的祖父,但他此时看自己的眼神却让人心惊。
“陛下,此女姓赵,小名九儿。”县丞谄媚地向老人禀告。
一个鹤发童颜,看来仙风道骨的望气法师于房中四处仔细察看了一番,来到被唤作“陛下”的老人身前,颇为肯定地说道:“适才,祥云缭绕,我一路追寻。陛下,定是此处了。”然后,手指一心茫然的钩弋夫人又道,“此女容貌端丽、骨骼清奇,便是那片祥云之源。”
老人看自己的眼神犹如一柄锋利的匕首,直要将自己的皮肉骨骸剖开,将五脏六腑看个清楚明白一般。赵九儿心中恐惧,瑟缩着,想要躲到姑母身后,却是徒劳。
“你名唤‘九儿’,可是因为家有九子,排行老九啊?”老人开口相问,和颜悦色,声音也算得上温和可亲。
少女定了定神,颤声答道:“小女是家中惟一一女。爹爹与娘亲感情深笃,本是相约要连生九胎,儿女成群、承欢膝下的。不想,娘亲诞下小女后,不久便过世了。爹爹于是唤我‘九儿’,是希望小女一女顶九子,一生得享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