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皓抱拳朝天一揖,傲然曰:“人重品,丈夫重气节。石皓立身处世,光明磊落。虽然隐匿身份投效贰师军中,实为报效朝廷,为国建功,绝无个人图谋。如此尚不见容于贰师军中,那石皓听凭处置!”
“是吗?”莫昆目光阴沉锋利,冷眼盯着石皓,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马刀。
寒光闪烁,透着凌厉杀气。石皓目光沉凝,坦然回视着莫昆,却是思绪翻腾。他确实没有想到这样的风云突变,没想到会有人在自己的军队中对自己刀剑相向。他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这会是贰师将军李广利授意之举?可为何挟制自己的人竟是一名小小的匈奴裔骑卒?这也太不合情理了。更何况,论及自己所建的军功和如今在军中的地位,李广利没有理由不亲自讯问自己。想到这里,他手中的“映日长虹”已做好了随时出鞘的准备。暗自盘算,他有三成把握,躲开架在脖子上的马刀,击倒挟制住自己的士卒,并在莫昆出刀的同时用“映日长虹”将其制服。虽然只有三成把握,却毕竟意味着生,意味着希望。他全神贯注,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
但是,莫昆的马刀并未派上用场,石皓的“映日长虹”也未及出鞘。
“莫昆,你太放肆了!我让你将石校尉请来,谁让你如此无礼?”有人厉声呵斥着,从土丘后疾步走了出来。
石皓定睛细看,竟然是自己的结义兄长严彬。
莫昆等人收起了马刀,沉默着退到了土丘后面。但石皓知道,他们并未走远,随时都会再出来,随时都会再与自己刀剑相向。
“大哥,你和莫昆……”石皓满心疑惑,右手仍紧按着“映日长虹”。
严彬微微一笑,歉然道:“我有要事与贤弟相商,让莫昆去请贤弟。谁承想,这厮如此无礼!”
石皓听着,斟酌着,严彬之言有着太明显的漏洞。适才莫昆对自己所说之话,多半都是严彬授意。
“范夫人城时,大哥要我捎信给家人,为的,其实是查寻我的家世底细?”石皓冷声问道。
严彬一愕,十分尴尬,依旧笑曰:“实不相瞒,那日,贤弟一马当先,将严彬从匈奴骑阵中救出,严彬便看出,贤弟刀剑骑射颇有羽林之风,奈何贤弟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游侠之后。严彬本不愿追究,奈何大军行至范夫人城中,严彬得悉一惊天讯息。在遣人回京打探究竟的同时,严彬也让人顺便查了查贤弟的家世,不过是希望能为贤弟免除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石皓蹙眉沉吟。
“贤弟绝非卫太子党羽,投身贰师军中,不过是为建立军功,好堂堂正正地回家,娶心爱的姑娘为妻。”严彬轻叹道,“可这些,谁人肯信?特别是一心夺嫡的昌邑王之舅、贰师将军李广利!”
“我不在乎!我问心无愧!”石皓负气愤然曰。
“贤弟就不问,严彬究竟知悉了怎样的惊天讯息?”见石皓只沉默以对,严彬沉声道,“李将军的父母妻儿、全族老小已经因巫蛊案被皇帝悉数捕入狱中。李将军为救妻儿全族,不顾将士们的死活,硬是孤军深入匈奴腹地。”
“不可能!”石皓大惊,不肯相信,“李将军乃昌邑王之舅,与卫太子何干?又提兵塞外,怎会牵扯进巫蛊案?”
“贤弟,巫蛊案祸连甚众,早已不仅仅是太子、卫氏家族之人了。前阵不是连一心忠于汉室,忠于皇帝,被匈奴捉获,在匈奴生活了数年后,拼死逃回长安的浞野侯赵破奴也莫名涉入其中,全族被屠了吗?”
石皓只觉心痛如绞,疾声问道:“灵儿呢?我是说,大昌里那位水姑娘!”
“贤弟放心,皇帝诛的都是皇亲贵戚、权臣高官。水姑娘安然无恙。”
石皓略略放心,却是心乱如麻。
严彬继续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道来。
原来,虽然距卫太子巫蛊案已有一年,但宵小之徒却借助皇帝恐惧鬼神杀人的心理,宫廷内外、朝堂上下,告密者比比皆是,巫蛊恐怖仍然笼罩着整个汉室江山。当初,李广利提兵出塞,丞相刘屈髦为其饯行,两人在渭水大桥话别时提到了立储之事。作为昌邑王的舅舅,李广利自然希望皇帝能立昌邑王为储君。刘屈髦与李广利乃儿女亲家,对这样的想法也非常赞同。可是,这原本算不上阴谋的一场谋划却不知为何竟被内谒者令(宫廷内务官)郭穰知道了。他捏造事实,向皇帝告密说,丞相和贰师将军合谋打算拥立昌邑王为帝,丞相夫人和将军夫人更是采取厌胜之术,咒皇帝早死。
刘彻闻言大怒,竟然有人胆敢再来拨动他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想借巫蛊杀人,更兼拥王夺嫡。于是,先将刘屈髦腰斩,把其夫人斩首于市,更不念当初与李夫人的柔情蜜意,紧接着便逮捕了李广利的妻儿族人。
就因为告密者莫须有的言辞便将前线统兵大将的家人全部抓捕入狱,便不怕因此动摇军心,让数万汉家儿郎白白送了性命吗?石皓沉默着,是满心的难以置信,不相信皇帝如此昏聩疯狂。
见石皓沉默,严彬不禁要问:“贤弟可是已经认清了当下局势?”
“此事所幸知悉者寥寥,当下紧要之事,务必严守秘密,切不可让军心为之动摇。”
严彬听过,摇头叹道:“贤弟为人太过方直。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事已至此,你我只能孤注一掷,方能解眼下困局。”
“依大哥所见,当如何为之?”
“贰师将军全族被抓,早有贰心,欲投匈奴。你我抓捕贰师将军,即刻班师南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