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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百战光甲寒
    仍是这样的暗夜中,洛阳城原本漆黑的如地狱之门的两道城门吱呀呀再度开出一条缝,大队郑军涌出,将连夜出城的单雄信接了回去。

    德宁殿,高座之上的洛阳王默默听着一众经历,双目中短时弥漫过惊和喜,最终还是被那样一片失望所代替!

    “可惜后来李世民还是被那黑面的尉迟敬德救走,等末将回到净土寺时,风大人也已离开,末将四处找了片刻不得,只好先行回洛阳城……”单雄信不无懊悔,此刻长身跪倒:“还请郑王责罚!”

    王世充怔仲片刻,看向自己骁将的目光中不无惋惜,却径自走下御案来,拍了拍单雄信的肩膀,叹道:“天意如此,连老天都庇佑他李世民!”半晌,沉重道:“长衫他心中怕仍是忌恨当年之事,所以才不肯再回洛阳,非你之过!”

    单雄信仰起脸,阔目中存愤懑,耳边忽的再度响起那个僧人对洛阳局势的欲乩,目中便涌出暗流溃败。

    这边,洛阳王苍白笑笑,重走回王座扶椅背缓缓坐下,许久,凉声问道:“雄信,洛阳的粮草还能维持几天?”

    一径问出,郑的大将黯然道:“回郑王,撑足只能勉强维持五日!”

    大郑王默默点点头:“明日午时,我们就出去与李世民做那最后一战,死生之数,悉听由天命!今日,你便下令下去,让兵卒们都吃饱睡足了!”

    洛阳王说话的声音虽则也同净土寺的那个僧人般的平静,但徐徐抬起的那双目中,隐隐却带着末日死亡的气息,单雄信心中一沉,目中睚眦,冷声道:“末将领命!”起身,阔步往殿外的寒夜中走去……

    德宁殿中封冻一般的寂冷。

    “莫青,去拿我的盔甲来!”许久,洛阳王低声道。

    澄光发亮的金铁盔甲,用九九八十一块精铁铸成,于暗夜明烛中发出幽冷之光,当年洛阳城的外军将领曾穿着它守战这座古城,世事纷乱离合,他的目光也是幽了又冷几回,洛阳王伸指徐徐抚上那件不曾再沾染一滴血迹的战盔。

    “莫青,你跟着我已经有二十年了,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洛阳王忽又凝神道。

    大郑宫总管替他披上肩甲的手一颤:“郑王请说,莫青万死不辞!”

    王世充摆摆手,莫青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他。

    “明日若是洛阳城破,王家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自是无话可说。然她虽则一直跟着我,与我却始终只有夫妻之称,我不愿墨家的后人再因我而受兵火之痛……”洛阳王忽然认真道出一句。

    莫青这时候听着洛阳王说出这些话,一向冷漠的眼中也不知觉中黯淡下来,屈身跪下:“莫青的这条命是昔年郑王救下,如今也会用这条命誓死听从郑王的号令!”

    洛阳王不觉苦笑,上前挽起他,缓慢的拍了拍莫青的肩膀,道:“莫青,你我虽有主仆之称,但于我王世充,你却是这世上唯一能休戚与共的兄弟!”

    莫青眼中忽潮,起身,随着王世充缓缓走到窗前。

    “都快二十年了,她的心依然只在邙山的邙泽,这样也好……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有你替我照料她们,我也是放心的……”王世充叹出一声,大敌当前,面目萧然中却另有一种解脱的痛楚:“琼华殿中的那条密道直通洛阳城外,宫破之时你趁乱,适时将她们和阿离一起带走吧!”

    ——阿离是莫青的女儿,莫离。

    莫青心中一震,终知到眼前这一刻,一切果真再无可能回天!

    从面前的这扇窗望出去,离天明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天边已微透出一线晨曦之光,整个大郑宫却依然处在一片四面黑暗中:“郑王不再去看看柳夫人?”片刻,他低声问道。

    在这个大郑宫中,或许也只有他才能理解眼前的这个男子和柳绿萝母女三人之间那层匪夷所思的关系。而若非那绿衣女子二十年前的一丝善心,如今这个叫莫青的人怕早已魂断断头台,世事牵连若天网,因果有缘由,要将当中的人一并牵扯难分,至死方休。

    洛阳王此刻正仰首看着长窗外那片紫黑的天幕,隐现的日光仍是一丝丝被暗夜吞噬着,他目中不无挣扎的痛苦,却薄凉笑笑,摇摇头:“时间不多,我这就要去城楼了,你也该去准备你的事了……我们主仆二十年,就在此刻别过吧!”

    虽是别过,他却没有回头。

    而昔年横行河洛的绿林贼寇,如今的大郑宫总管点头领命,忽然双膝跪地,给面前的人郑重磕了三个响头,才一步一步倒退着缓缓出了德宁殿,想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于是,他在渐薄夜色中疾步往绿衣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