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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海角天涯(30-34)
    30、沈智明的交谈

    从希萌家停留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就以家里有事为由回来了。

    尽管希萌一家人竭力挽留我吃了饭再走,我还是婉拒了他们的盛意。

    那天下午,我照例来到河边,枯坐良久,曾经觉得茫茫人海,如果妈妈不告诉我,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可是,从希萌来家里做客的那一天开始,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竟然真的印证了我以前从来不曾联想过的情节。

    去过了希萌家,也看到希萌处在一个无比温馨的家庭,跟我的家庭一样充满了爱。

    我们的父母,都在这漫长的二十一年里对我们倾注了他们的爱,这份爱让我不忍去纠正医院犯下的这个错误。

    牵扯到两个家庭这么多人的感情,该怎么做才能让人接受?而我现在却没有权力去做取舍,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真要是展现在每个当事人面前,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

    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到底我能放弃谁?

    如果你说我贪心也好,忘恩负义也罢,我觉得告诉将我培养成人的父母说我不是他们的亲女儿,他们也不是我的亲父母,我觉得这不仅是一种伤害,更是一种对他们多年来付出的背叛。

    可是让我放弃和亲生父母相认,又显得多么不合天理、多么残酷无情。

    我深深体会到了清醒者远比无知者痛苦这句话的含义。

    不是吗?至少,现在希萌就没有我的这些痛苦和纠结。

    希萌,换做你先知道这件事情,你会怎么做?

    找到了亲生父母,我却不知道如何揭开这个秘密。

    谁能给我一个答案?谁能?

    这一晚,我又一次失眠到很晚,始终没有想明白接下来我怎么做,只是又一次眼睁睁地等到天空发白的时候,才迷糊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沈智明的电话,说他在河边老地方等我,约我出来散散心。

    我说好,然后就收拾了一下自己,带上我的长笛,也带上我的丑丑出了门。

    沈智明到河边的时候,我正坐在青石板上吹长笛

    我吹的这首曲子名叫《回家》

    直到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直到我又重新吹了一遍,横埂在我和沈智明之间的一切不知从何说起的沉默。

    沉默是此时我们两个人之间最好的交流,如果你真是我的亲人,走到这一步,你该认出我了吧?我已经承受的太多,我已经无力承担了,可我只能苦苦支撑着。

    最终还是沈智明打破了沉默,他转过我的身子,让面对着他,他盯视了我一会儿,而我也定定看着他,心潮起伏,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终于他开口说“郁儿,我可否冒昧问你一句,我记得江叔叔出院回家的那天,我去你的住处看他,回来时,你在楼下问我‘如果爸爸是AB血型,妈妈是A血型,能生出O血型的子女吗?’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我的脑子里是个谜,我当时就觉得你有些古怪,我想你突然问这个问题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我不知道当事人是谁。”

    31、O型血的子女

    沈智明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我此时不堪一击的坚强,我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这次进修回来看到你的状态,我忽然又想起这个问题了,昨天你到我们家去,我想我终于有些明白了,我早该想到问你,那个O型血的子女,你是不是认识?”

    哥哥,你这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谢谢你终于肯从这方面想了。

    闻此言,我实在想不出怎么回答他,竟然愣愣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泪居然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最后变成了泪如雨下。

    人为什么要这么冰雪聪明呢?对于哥哥沈智明,我能想到的居然就是形容女孩子的这个词汇,难道这就是亲人之间的灵犀相通吗?

    哥哥,这还用得着再问吗?一直以来努力掩饰情绪的我,在沈智明的面前更加无法遁形。

    他叹了口气,从衣服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给我擦拭眼泪,然后,轻轻揽住了我的肩旁,什么都没有再问,将我轻轻拥入他的怀抱。

    这样被他拥着坐了好久,觉得心情有点平复下来的时候,我轻轻说“那天我复印爸爸病历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爸爸的血型,然后,我以为我是个被爸爸妈妈收养的孤儿,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那天,我本想问你,这种情况是不是意味着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但话出了口,却没有勇气承认是我自己。”

    沈智明问我:“就这个原因,你背上了巨大的心理包袱,人就瘦成这个样子了吗?因为这个,连男朋友也不要了吗?”

    我看着清澈的河水,波纹不起的河面,不觉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说:“后来,我看了我的医院出生证明,上面记录着我的确是我妈妈生的孩子。我就是在你们医院出生的,接生医生叫胡玉蓉,难道这个也能造假吗?”

    我幽幽地说:“所以我一度冤枉我妈妈,以为她有什么隐情,隐瞒了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有段日子,我甚至有些恨我妈妈,我替我爸爸抱不平。

    可是,这二十一年来,我又目睹了爸爸妈妈的相爱,以及他们对我倾注的心血,结果,我谁也无法恨,只能说命运不该让我知道这个秘密”。

    “郁儿,你受委屈了,昨天希萌关于照片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其实,当我把照片洗出来后,仔细看着照片时,我脑子猛然又想起你问我的那个关于血型的问题,但我一直不能从心底里接受你是我的妹妹。”

    “我希望你不是我妹妹,我希望你就是江郁儿,我宁愿意相信我们就是希萌所说的夫妻相。这次回来我见到你这么憔悴,又想起这个问题,只是不好直接问,你说你是因为失恋。”

    “后来,又发生了河滩上的那件事情,面对你当时巨大的情绪反应,我就劝自己相信,你就是江郁儿,如你所说,你完全因为感情而憔悴,这与我们沈家并无关系。”

    沈智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眼神变得非常忧伤。

    32、真是造化弄人

    “对不起,我―――――”,面对沈智明的伤感,我想安慰他,却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傻瓜,为什么说对不起呢?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是爸爸和妈妈,这么多年,我们居然都忽视了。”

    沈智明叹了口气说:“真是造化弄人,要不是江叔叔的这场病,这个秘密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昨天,当你和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爸爸妈妈卧室里有他们当年结婚时的照片,你就是妈妈年轻时候的翻版,你走后,妈妈饭也没吃,直接就躺在床上了,我知道妈妈开始有心事了。”

    “今天,我到医院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档案室查看妈妈和赵阿姨当年住院的档案,原来妈妈和阿姨真的住同一个病房,也是同一天生的孩子,妈妈是顺产,赵阿姨是剖腹产。

    这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存根上就是你和希萌名字,而你妈妈的手术单上签字的也是江叔叔的”。

    河面上开始泛起涟漪,空气中刮来一股凉风,可是沈智明仍然自顾自说下去“我也查了当时妇产科的管理,当时的确采用母婴分离的管理模式,我想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

    妈妈,那时你抱过我吗?那时你喂过我一次奶吗?如果你抱过我,也喂过我,你怎么会认错我?

    我头伏在膝盖上呜呜哭了起来。

    哥哥沈智明安慰我说:“郁儿别哭,幸好我们又遇到了,你也找到了我们,对吧?这些年来,阿姨和江叔叔也视你为掌上明珠。

    现在,你应该这样想,命运给了你两个家,你以后得到的将是两家父母的关爱,对于希萌,我就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能对爸爸妈妈说出口吗?我爸爸的身体能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吗?”说到这里,我哭得更加伤心。

    丑丑本来在附近来回奔跑撒欢,听到我哭了,它居然跑过来不断地蹭着我的脚,又乖巧地舔了舔我的手,然后愤怒地冲沈智明汪汪叫了起来。

    “丑丑,乖,没有人欺负我,你去玩吧”我抱了抱丑丑,又把它放到地上,丑丑灵气的眼睛,很不信任地看了看沈智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地卧在了我的腿边。

    “丑丑真是很通灵性的狗狗”,沈智明拍了拍丑丑的脑袋对它说:“谢谢你分担了我们郁儿的忧愁,以后我给你买好吃的吃”。

    接着他又问我:“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就等到再过几个月,等江叔叔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我们两家人所有成员一起吃顿饭,让两家父母自己去发现?

    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如果都不知道,那是另一回事情,如果我们知道了,让其他人一直蒙在鼓里,那就是在欺骗他们,毕竟,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这不比别的事情。”

    我问沈智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有必要做亲子鉴定吗?”

    既然他是我哥哥,又是医生,又是唯一的知情者,我只能跟他商量。

    33、欣慰是永远的

    关于是否做亲子鉴定,沈智明想了想,缓缓说“我想亲子鉴定还是要做的,毕竟这才是能说服大家从情感上接受的依据。

    等我今晚回家找个理由,给爸爸妈妈做个血痕样本,你明天上午到医院找我,也由我亲自做你的血痕样本,然后我想办法送去做亲子鉴定,到时候,我告诉你结果。”

    “谢谢你,我觉得我终于可以卸下这个负担了。”我出了一口长气说。

    沈智明站起来,捡了一块石子,猛地向河里扔去,听到石子落水的声音。

    他拍了拍手说:“跟哥哥还这么客气?不管怎么样,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说见外的话了,作为哥哥,看你受委屈我心里不好受。

    我希望你像希萌一样,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好享受青春,而不要像蜗牛一样背负这么沉重的壳,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这么辛苦。

    现在哥哥知道了,让哥哥来替你分担,要不以后爸爸妈妈知道了,也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也站了起来,我问:“哥哥,我可以像希萌那样生活吗?”

    沈智明看着我说:“为什么不可以?你跟希萌一样,都处在如花般的年龄段。

    如果说,以前希萌过的生活本身就是你的生活,而你却过着她的生活,那么现在,你们都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希萌从来都不委屈自己,率直简单,做什么要什么,从来只听自己心的指挥,永远都不会受别人的影响”。

    “而你太容易为别人考虑,结果就委屈了自己,什么都想自己扛,你要想想,你能扛动的东西,别人一样能扛,你为什么总认为别人承受不了呢?

    难道你就比别人更强大些吗?谁的人生就让谁承受好了,你要好好做自己的主人,做回快乐的自己,我会像支持希萌那样支持你。”

    有哥哥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谢你,哥哥,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其实,我没有特意要扛什么,有时候是不知道怎么办?也怕搞乱了大家的生活,与其让那么多人痛苦,不如就我一个人痛苦好了。”

    说话间我的两眼又泛上泪花。

    沈智明坚定地说:“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幸福没有痛苦,有些事情,就算你想替别人扛,也扛不了.

    因为你替代不了别人的感受,你怎么就知道别人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比如这次,如果你因为怕大家痛苦,你就不去告诉大家真相。

    但是,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亲人来说,知道要比不知道好,已经错过了二十一年的亲情,你让他们还要等多久?

    相信我,痛苦是有的,但是,骨肉团聚,欣慰却是永远的。”

    听了沈智明的话,我说:“我知道我可能想得太多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再等几个月,等爸爸的身体复查彻底无碍了再告诉他们。

    毕竟这件事情,对人的心理和情感的波动都太大了,我怕太突然了,影响身体。”

    34、一个解释而已

    关于要不要告诉家人,沈智明还说:“其实,我还是打算早点告诉爸妈,至于希萌,估计她也接受不了。

    不过,人总是要长大,总是要尝到生活强加给我们的苦涩,我想,依希萌的个性,她绝不会闷在心里,所以,可以给她迟点说。

    等江老师身体无碍了,再一起说都可以,等下次江老师来复查时,我找个借口抽点血,和希萌也做个亲子鉴定。”

    “好,这我就放心了”,我对沈智明说。

    这晚,沈智明将我送到家门口,在路上,他又问我上次在河边的收到那件衣服到底怎么回事情。

    我就把和楚小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也包括他给我爸爸联系医院和医生的事情。

    沈智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的这个楚小天,是不是在江老师进手术室前,一直陪你站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我记得江叔叔出院后,有一次我在罗医生那里还碰到过他,不过当时他看到我进去后,他就告辞了。

    当时只觉得他有些面熟,但记不清楚在哪里见过了,你这样一说,我有些想起来了。

    看来,他对你还真是有些用心,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然后彻底错过?”

    “哥哥,”我痛苦地喊了一声,“我现在心里好烦,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顺其自然吧,我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件事情了,就算我欠他的吧”。

    “郁儿,其实,就一个解释而已,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呢?”沈智明奇怪地问。

    “哥哥,也许,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信心去把握和他的这份感情,而且,我已经厌倦了在北京的打工生活,所以才想考研,哥哥,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面对哥哥的关心,我叹口气,真说不出心底里的话,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做讨论。

    “你还爱他,是吧?”沈智明再问。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已经结束了。”

    我像是回答沈智明的问题,又像在提醒自己,江郁儿,已经结束了的事情,不要再想了,要坚决,要彻底,明白吗?

    第二天早晨,我按沈智明的安排,来到市医院抽了血。

    我看到沈智明的神色非常疲倦,面容也很憔悴,一看就知道晚上没有休息好。

    “你没事吧?”当我和他分别时,忍不住问他。

    “没事,昨晚有些失眠,不要紧,你呢,也没有睡好吧?”沈智明笑笑说。

    我真诚地说:“也还好,现在不是有依靠了吗?所以,绝对没有以前压抑了。”

    他说:“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我又接到了希萌的电话,希萌说这个周三要动身去西藏,说她妈妈这两天总问起我,希望我有空再到她家去玩。

    我找理由说这几天要去上辅导班,所以去不了。

    因为我知道,在事情没有挑明之前,我根本做不到坦然面对希萌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说:“希萌,你周三几点的火车?到时候我去车站送你,希望这一路上,你采写的文稿和拍的照片我能及时在报纸上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