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等待希萌回来

    希萌走后的这段时间，我专门订了希萌投稿的那家报社的报纸，总是隔三岔五能见到希萌的文字，我觉得这样下去，希萌都能开专栏了。

    每次看到希萌采写的散文或是风土人情介绍，我都拿出来，在午饭后念给爸爸妈妈听。

    慢慢地，每次看到我拿报纸过来，爸爸妈妈就迫不及待地问“希萌又到哪里了？是不是又有文章发表了？”

    等待希萌回来的日子，觉得漫长而又短暂，我希望希萌快点回来，早点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让她早点和亲生父母相认，早点回到亲生父母的怀抱。

    可是，我同时又很怕她突然回来，我多么贪心地想多多享受爸爸妈妈的爱，在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情况下，我就仍然和以往的二十一年来一样，是他们的唯一。

    有一天，希萌发短信来，说在我的邮箱里发了些照片，她说她觉得这些照片很好玩也很有趣，想和我分享。

    我看了她的短信，立刻上邮箱下载。

    打开第一张，是希萌在一个藏民家里做客的照片，希萌的笑仍然纯真，只是皮肤染上了高原的特色，显得微微有些黑了。

    或者，这就是人们现在说的小麦色？

    呵呵，有一张，希萌怀里抱着一个小羊羔，坐在草原上，远处是牧民的毡屋。

    还有一张，是五个人在布达拉宫前的合影，希萌照片上文字注明“他乡遇故友——和驴友的合影”。

    这是三男两女的组合，我估计，摁下快门的那一刻，旁边那个咧着嘴笑着的男孩，又扭头朝一边看了一下，因为，我看出来，他的视线正好对着他旁边的希萌。

    而希萌，这么开心专注地看着我，不不，是看着照相人手里的相机，估计嘴里喊着“田七”，OK了，这一刻就这样被定格下来了。

    真的非常羡慕希萌的潇洒，非常羡慕她的无忧，如果生活永远如此只有欢笑，该多么好？

    希萌的照片，爸爸妈妈也都看了，他们仔细看每张照片，从背景到人，逐个说说自己的感觉。

    希萌的相貌，跟爸爸妈妈都有些神似，但又不能确切说出来她五官的哪个部位是爸爸妈妈的复制，我第一次只是觉得她的眼神很像妈妈，后来，我看她的神态很像爸爸。

    希萌回来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她在短息里说，在路上跟几个自驾游的人结伴，又搭上他们的车去了一趟青海，然后从西宁坐车回来。

    等待接站的还是我和哥哥。

    希萌下了车，看到我们一阵欢呼，说“哥，郁儿，我回来啦”，然后就像小燕子一样飞到了哥哥的怀抱。

    “丫头，这一趟回来，晒成了非洲黑美人啦”，哥哥对希萌又使出了他的这个招牌动作——揉揉她的头发，从自己的怀里拉开希萌，仔细端详着说。

    “不会吧，没有那么严重吧？我可是用了很多防晒霜的，不过那边的风大，空气也很干燥，对皮肤肯定是不好，哥，我是不是变丑了？”希萌笑着，装作不以为意地问。

    42、希萌哭了

    听希萌问自己是不是变丑了，哥哥肯定地说：“当然变丑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这是我家的希萌吗？

    怎么像个西藏的女孩，脸上多了两片胭脂红？嗯，别具风味了”，说完哥哥哈哈大笑。

    “哥，你太过份了，什么别具风味，我又不是西藏的酥油茶，我这叫别具风情，你懂不懂？”希萌装作生气的样子，甩开了哥哥的手。

    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们兄妹情深的样子，只是微笑着，并不插话。

    “郁儿，最近你好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哥哥有没有欺负过你？如果有，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希萌示威地看了一眼哥哥。

    “你怎么替我出气？”我呵呵笑着问。

    “嗯，我把哥哥小时候的糗事都告诉你，给你说，哥哥最搞笑的是-------”希萌大声对我说。

    “希萌，咱们直接去小吃一条街吃烧烤怎么样？哥哥请你，吃多少都可以，喝啤酒也可以。”哥哥忙打断希萌的话说道。

    “这一个多月，在西藏和青海我可吃够了最地道的羊肉烧烤，这对我根本没有诱惑力了。

    哥哥，我知道步行街上有个小店，专门经营各种小吃，坏境布置得有些咖啡屋的感觉，还放着音乐，不如就到那里。

    我现在最想吃的就是来几个哈根达斯冰激淋，哥哥，到时候你可不要吝啬。”

    说完，希萌又高兴对我说“郁儿，你说这样好不好？今天你们是给我接风，要听我的。”

    “好吧，听你的。”我和哥哥异口同声地说。

    这顿饭果然吃得非常有气氛，希萌给我们讲这一路的趣事，哥哥也允许希萌喝了一些啤酒，吃完饭回家时，希萌把自己的行李完全交给了哥哥，自己像一个骄傲而幸福的公主。

    希萌回来的第二天，正好是个周末，晚上哥哥给我打电话说，希萌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家里非常着急，问是不是到我家这边来了。

    我说没有见到，我一直在家，也没有接到她的电话短信什么的。

    哥哥说，估计妈妈给希萌说了什么，说前一天晚上在小店吃完饭，回到家有些太累了，洗了澡就睡了。

    第二天，她去书房找东西时，打开这个给我布置的小房间，有些迷惑，就问妈妈怎么回事情，据说希萌刚开始坚决不相信，关上门在自己房间里哭了好久。

    而妈妈也在门口守了好久，最后希萌打开了门，妈妈进去，母女俩在希萌房间里又谈了好久。

    为了让希萌坚信事情的真相，妈妈把希萌和她亲生父亲的亲子鉴定给希萌看了，把我和他们的亲子鉴定也给希萌看了。

    希萌最后一直爬在床上哭，什么也不说。

    我记得哥哥说过，他在希萌去西藏之前会采集希萌的血痕样本，爸爸到医院复查时再采集爸爸的血痕样本，但哥哥一直没有告诉我，最后是不是也做了亲子鉴定。

    哥哥说为了对希萌负责，为了证明希萌没有跟第三个孩子弄错，我和爸爸妈妈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他们决定又做了希萌和她父亲的亲子鉴定。

    43、上帝开的玩笑

    哥哥说希萌和爸爸亲子鉴定的结果跟我们最初的判断完全一致。

    正和哥哥在电话里说着，突然，我的手机又有电话进来，我连忙对哥哥说，等一会我再打过去，没准是希萌的电话。

    等我看清楚来电显示，一阵欣慰，果然是希萌，她痛苦的时候，还是想到了我。

    希萌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她断断续续说，让我到江边的一个酒吧，她在那里，还说，不要让哥哥过来，她就见我一个人。

    说完，希萌就挂了电话。

    我赶忙给哥哥打了电话，让他不要着急，等我过去先看看，如果有事，我再通知他，希萌说不让他去。

    等我赶到这个繁华街区的酒吧，走进去时发现希萌一个人坐在一个吧台前，手里握着一个酒杯，正抿了一口酒杯里面的透明液体。

    “希萌，我们回家吧”，我说，朝服务员招了一下手，想替她把账结了，带她离开这里。

    “回哪个家？江家还是沈家？郁儿，原来你才是沈智明的亲妹妹，为什么你们不早告诉我？好啊，你把我蒙在鼓里，自己却先认了亲生父母，郁儿，你让我好失望啊。”

    希萌看了我一眼，又喝了一口酒杯里的液体。

    “希萌，这件事情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怨就怨医院吧，这也不是两家父母的错。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都很痛苦，情感上也接受不了。

    但这就是事实，不管你愿不愿承认，血液里，我们流淌着自己亲生父母的血。”

    看希萌不说话，我只好继续劝她：“就算是上帝开的玩笑，但是，现在发现了总比不发现好，是吧？

    当初爸爸做完手术才一个多月，怕他知道这个事情后，情绪过于激动，影响了他的身体恢复。

    你去西藏的时候，还没有得到确认，这一个多月你在外面，告诉你的话，家里能放心你吗？”

    我看着认真希萌说道，从她的手里接过酒杯，闻了闻，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

    “郁儿，你爸爸妈妈，不，现在是我爸爸妈妈，他们现在好吗？如果知道了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会不会失望？”希萌一向自信的目光居然有些胆怯。

    “只会为你自豪，怎么会失望呢？你这一个月走过的路、有过的心情、写过的文字，我和爸爸妈妈都一直和你分享着，为你加油。

    你心里应该知道，爸爸妈妈第一次见到你，就非常喜欢你。”

    希萌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我问：“还记得吗？那次你到我们家里来玩，爸爸，见到你的时候表情就很吃惊，这就是亲人之间的感应。

    原来我以为我是爸妈领养的孤儿，那天看你们聊天多开心啊，我坐在一边，发现你才更像爸爸的女儿，没想到，你真是他的女儿。”

    说到这里，希萌已经开始伏在吧台上轻轻抽泣。

    我跟她说话的时候，抬头，突然看到哥哥就坐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看我看到了他，他冲我点了点头，却没有过来。

    44、哥哥的感情能不能换过来

    也许哥哥看到我跟希萌在谈话，就静静等着，让希萌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郁儿，你那么漂亮，又那么文静，爸爸妈妈肯定更喜欢你这样的女儿，哥哥也更喜欢你这样的妹妹。

    可是我以后再也没有哥哥了，是吧，哥哥以后就只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了。”

    希萌抬起头，去抢我手里的酒杯。

    我真诚地说“希萌，这二十一年的亲情相处，就算因为这件事情有所改变，但这二十一年来的感情能一下子割断吗？难道你能？

    反正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会，你永远是他们心里独一无二的希萌，永远那么活泼开朗、纯真而美好。”

    希萌眼泪汪汪地问“会吗？我真的还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希萌？”

    我点点头坚定地说，“是的，你在他们心里无人能替代，你今晚没有按时回家，他们不知道有多着急呢”

    希萌仿佛在自言自语，她说“医院为什么要犯这样的错误？

    如果我遇上哥哥的时候是江郁儿，而不是哥哥的妹妹，是不是我就可以喜欢哥哥？是不是哥哥也会喜欢上我？”

    我发现希萌已经有些醉意，她还说：“就像哥哥最初喜欢你的那种喜欢，可是，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我原本是江郁儿，而不是沈希萌？

    郁儿，我们的身份换了过来，名字换不换?如果名字可以换过来，如果父母可以换过来，那么，哥哥对江郁儿的感情能不能换过来？”

    希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才终于听明白，原来希萌喜欢哥哥，这种喜欢已经超出了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郁儿，呵呵，我以后就是江郁儿了是吧？你以后就是沈希萌了，他以后只能像喜欢原来的沈希萌那样喜欢你了吧?

    谢谢你以后不能去爱哥哥，谢谢你把哥哥的这种爱还给了我，可是，郁儿，你痛苦吗？发现他是你的哥哥你不痛苦吗？”

    希萌又问我，一副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样子。

    我耐心地对她解释说“希萌，原来我对哥哥的喜欢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不是哥哥不优秀不够好，而是，在他之前，我已经爱上了别人，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

    “在哥哥之前你爱上了别人？难道他比我哥哥更好吗？为什么我一开始不是江郁儿？为什么这二十一年来我要做沈希萌？”

    希萌笑着问，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接着说“我在西藏的时，有时候我都想干脆一直呆在那里，不要再回来了，不回来就不会见到他。

    可是，真见不到他，我又发狂般想他，我甚至想，如果我不是他的妹妹，该有多好，我就可以有机会赢得他的爱，我决不会把他让给你。

    我以为这是我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想法，我以为以后我只能寂寞一生了，没想到，上帝居然听到了我的心里话。

    在我回来的第二天，就宣判我不再是他的妹妹，而且还变成了让我羡慕嫉妒的江郁儿，你说，这上帝是不是很偏袒我呀？

    “可是他，你说我在他心里只能是独一无二的妹妹了，是吗？”

    希萌笑着，却泪如雨下。

    45、表达喜欢的权利

    我知道希萌借酒吐真言，把自己想说的想问的话都说了出来。

    拉起她，我说“希萌，现在你已经有爱他的权利了，以后的事情就看缘份吧，现在我送你回家，家里人都很着急。

    你看哥哥也过来了，他在那边等着我们呢，我们走吧，哥哥是医生，明天有可能还有手术，不要让他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哥哥，他来了？他来找我吗？”希萌顺着我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哥哥果然朝这边走过来，她站在原地不动，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傻丫头，想喝酒也不叫上哥哥，害我们这么担心你，快回家吧，希萌一直都是乖女孩，走吧。”哥哥说完，推了希萌就往外走。

    等我买了单出来，看到希萌竟然双手抱着哥哥的腰，身子伏在哥哥的怀里一阵痛哭。

    哥哥还像以前一样，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把希萌因为哭泣而粘贴在脸上的头发向耳朵后面拢了拢。

    等她哭够了，哥哥才笑着说“这么大的姑娘了，哭起来还这么眼泪鼻涕的弄人一身，明天你要给我洗衣服，不然，拿你的稿费再给哥哥赔一件才行。”

    看着希萌如此痛快的哭，我心里知道，她这哭揉进了太多复杂心情，她此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这中间有痛苦也有希望。

    我想，把希萌交给哥哥，我应该可以放心回家了，希萌肯定也希望和哥哥单独在一起吧？

    我说“哥哥，希萌由你负责带回家我就放心了，她刚才喝了点酒，要不哥哥你就陪希萌沿着河边走一走，让希萌醒醒酒再回家，我呢，也直接回家了”。

    说完，我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让他们不要担心，说希萌和我们在一起。

    虽然不是白天，灯光把酒吧前面的这片空间装饰得如同白昼，在变幻的灯光中，我看到希萌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她眼神里的东西现在只有我能懂吧。

    但是，哥哥听了我的话却说“郁儿，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家里也有你的房间。”

    希萌低头不语，而我也想给希萌创造这个诉说真话的机会。

    感情这个东西，说出来和装在心里完全是两回事情、两种感觉，当然，结果也往往具有很大的不同。

    我不知道希萌的以后的感情归宿到底会在哪里。

    但我知道希萌压抑的情感已经让她不堪重负，她表面的快乐无忧只为掩饰内心的折磨和痛苦。

    如果说以前这么喜欢哥哥是一种罪过，那现在这种不能言说的阻隔已经不存在了，她有表达这种喜欢的权利。

    我对他们说“我打车回去很快的，你们不要担心我，希萌，不要欺负我哥哥这个大好人，要不我可不答应。

    哥，希萌是我爸爸妈妈的女儿，你不要惹她伤心，要不，我也不答应的。”

    哥哥见我执意要一个人回家，就伸手替我拦了辆出租车，说“回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这妹妹多了一个，当老哥的有些照顾不过来了，看来得赶紧想办法把你们都嫁出去才省心。”

    “哥，照顾妹妹可是你一生的事业和荣幸，希萌，我走了，再见。”说完，我拦了辆出租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