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我痛苦就罢了。我有什么权利,让你陪我一起痛苦。只想你记住我活泼、快乐的一面。皇甫,你一定要幸福!再见!”她笑着转身,这样的笑,是莫振浩见过最妩媚的笑容,就像她只为皇甫烨一个人绽放。
皇甫烨说:“我不幸福!她也不幸福!”
景琂再度停下了脚步。
“这些年,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你,任何人都不能进到我的心里。每次醉了,我喊的也是你的名字。我想对她好,可我怎么也忘不了你。景琂,你知道自己有多残忍吗?虽然你没有给我任何的承诺,可如谜的你,却让我倾尽了所有的感情。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忘不掉你。就在我以为,已经快要忘掉你的时候,却总会和你相遇。就像今晚,我们大家都开心,可我却在电视里看到了你……”
“皇甫,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害你这么痛苦。金颖她是个好女人,你应该好好对她。我和你之间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想做你的朋友,我想经常能看到你……”
她绝决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皇甫烨提高嗓门,神色逾加痛苦。
“你能淡然的忘掉过去吗?金颖知道我们的过去,如果我和你来往,对她就是一种伤害。错过的,已经错过了。你应该放下……”
“好几次,你伤我心之后,我都想放下。可用不了多久,我又会不由自己的想起你。景琂,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劫,我努力想放、想忘,却怎么也做不到,每试过一次之后,就更加地心痛。”
“皇甫,惜取眼前人。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也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可恨,可是我对你就是恨不起来。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相守,为什么不能一路走下去,你要害我这么痛苦,没有你,你让我怎么幸福,我心里想的是你,又怎么能给阿颖幸福……”
这样的皇甫烨,在她的面前,展露出他最脆弱的一面。“我只希望偶尔能看到你,看见你的笑,听到你的声音,这样就足够了。”
“皇甫,你这是何苦?”景琂轻叹一声。
他的痛苦,也是她带来的。
“一切都回不到最初,早些回去!”
皇甫烨张开双臂:“让我再抱你一回,或者你抱我一次。”
“皇甫……”景琂满是无奈,站在原地,他苦笑着移来:“你总是这么吝惜,连一个拥抱都不肯给我。”
“曾经不愿意,是不想你陷得太深。大学时代的爱情,又有几个走到最后。现在不愿意,因为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我不希望你背叛她,哪怕只是一个拥抱。皇甫,放下吧。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心痛,也会让她很痛苦……生活中,除了爱情,还可以有很多。皇甫,不要再这样了。你现在结婚了,有妻子,你最该爱的是金颖,她那样高贵、美丽、优雅……”
“你为什么总是替她说话?当初你不肯和我出国留学,除了我妈找你,金颖也去找过你。”
景琂凝住,这件事久远得连她都快要记不得。
出国留学,是多少人的梦想。又有多少人努力学习,都不能考上国外的名校。
“蜜月旅行回国之后,有一天阿颖喝醉了,是她自己说的。她说,当年就在我妈去找你时,她一直跟在我妈后面,我妈一走,她就和你长谈了一次……”
“和她们无关,那是我自己的选择。皇甫,不要怪任何人,你若要怪,就怪我吧。如果恨,能让你少些痛苦,我宁愿你恨我。我们为什么要见面,每一次见面,不是你痛苦,就是我流泪,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大学时,我们每一次见面和相处可都是快乐的回忆,分手后反而变得这样的痛苦。皇甫,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想你也不喜欢。”
静默流泪,寂寞相对,彼此的泪眼朦胧。
他知她心里有他,并不如她所说那样的淡然和无情。她也知,他还深爱着她。可再也回不到最初,人生若只如初见,她愿永远停留在美好的大学时代。和他一起去爬长城,和她一起去逛天坛……
“你一直都深爱着我,只是不得已才选择了离开。”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这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就算回头,也回不到最初。皇甫,如果……我拒绝和做朋友,是你最大的痛苦,那我愿意和你做朋友,我只想你可以幸福!”
“阿琂,真的可以吗?就算不能做夫妻、情侣,我们还能做朋友?”
他是欢喜的,脸上漾着一份无法按捺的欣喜。二十七岁的他,依然如一个孩子般的欢喜。
只要他能笑着,便是最好。
景琂最初不愿意,是不想打乱彼此平静的生活。可当她说出口后,看到的是皇甫烨脸上的欢颜。她随即笑了,在身上摸索了一遍,才发现自己穿着裙子,连块纸巾都没有。
皇甫烨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景琂接过,打开纸巾,递给他一张,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无论时间怎么改,情怀却依然如故。他看着她,只要能看着她就好,看着她安好,他的心里便是晴天。
景琂取了一张纸巾,没有先给拭泪,而是伸手轻柔地替他拭去泪痕,他静静地站着,蚊丝不动,就这样看着她含泪的笑颜。
明明相爱,却被迫分开。分开的缘由很多,但他一直觉得,她是不得已。也曾摇摆在爱恨之间,在一点点知晓几年前发生的事后,皇甫烨又会在痛苦的深渊更沉陷一分。
“如果你能坦然接受我做你的朋友,我是没意见的。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么……做我的情人呢?”
这个皇甫烨,他到底在说什么?居然对景琂说出这样的话。
景琂没有回答,只是给他拭去泪。
皇甫烨在公众中的形象,就是翩翩佳公子、钻石男人,可在景琂面前,就像初恋中的大男孩。
景琂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他随意说的。她和皇甫烨,都不是随意的人,在他们身上都有太多禁锢的东西。景琂的束缚,是道德伦理的观念;皇甫烨则家族的声誉和企业的形象。有束缚、有顾忌的人,总不会轻意做出任何决定。
“我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怎么能用那样的词来玷污你。阿琂,你别往心里去,就当那是一句玩笑话!”
“当然。对于我来说,那也只是一句玩笑话。”
拭去他的泪,景琂这才另掏纸巾把自己的拭去。
“明天晚上,皇甫家有个酒会。阿琂,我希望能在酒会上看到你。”
景琂闪动着灵眸,一副思索的模样:“皇甫,看样子不能说不啊?”
“你一定要来。”
“我当然会去,而且还得带个同伴。”
“是你的搭档萧家明?”
“那人不错,是个资深主持人。对于电视台来说,我就是个新人。”
“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只是,在这之前,你还是和金颖说一声,我不想她误会。”
“我会的。”正说话,从楼梯口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来人的脚步节奏里,景琂说:“是弘文哥来找我了。皇甫,你也早些回去吧!睡个好觉!”
“拜拜!”
她挥着手臂,转过身,就看到宋弘文说:“你出门买矿泉水好一阵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碰到一个熟人,和他闲聊了几句。”
兄妹二人转身进楼。
一直坐在车里的莫振浩快被车里的空气憋坏了,摇下车窗,不是他进不到景琂心里,而在景琂心里一直都有皇甫烨,而皇甫烨也深爱着景琂。一个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的流泪,莫振浩想想都觉得搞笑。如果把皇甫烨流泪的样子拍下来,不知道会感动多少人。
景琂居然有如此温柔、妩媚动人的一面,真是没想到,在皇甫烨的面前,她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而皇甫烨呢,在她面前也展露着最真实的一面。
许是昨儿睡得太晚的缘故,景琂睡到上午十点才起来,早饭、午饭一起吃。近来天气很闷热,花城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下雨了。虽是沿海城市,可城里却是一天比一天炎热。
景琂从包里取出一份资料,是关于今晚这档娱乐节目的情况。
宋弘文带着好奇,看了一眼:“《快乐翻天》?不会是什么像芒果台《快乐大本营》类似的节目吧?”
“不大一样,这是一档综合娱乐性节目。不是我一个人主持,还有其他三位搭档。在节目上力求有所突破。妈妈,我今晚回来得比较晚,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还不知道会录到什么时候。”
因为是档新栏目,又在起步阶段,好在请来的嘉宾在影视圈都比较出名,更重要的是时下当红连续剧的男、女主角。
等景琂录完节目,已经是夜里九点过。
正在离开,萧家明说:“今天早上收到一个商务酒会的请帖,邀请我和你一起参加!”
景琂接过请帖,瞧了一眼,上面熟悉的笔迹,除了皇甫烨还会有谁。“那你去吗?”
“华阳集团比不得其他公司,面子还要给的。台里已经安排了车,一起走!”
虽常听人提及华阳集团皇甫家,可真到了皇后街附近的解放前欧式豪宅区,景琂站在外面,静静地审视着这一幢幢的建筑。解放前,这里属于花城市里的法、英租界范围,里面的房屋大多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多为汉白玉结构。在华丽的灯光下,汉白玉墙面盈盈闪光,将整座房屋映衬得雄伟高大。
能在皇后附这一片拥有豪宅,都是身家在数亿乃至几十亿以上的豪门富商,且至少是三代为商。这一带的欧式建筑不多,有九栋。萧家明能如数家珍地说出这九栋豪宅的主人,从当红的影视巨星,到以华阳集团皇甫家为代表的富豪。
电视台的车停驻在皇甫家的大门外,地上铺着大红色的红地毯,大门两侧站立着衣着白色保安制服的彪形男子,有各式各样的豪车缓缓驶入大门,人下之后,又陆续离去。
萧家明说了声:“师傅,可以回去了,谢了啊!”
在昨天的栏目里,景琂出人意料的敲出一曲架子鼓,萧家明特意找台里的人了解了景琂的情况。不了解不知道,在互联网百度一查,就找到了一个关于景琂迷的社区。她到台里才上一次节目,就有人成立了景琂迷俱乐部。在里面,有景琂曾经的同学、朋友和同事,纷纷在里面留言。很轻易就找到关于景琂的资料。
了解得多了,萧家明对景琂有些肃然起敬,虽然不是特别的养眼、漂亮,但她长得清丽,给人的感觉就像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可她却已在社会上有过几年的工作经验。
景琂礼貌地挽着萧家明的手腕,正要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景琂!”一回头,见莫振浩从车上下来。
景琂介绍说:“这是我朋友,莫氏集团总裁莫振浩!”
莫振浩打量着萧家明,本人比电视上看到的要苍老至少五年,还是上节目时的那身衣服。
景琂说:“萧家明就不用介绍了吧,他可是台里的老主持了。”
莫振浩笑:“认识,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萧家明伸出手,两人握了一下,算是认识了。
三个人往大门走去,将手里的请帖递给保安,走在红地毯上。来得有些晚,但酒会还有进行中,景琂随着人流进入到花园后面,这里有一个近三十坪的长方形游泳池,池水清澈见底,能清晰的看到游泳池底的瓷砖,其间还有几尾鲤鱼在里面畅游。更特别的是,在游泳池的东南两角处,还巧妙地设置了两个莲形玻璃坛,坛里种置着荷莲,乍一看去,这两处莲花与游泳池连成一片,还以为是在游泳里种了莲花。
“你说那些富人,干吗弄个那么大的池子来游泳,又浪费地皮,又浪费水,如果是那么大的鱼池,一年应该还能赚点钱吧。弄外鱼池,再种点莲花,多好,又可以吃,又美化了环境……”
曾经何时,当她还不知晓皇甫烨的身份背景,肆无忌惮地拿富人说笑。景琂看到鱼和莲花就回想起来,原来她无意说的点滴话语,皇甫烨都是记得的。
景琂穿着条橙色的晚礼服连衣裙,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首先是人们的议论声:“是娱乐频道新来的女主持景琂!”
更有人小声地说:“听说是烨少大学时代的初恋女友……”
两种身份,显然在场的女人们,对景琂的第二种身份更感兴趣。同时,人们的目光开始留意起在人群里穿梭打招呼的金颖身上。
她忽地转身,手里拿着红葡萄酒杯,款款而至,一名尾随身后的侍应生跟在左右,她取了其间一杯酒杯,递与景琂:“景琂,欢迎你!昨天晚上,听阿烨说过了,说是邀请了你来。”随即递了一杯酒给萧家明。
萧家明见她们认识,说了句:“看到我朋友了,你们聊,我过去打个招呼!”
莫振浩打量着金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到底是结过婚的女人,散发出少妇特有的风韵。
金颖望着景琂,又看看莫振浩,面带几分疑色。
莫振浩说:“景琂是我……朋友!”
朋友是朋友,可莫振浩说出时,却显得有些怪异。
金颖提高嗓门,反问:“女朋友?”
景琂不想解释,似是而非的笑了一下。“金颖还是这样的幽默,我和他并不算熟。”
“准备往女朋友方面发展,可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以前在商务大楼工作,我没追上,现在做了节目主持人,希望就更渺茫了。”
“失陪一下。”景琂对他们说了一句。莫振浩喜欢着金颖,她呆在一边算怎么回事?他们愿说话,就由得他们去说。
莫振浩往前方望去,皇甫烨正在人群里和几个男人说着话,而他的母亲一惯优雅高贵,正与一群贵妇们聊着天,时不时传出阵阵欢喜的笑声,音响里播放着欢快的乐曲。
金颖说:“请便!”
莫振浩追上景琂,拉住她的胳膊就往一边走去。
“你干什么?”
“景琂,这话应该是我问才对。这是皇甫家的酒会,你和皇甫烨的过去,已经很让人忌讳,我希望我能避避嫌。”
“莫名其妙!”景琂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莫振浩多事,她要避什么嫌?“昨天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从今往后就是普通朋友?我自己的事,会把握好分寸。”
皇甫烨再见景琂,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身边同龄的男子也留意到他的变化,他的目光停落处,是一个秀丽而气质清新的年轻女孩,带着江南水乡的柔美,翩翩而至,手里捧着一只红葡萄酒。她踩踏着音乐的节拍,却可以这样的淡然而优美,歪着脑袋,含苞欲放的笑容,清新别致,因为皇甫烨的凝视,顿时就吸引了一些男人的目光。
“阿琂……”皇甫烨迎上,举起酒杯,景琂碰了一下,“我不能呆得太久,十一点前就得回去。”
旁边有男人插嘴说:“人才刚来,就说要离开的事了。”
皇甫烨介绍起身边的几个男人:“这位是林杰,这位是秦志诚……”
景琂点了点头:“你好!”
秦志诚说:“以前总听阿烨提到你,说我的舞跳得好,又精通几门外语,在北方八大高校里,你可是出名的才女呀……”
“我念的就是外语,外语就是我的专业。”景琂说得轻淡,也不想太过张扬。
金颖目不转睛地望向这边,站在几个男人中间的景琂,应对自如,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最配皇甫烨的人是自己,可此刻,看到景琂如此受欢迎,金颖便有些气恼。
如何能忘,每次皇甫烨喝醉,嘴里念的、唤的都是“阿琂”;怎么能忘,他还偷偷地藏着景琂的照片……
“阿颖,是你邀请景琂来的吗?”
“你还说她和阿烨早就断了,你看他们说话,聊得多开心,阿烨那张脸乐成什么了?”
难道要告诉别人,景琂是皇甫烨邀请来的,还请她来参加这样的酒会。金颖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不愿看到景琂,不愿看她和皇甫烨站在一块。
莫振浩在望向金颖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漂亮的脸上有了不安和女人的妒意。他本不会来,可因为想陪着景琂,还是来了。既然来了,就想维护一种安宁和平和。就在金颖要过去的时候,他先一步走到了景琂身边,景琂不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温柔地说:“宝贝儿,我们该回去了。”
景琂一片愕然,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花样。
叫她“宝贝儿”,还这么肉麻,冷不妨的亲她一口,当她是什么,想亲就亲,还可以随意亲。
莫振浩压低嗓门,将嘴附在她的耳畔,显得暧昧而怪异:“不要呆太久了,这样对你、对皇甫烨夫妇都不好。附近不好打的,我开车送你回家。走吧!”
金颖原本的怒气,因为莫振浩那突然的一吻,便烟消云散了,她和皇甫烨结婚了,景琂也别的男人开始了新的感情。只要景琂对她构不成威胁,她也就不需要去为难景琂,转而释然问道:“这是怎么了?”
莫振浩说:“我们该回去了。谢谢烨少、金颖小姐的邀请。”
景琂明白莫振浩的意思,是不想金颖误会。皇甫烨倒好说,金颖若吃醋,误会就大了。
景琂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在舞台上折腾了几个钟头,还要在现实的舞台上演戏,实在太累了。她歉意地说:“皇甫、金颖,我们告辞了!玩得开心,拜——”
“走好啊,再见!”金颖虽在与他们说完,可眼睛却盯着皇甫烨,他的眼里氲氤着不安,还有太多的不舍,金颖说:“听说他们现在在交往……”
就在不久前,通过皇甫烨的调查了解,景琂根本就没有男朋友。可今晚,就冒出个男友,这分明就是假的。
景琂与萧家明打了招呼,就先离开了,上了莫振浩的车,也不想问。
他开着车,她用手托着脑袋。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她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重要的是一时也找不到可说的话。
“我不想你触怒金颖。”
就在金颖过去的那刻,她的脸上都写满不安,都是愠怒,他亲她,带她离开,也只是替她化解麻烦。
“我明白。”
因为知道,也不想追问。莫振浩说了要做普通朋友,没道理才过一夜,又出尔反尔。
“景琂,皇甫烨走不出过去的情感羁绊和阴影,你以为你和他之间就真能做普通朋友吗?”
景琂忆起昨晚的事儿,脑海里浮现出昨晚她与皇甫烨见面的情形:“我们说话的时候,你一直都在车里?”
“我都听见的。”
景琂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以前的霍天宥这样,现在就连莫振浩也这样了。
莫振浩当时可不是要跟踪景琂,只是因为一时好奇心起,因为在那附近突然看到了皇甫烨,还看到他静静地凝望着宋家的窗户,那样的痴迷,那样的感伤,完全不像在商务大楼里偶尔间碰到他的神采奕奕、踌躇满志。
“景琂,想听我说的真话吗?”
“说!”想到被人看到,不听到她和皇甫烨之间的谈话,景琂的心里就不舒服。
莫振浩稍作停息,想了一会儿:“我觉得你和皇甫烨就不应该做普通朋友,以你们之间的过往,做得了普通朋友吗。从曾经的恋人变成朋友,除非两个人都已经释怀、放下。就皇甫烨目前的情况看,在酒会上,那么多人一看到就会失常,连眼睛都不知道怎么眨了。还有你,在他面前快笑腻歪了,乐得跟一朵花似的。”
这样的话,在景琂听来,带着些许的醋意,是他说一切做普通朋友开始的,可现在又来搅和他参加皇甫家的酒会。莫振浩到底想干什么?答案在心,景琂想说到底莫振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金颖的幸福和颜面。
他继续说:“你没能坦然放下,而他的心里也没学会释然,就你们这样的普通朋友,我看再这样交往下去,非触怒金颖不可,就连我在一边都瞧不下去,何况是金颖。如果我不硬拽着你走,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连普通朋友也不行?”景琂轻轻地问,她迷惑了。脑海里,都是皇甫烨见到她时的眼神,那是深深地痴迷,也是不能解脱的沉陷。
“最好减少来往,就算见面,时间也要尽量地短。皇甫烨结婚了,你还得介意金颖的感受。”
她就知道,他们做不了普通朋友。对于别人,那是很容易的,但对他们却是一种奢求。莫振浩何尝没有一定的道理。做不了普通朋友的原因也很明确。
景琂心情沉重地用手枕着脑袋,斜依在副驾驶位置上,她现在做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可她感觉不到有多开心。
“今天我偶然听说了一件事,是关于冉家的,要不要听。”
“你说,我便听。”另外一句,你若不说,我便不听。
明明很想知道,可她却是不表露出来。
CD里播放着轻音乐,悠扬如语,轻轻地飘荡在车里,催人欲睡。
“冉东林三月的时候准备入股一家私人公司,可是被骗了,八百万就那样没了,这几天冉家都快闹翻天了。虽然报了警,可那家公司的负责人卷款跑了,不仅是他,听说还有两位客商也上当受骗了,总价值约近两千万……”
景琂本来想打盹,听莫振浩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被骗了八百万?”
在得到莫振浩肯定回答后,她的心里竟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她一直就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多,还不够狠,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机会,她离开花城已经有几月时间了,当冉东林不能被正规公司所接受入股、投资的时候,如果有人接受他,他势必会犯险。毕竟手头有一笔资金,又不愿坐吃老本,总要做生意,只要做生意就会有风险。
景琂在心下暗自计算起来:“这么说,他和韩美玉的积蓄所剩无几了。”
“除了在花城买的这套房子,还有他老家置下的那两处房产,可以说手头的钱不多了。”
景琂反问着,透过窗户,望着天空,几粒豆大的雨滴落在挡风玻璃上。外面,开始下雨了,一滴、两滴,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大。天边划过一道闪电,一声惊雷破空而响,她不由自己地打了个颤。
“难道是老天开眼了?”
莫振浩听她这么问,知道这一回不是景琂故意设计的。她做了便会承认,如若没做,就不会这样说话。为了进一步得以证实,他问:“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我只会找证据打击对方,可不会设局陷害对方。如果我是这种人,和韩美玉当年有什么差别?”
“景琂,我一点也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人,更不喜欢歹毒的女人……”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那是你的事。”
“我喜欢你昨天晚上和皇甫烨说话时的样子,很有女人味,也很让人动心。”
在皇甫烨的面前,她会不经意地放下所有防备、警惕,愿意和他真心相对。“其实大学时,我和他是更多的争辩、伴嘴,但我们大家都展现着真实的自己。就算是现在,面对他时,我也愿意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那么多的算计。”
“你也可以在我面前这样。”
“我不相信你。”
莫振浩一个急刹,停驻在路边,景琂不备,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怒眼望去,莫振浩比她的怒更烈:“我是那种坏人?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不相信就不相信,哪有为什么?”
莫振浩冷笑几声,带着几许酸楚:“在你心里,我不及皇甫烨十之一二。就连霍天宥也比不过。他可以飞往北京陪你过春节,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景琂,我希望你能把我放在你心上。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北京看你、陪你,可我是家里的男人,大哥、大嫂不在了,我得帮忙照顾两个孩子;父母的年龄大了,我更得支撑起这个家。景琂,我也知道你想要浪漫的爱情,想要有人陪着你,这些我都做不到。我甚至也知道,当初你接受我的追求之后,一直在霍天宥和我之间摇摆不定。我能给你的,就是每天送你玫瑰花,然后再忙抽几分钟时间给你打电话……景琂……”
睡着了?
她疲乏地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听雨滴落在车上的声音,从最初的几颗,到后来变成哗啦啦的大雨。这是一场难得的及时雨,中午时还无精打采的蔷薇、玫瑰顿时都有了精神,贪婪地吸允着甘露,花朵在风雨里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一眼望去,大道都变得明晃晃的,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景琂,难道要你把我放在心上,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难吗?”
她只是想眯一会儿,在他的车里静静地听听雨击打着玻璃的声音。
莫振浩悠悠地长叹一声,看着如此安静的她,她蜷缩在皮座上,这样的无助,眉宇微拧。
她不说话,就算是这样,他也愿意陪着她,哪怕是静静地看着她。
车外,风雨交加,路边的松柏开始狂舞摇摆,雨打芭蕉清悦如曲,就似那甘霖浇灌在心上,碧绿的芭蕉叶在夜灯漾着光亮。娇弱的花朵,被无助地摧残击落了花瓣,只留下光秃秃的花蕊。
对于花草树木,雨是甘露,雨能让它们充满生机。可风雨同样也是一种打击,就像那些承受不了风雨侵袭的花瓣。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用平静而低沉的声音说:“不是难,而是怕……”
莫振浩看着轻微一颤的身子,之前的炎热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凉爽,他转身取出一边的西服,小心地覆盖在她的身上。“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她顿了一下,“虽也知道,坏男人只是少数,但同时好男人也是少数。我怕遇到像我亲生父亲那样的男人。当初和皇甫烨相处、恋爱,我一直不敢付出全部,可还是会痛苦。我不敢想像,如果付出更多的情感,一旦失败,那会是怎样的情形……你是不会懂的,我自小就缺乏安全感,而你给不了我要的安全感……”
莫振浩认真地对照自己和她的相处,从开始的逼迫也好,到后来强热的追求也罢,其间更有他霸道的索吻强亲:“是因为我的强势,让你觉得不安全?”
“我渴望自然而然的相爱,想要更多的尊重和呵护,可是这些你都没有给我。我放不下皇甫烨,更多的是因为我忘不了他给予过我的呵护与尊重。”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也曾强势过,可他的强势看似进了一步,而她的心却逃得更远。
挡风玻璃的刮雨板,开始左右摇摆,那雨流清去又有,清去又有,如此反复,可刮雨板还是辛苦的摇摆着,那玻璃上的雨水刮去。
雨,这是一场风雨。
在风雨面前,是她久久的沉思。
情感的天网,就如同这一场大雨编织的网。将她困束在这雨网之间,那个要锁住她人、她心的是谁?是已成昨天风景的皇甫烨?还是日日都送她康乃馨的霍天宥?亦或是时而强势霸道,时而又有些冷酷平静的莫振浩?
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一个坚实的臂弯,可以为她挡去风雨。天冷了,有一个会脱下身上的衣服为她取暖;下雨了,有一个人会默默地为她撑起一把雨伞……
“我会用另一种方式呵护你。直到你愿意对我说出‘我愿意’三个字。”
她顽皮一笑,反问:“我愿意什么了?”
他可是很认真的,被她这么一搅和,他有一点生气:“你不懂?”
她摇头,“我不懂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风雨依旧,坐在车里,只开三分之一的窗户,任空气流入车内,带着花草和泥土的清新、芬芳,街上的行人渐人,偶有来往的车辆依旧在大街上奔驰中。
“你要转让手中持有圣瑞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
“本来,我是准备拿这百分之五的股份换莫氏集团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可是霍老不同意,他提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让我派一名代表到圣瑞总公司;还有一个,就是由他收购我手头百分之五的股份。”
如若霍延年一早就知道景琂会离开圣瑞,而且还是在冉东林被赶出公司后不久,恐怕是说什么不愿赠予她百分之五的股份。但景琂对这百分之五的股份拿得心安理得,且不说以往对圣瑞有多少贡献,但凭她将冉东林赶走,圣瑞却只出资三百万就收回百分之十的股份,就算是件盈利的事。对于生意人来说,有时候省一笔,就等同赚一钱。
“我觉得还有一条建议。”
莫振浩笑得狡黠。景琂看到他狐狸般的笑,问:“你想从莫氏转给我百分之十二的股份,然后我把圣瑞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你吧?”
莫振浩拍着巴掌,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明,景琂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景琂说:“你以为我会这么做?”
“不会到了现在要给我讲优先考虑霍延年?当初我是借了圣瑞一笔周转资金,但也让出了手头百分之十二的股份。你不是想让这百分之十二,如果你肯把你手头百分之五的股份给我,我就可以让你拥有莫氏百分之十二的股份。这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如果霍延年愿意这么做,当景琂提出时,他也就答应了。很显然,霍延年不愿意。
“霍家已经有莫氏集团百分之十二的股份,你再让给我百分之十二,加上你们公司手头的那四位小股东,莫振浩,这样算起来,你们莫氏集团握在自己手里的股份就不足百分之五十一了。万一到时候有人摆你一道,收购四位小股东和我手头的股份,莫氏集团还能是莫氏的?”
这是股份公司,最手头握有更多的股份,谁就是公司的老大。
经景琂这么一说,莫振浩顿时有些冒冷汗。
景琂心下暗笑,不流于神色:“你一心想拿到圣瑞集团的股份,你们两家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一直是共求发展,但谁都想吞并谁,无论是霍天宥也好,还是你也好,经营着这样的公司都觉得很辛苦、吃力,为什么就不能兼并成一家公司?”
“兼……并?”莫振浩何曾没有这样的心思。首先莫父那儿就过不去,莫氏集团可是莫父倾尽一生的心血,那里面还有莫永浩夫妇俩的辛劳和汗水,圣瑞在实力和资金方面都比莫氏要庞大,如若莫氏兼并圣瑞,就眼下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如若兼并也是圣瑞吃了莫氏。
被景琂说中要害,莫振浩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许久,他又说:“以圣瑞这几年的发展和实力,我不赞同你把手头的股份出手。留在手里,每年就能分到一笔可观的红利,这对于任何一个白领来说,是辛苦一年也未必能赚到的钱。”
“霍老是这意思,可突然要支付我一千万的现金,就算圣瑞财大气粗,今年圣瑞又是培养人才、又是扩大规模,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凑不到这么多现金。我想,我还有时间慢慢考虑……”
“景琂,天宥近日就要回国了。”
她已经有几月没见到霍天宥。在她去北京学习的日子,在这座城市又发生许多的变化。譬如,冉丽珊进入圣瑞集团,还成为圣瑞的一名小职员。比如,冉东林急于投资,被合作方骗走了八百万的巨款。
此刻,景琂觉得自己有些忆不起天宥的模样,倒是记得文倩说过,即便她在北京学习的日子里,在她的办公室里每天都会有新鲜的康乃馨插放在花瓶。天宥一直在默默地表达自己的深情,也许这一回他是认真的。
外面的雨,越来越小,她还披盖着的他的外套,面露些许倦意,一周之中也就这两天的工作时间,其实她还可以兼职其他工作,但因为她现在的职业是栏目主持人,不方便再回商务大楼上班了。
莫振浩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近。有时候又觉得你很远,就像刚才,你想什么我就猜不出来。”
“我在想霍天宥这个人。”
他不由得苦笑,之后是稍许的疑惑:“该不会是对他有那种意思吧。”见她不答,莫振浩说:“天宥这人不错,但他是个太痴情的人,恐怕没这么容易爱上别人了。”
景琂笑了笑,“只是在想冉丽珊和他……”
当冉丽珊完全放弃了莫振浩,就把目光转到了霍天宥身上。尽管她深知霍天宥和林娜的过往,还是这样不管不顾地飞去,就像飞蛾扑火。冉丽珊简单得傻,莫振浩选择拿她当妹妹,以莫、霍两人多年的交情,霍天宥又怎么可能去喜欢她。
“我送你回去!”莫振浩发动车。
景琂静坐,如若一直有这样一个男人陪在身边其实也不错。这让她想到了宋弘文,在这世上,他是对她最好,也付出得最多和最无怨无悔,无论她做什么,宋弘文总是默默地支持着。但是,景琂对他,只能是哥哥,就像弘文一直拿她当妹妹。她贪恋着这样的温情,却深深地明白:早晚有一天,宋弘文也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待到她时,她也会从宋家搬走。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愿意和长辈生活在一起,更不愿意与一个其他什么人住在一起了。
但对于景琂来说,宋家母子就和自己的亲人差不多。对于宋弘文在莫氏集团的情况,景琂是了解的,有些事她不必问,有些人也不必说,但一工作就是晚归,这样总是打扰宋家母子睡不好觉,景琂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正要下车,莫振浩唤了声:“等等!”
他从后排车座上取过一张袋,景琂瞧着有些眼熟。
“这是很久前你落在我车上的书和芭比。”
景琂接过,看了一眼,不是他提起,这事儿还真忘了,就在和他讨要怀抱的夜里,她把自己的东西落在他的车上。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芭比。之前你买的那个,被我两个侄女拿走了,现在的这两个芭比,是我特意在玩具店里的挑的。”
在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温暖与柔软,那是宠溺的目光,自有一种来自春水般的痴情。
“小时候,所有的女孩们几乎都有许多洋娃娃、布娃娃,但我没有,有过一个布娃娃,那是我妈自己做的。我喜欢娃娃,所以每年在重要的日子里,我都会给你自己买一些最喜欢的东西。”
景琂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娃娃是用粉色圆点花和蓝色的窗帘碎片缝成的,里面塞上了旧丝棉,丝棉是母亲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用别人不要的旧丝棉衣服里拆下来。娃娃的眼睛是两个黑色的钮扣,眉毛是母亲用黑色丝绣上去的,鼻子是块黄色的布条,嘴巴是红色的布条。
“在北京学习的空闲里,我做了两个芭比的男朋友,是送给婕婕、妤妤的,你在楼下等会儿,我取来给你。”
莫振浩望着她的背影,从她的话语中,他听到另一句话:她喜欢孩子!婕婕、妤妤姐妹俩也曾说过,为什么玩具店里没有男芭比,这样的话芭比女孩们就实在太孤单了。
景琂下得楼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我想两个孩子也许会喜欢的。”
男芭比是她亲手做的,买了玩具店的女芭比,先将女孩的胸脯用刀子削平,然后再在里面加一些填充物,加上一件白色背心状的布块,用胶水粘得严实了,这样从形体就看不出是由女芭比改做的。头发是景琂拿剪刀修剪的,在她眼里,男、女都是一个样,或者说全世界的芭比娃娃貌似都长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