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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刘壑杨
    又是一个闷热的奇黑无比的雨夜,雷电划破空气发出震耳的轰鸣。

    一柄大头砍刀横劈过来,刀锋闪着寒光,刀锋与空气摩擦,鸣叫着在耳边回荡,噗地一声,大刀砍进胸膛的肉里。刀锋斩进肌肉的一瞬间,刀锋仿佛还在震荡和回鸣,之后,是全身麻木过后没有知觉的疼痛。

    刘壑杨从床铺上惊起,一身大汗。

    他摸了摸左胸位置,那儿还有一块圆形的疤痕,再生的皮肤手感粗糙,与旁边的皮肤有强烈的对比。刘壑杨拍了拍自己的头,确定自己刚才做的只是一个梦,一个做了三年的梦。有时候梦境中的武器并不是大刀,而是子弹。子弹头千奇百怪,有的是金属弹头的,有的却是木头子弹,但被打进胸膛的瞬间剧痛,感觉都是一样的。

    早晨来临,南城上空难得出了一次太阳,虽然只是早上,但阳光已经剧烈无比。

    在漫长的雨季里,这个处在亚热带的城市的白天和黑夜,不约而至的大雨一场接着一场,让这个城市在闷热中发霉,腐烂。

    刘壑杨出现在厅堂中,从房子的布局上,看起来那是一家南方常见的骑楼风格的大宅院。

    有个绅士模样的老者在庭院里打扫院子,这院子里种着一些名贵的花草和一些石榴树。老者旁边有个穿着丝绸旗袍的女人,女人虽然老了,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家闺秀。

    夫人舒章对老者说道:“他每天都起来挺早的,北方打仗连连,他不可能不有所耳闻,报章上天天说八路这八路那的,还说国军一路溃败向西向南。民众苍生身于水火,有识之士皆奋而起身抗之。我看,他心已不在南城。”

    老者停下手中的活计,“舒章,就算在家,亦勿谈国事,国家蒙难之际,流言蜚语有之,况且,空谈国事引火烧身。”

    夫人舒章说道,“你总是说空谈国事会飞来横祸,街上民众议论纷纷,喧闹得很,又何止我们?”

    “止住!”老者说,“女流之辈,一大早说这个干什么?我们不谈这个。”

    夫人舒章欲言又止,有点无奈,回身进入厅堂。

    士绅收拾了完了庭院,进了厅堂,看到刘壑杨在厅堂里发呆。

    “你昨晚又做恶梦了,”老者说道,“我听到了你的梦呓,你可好?”

    “我知道了,我以后多注意。”

    “梦由心生,由不得自己。”老者又说道,“你心里怎么想,你就会做什么样的梦,我虽老朽,但还是知晓西人佛洛依德之理论。”

    刘壑杨点头不语,被老者说的低下了头。

    “以后,时刻记得你叫刘壑杨!”老者告诫道,“你是刘家老二。”

    刘壑杨又点头,“知道了,爸爸。”

    老者被刘壑杨叫了一声爸爸,心里感觉甚是欣慰,又接着说了一句:“你在梦里又说你是杨小三,这样不好。”

    “我以后多注意就是。”

    老者又听到此类话语,慈祥地微笑,“改变要靠你自己,但,你心里所思所想,为父亦为你担忧。”

    “以后我更加注意!”刘壑杨又说道。

    老者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忙着伺候院子里的花草去了。

    国立南城中学一片清净。正值课间,学生们聚集在南国骑楼门廊里,一些学生站在回廊之上,手里拿着报纸在看时政新闻。而一些女生则聚围在一起,轻声细语谈论闺蜜之趣事。

    南城这所恬静的中学校园,与北边战火纷飞没有任何关系。

    刘壑杨提着书包向他们走去。刘壑杨穿过学生堆,一个人走向教室。那是他的课堂。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更显这间教室的空旷。

    在教室里,只有刘壑杨一人。

    黑板之上,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用粉笔写着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几个醒目的粉笔大字,很是醒目。

    这一行大字仿佛刺痛了刘壑杨的眼睛。

    刘壑杨赶紧收拾起书包,转身出了教室。教室外的回廊里,毅然是一片热闹,朗读报纸时政新闻的男同学继续朗读道:“国军在战场捷报频传,此时已经……”刘壑杨铿锵有力走过的样子惊动了他们。

    这时候,有个穿着布衣长衫,戴着眼镜的先生出现。

    先生看到刘壑杨的举动,向前一步叫住,“刘壑杨同学,一大早上匆匆忙忙的,赶快回教室去,要上课了!”

    刘壑杨向先生鞠躬,转身朝学校门口走去,头也不回,说道:“先生,我有事!”

    “有事也要请假,说清事由。”

    “我现在向您请假,先生!”刘壑杨说完,已经快步走出了校门。

    国立南城中学外,车水马龙。刘壑杨穿过一片菜摊,又穿过一片布摊,他在角落里看到几个乞丐模样的人。这个小城这些日子多了很多乞丐,听说是北边来的,也听到越来越多的有钱人,携带家眷往南跑躲避战乱。

    刘壑杨一身学生装,走在市井间突兀分明。

    转过一个街角,刘壑杨走进一家茶馆。

    茶馆的老板在柜台前算账,眼睛余光看到刘壑杨闪进来,头也不抬:“你怎么又来了?”

    刘壑杨四周扫了一下,发现茶馆里并没有客人。刘壑杨盯着茶馆老板仿佛飞舞的算盘,说道:“我来找他!”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找他,包括你!”老板头也不抬。

    “但我就要找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刘壑杨呼吸急促。

    老板摘掉老花镜,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已经走了。”

    刘壑杨的心里,仿佛有一堵墙已经悄然脆裂,无声的悲凉感涌上心头。“不可能,你这是骗我,他不可能走。”

    “小崽子,你真不懂事!”老板说道。

    “我是不懂事,但我还有一颗蹦跳着的活着的心!”刘壑杨握紧拳头,有点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还是不懂事,我说过你不要来这里。”老板又说道。

    “只要这里还存在,只要这个茶馆还开着,我会继续来!”

    “你太不懂事!年轻人,别太激动!”老板执拗不过,最后无奈说道。

    但是,刘壑杨看见,老板还是没有透露口风的样子。这一刻,让刘壑杨的心冷到极点。刘壑杨狂叫了起来:“我真的受够了,三年,这三年,让我受够了,你们总是说把我带走,结果呢?结果呢?”

    老板收拾起算盘,看了看刘壑杨痛苦的脸色,说道:“你先回去,让我想想办法!”

    “你们一说想想办法,我就知道没有办法,已经三年了!”刘壑杨说,很是不满意。

    “这回总有办法的!”老板说。

    “那么,我先声明,我一定要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