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古典林肯车，车号1476，风驰电掣般轰轰开进窄小的巷子，路边卖菜人纷纷卷起箩筐躲避。汽车尖叫着在国立南城中学门口停下，车轮子摩擦石板路的声音，打破小巷子的宁静。

    车上有个油头粉面的小年轻砰一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小年轻一身白。白色的衬衣，白色的吊带裤，白色的三接头牛皮鞋子。小年轻下了车子，瞧了瞧腕上的手表，然后催促车里的司机说道：“老侯，快点，我知道她在里面上课！”

    司机在车子里不动，有点为难说道：“这不好吧，少爷！”

    小年轻高昂这头，并不理会司机，而是说道：“本人有仇必报，管他是哪家哪户的大小姐，谁跟我过不去，我就让他难堪！”

    “这真的不好，少爷！”司机又说道。

    “不管！”小年轻说，“你，你，现在马上给我鸣喇叭，我就不相信，她不出来！”

    司机还是犹豫不决。

    小年轻等待不及，一头钻进驾驶位置，司机见状赶紧举手不敢干涉。小年轻钻进车子里的举动很是滑稽，屁股翘起老高。

    国立南城中学前汽车喇叭嘶鸣，卖菜的被这异常举动吸引，开始探头探脑起来。巷子里的人家，也纷纷把头探出紧闭着的门外一看究竟。

    小年轻收拾起朝天的屁股，在车旁站立起来，扯开嗓子吼：

    “许淳秋，许淳秋，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许淳秋，许淳秋，丢你老母！”

    校门外小年轻的叫喊让国立南城中学惊起涟漪，引起一片骚动。

    幸亏此时下课铃声想起来了，学生们纷纷跑出教室，跑到校门那边去，看看外面到底来了何方神圣，那么嚣张。

    瞬时，校门口人头涌动。

    小年轻继续扯开嗓子：“许淳秋，你跑不掉的！你快给我滚出来！”

    校长拨开人群，走到学生门前，气得直哆嗦，手朝着小年轻指着：“莫家祺，你爹是这么教你，叫你四处扰民，叫你打扰课堂秩序的吗？”

    “我的事，和我老子无关！”那个叫莫家祺的小年轻和校长叫板。

    “你，你赶快滚蛋！”校长气不过，叫喊起来，“门卫，门卫呢，死哪里去了……”

    莫家祺看到这不可理喻的校长竟然敢叫门卫驱赶他，赶紧砰砰地拍着车门，喊起来：“老侯，你出来！”

    老侯在车子里只是探了一下头，看到那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两个，很难为情说道：“少爷，咱回去吧，别胡闹了！”

    “我叫你出来你就得出来，明白没？”

    老侯装聋作哑当做没听见。

    “你赶快出来！”莫家祺继续拍着车门。

    这时候，两个门卫出现了。国立南城中学的门卫长的五大三粗，一色的黑脸膛，手里拿着的是可以当武器的棍棒，正在校长的威仪之下抵抗外来的无赖入侵者。

    莫家祺这么一看，心里有点儿发虚，敲车门的频率更为频繁。

    “干什么！”老侯终于忍不住要发火。

    “和我一起打群架！”莫家祺说。

    校长又发话了，“莫家祺，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你还是回家吧，要不，你就来好好上学，过往不咎，你现在回到课堂还来得及！”

    “我读的**书，这中学也是**学校！”莫家祺咋咋呼呼说。

    “你……”校长被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儿背过气去，恨不得给这小子一个耳刮子才过瘾。

    正当校长和莫家祺对峙，眼看着门卫要把莫家祺和他的车子轰出小巷子的时候，一辆黄包车迅速赶来。

    黄包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穿着国民政府工作服中山装，看起来很是干练精神。校长看到中年人，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忙向前拱手道：“哎呀，莫议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实在是不敬，看着这闹的……”

    中年人给校长一个歉意的笑，向校长拱手致歉，然后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莫家祺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马上给我滚回去，竟然用我的车，竟敢在这里给老子丢人！”

    莫家祺脸上是火辣辣地疼，很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老子。

    “滚！”中年人又吼道，莫家祺一阵哆嗦，赶紧拉开车门躲进车子里。

    “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中年人又向校长道歉，“等下我回到家里，我会家法伺候，我这崽子就算打骂都不成器，实在抱歉！”

    校长的看到莫议员动手教训自己的儿子，顿为惊讶，遂说道：“这只是意外，其实令公子很聪明，如果严加管教，必能成大器！”

    “老杨你又糊弄我了！”中年人说，“咱是自己人不说二话，我知道我那崽子是什么货色！”

    校长转移话题，问中年人：“莫议员，就这样走了？不进学校去看看？”

    中年人被校长带进学校。校长看到学生们还在围观，赶紧朝他们挥挥手，说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学生们叽叽喳喳着散了去。

    在中学校务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只有校长陪着莫议员。

    “这些日子，学生还安分吧？”莫议员问。

    “还好，他们想上街游行，都被我们制止了！”校长说道。

    “多事之秋，国将不国！”莫议员仿佛在自言自语，“还不知道日本人什么时候打进来，北边儿很多地方都已经失陷，我们这儿，我看也不久了！”

    “莫议员何出如此感慨？”校长问道。

    “说说而已，咱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根本无能为力，委员长都没能力，况且吾乎？”

    “白司令在前方抗敌，他们想在本土组织一支学生军，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莫议员在临走前，冷不丁和校长说了一句。

    “哦？”校长有点惊讶，“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也要去充军？”

    “难说，国家蒙难之际，守土有责是每个人的本分，山西的阎司令都提出了守土抗战！”莫议员说道。

    “是焦土抗战吧？委员长说过的话。”校长说道。

    “都差不多，白司令那儿，也有这个想法，咱们偏安边缘，但按照日本人的劲头，恐怕也要打进来的……”

    课堂之上。

    同桌的一个女生和另一个女生耳语着，讲台上的老师在讲述中国历史，课堂之上的学生仿佛没有看到老师的存在，轻声细语仿佛蜜蜂嗡嗡嗡。

    一个女生问：“刚才那小子找你干什么？气势汹汹的，吓死人了。”

    另一个女生说：“没什么，前些天我扇了他一巴掌。”

    那个女生轻声惊呼，很是惊讶：“许淳秋，你太厉害了，这么凶狠的角色你都敢……”

    “谁叫他总是盯着我？眼睛冒着不怀好意的贼光！”许淳秋有点矜持地说道。

    那个问话的女生做着击掌的手势，轻声说道：“你太厉害了，我太崇拜你了。”

    许淳秋忽然问那个女生：“李牧紫，你说，日本人会那么快打到我们这儿来吗？我听说，日本人很凶恶！”

    李牧紫一脸茫然，“听说是听说，但我们谁都没见过日本人什么样吧？”

    许淳秋陷入深思之中，慢悠悠说道：“我感觉黑暗的日子不远了，那时候，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