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军和土匪约摸走了一个多小时,进入一个怪石嶙峋的长长峡谷。峡谷里的老榕树树龄百年以上,气根垂地,十几个人都环抱不过来,更让学生们赶到恐惧的是,这峡谷仿佛走不到尽头,两边有悬崖上的水哗哗流下,响彻整个峡谷,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之间,黄昏的太阳照进峡谷。一行人走出峡谷,风景变得豁然开朗,但见村落炊烟袅袅,房屋错落有致,想必这就是木栏寨了。
木栏寨四周围起高高的土围子,寨子四角都修建了明堡和暗堡,看起来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明堡上有人在射击口突然恶声恶气喊:“你们哪一路的?”
“五寨三龙!”
“你们来着干什么?”
“找二爷谈事!”
一行人来到寨子边,并没有受到严格的盘查。他们在寨子入口停下,三龙要派一个手下进去给金龙二爷探报,马四宝说道:“不必了,我亲自来!”
马四宝一个人一瘸一拐走了进去。
木栏寨内,看起来和八万大山的其他村落别无二致,农人见到马四宝,脸上掠过惊异的颜色,遂而喜笑颜开:“你回来了!”
马四宝点头,并不打招呼,朝寨子中央最大的屋子走去。
那屋子是八万大山的村寨中普通的木楼,但建筑更加气派雄伟。马四宝在屋子前停下,抬头,恭敬地喊道:“二叔在吗?”
听到有人叫唤,有个长相可爱的小孩子打开沉重的木门,“你找谁?”
“爷爷!”马四宝说道。
这时候,有个老者走出了屋子。这个老者看起来六七十的年纪,头缠黑布,身穿黑衣,脚上穿着一双千层底布鞋,最离奇的是他手上那巨大的乌黑的水烟筒。老者看到屋子下的马四宝,说道:“你怎么回家来了?”
“路不顺,经过这里。”马四宝说。
“你受伤了!”老者说道。
“日本鬼的飞机投下的炸弹。”
不一会,学生们看到他们的长官马四宝又一瘸一拐从寨子里走了出来,马四宝对一行人说道:“都进去吧!”
三龙惊异:“就这样?”
“那还能怎样?”马四宝说。
“金龙二爷没有避而不见?”
“你想的太复杂了!”马四宝说,“不过,你现在跟我去一趟,见一见他老人家。”
金龙二爷的大屋内,马四宝给金龙二爷跪地叩首问安,说道:“侄儿离家几年,实在是不孝,现在回来,又要麻烦叔叔!”
在一旁的三龙看到闻名于八万大山的大人物金龙二爷正襟危坐,又看看这个国军军官竟然就是这个大人物的侄儿,立即吓的浑身冒汗,xiati有想尿尿的感觉。
金龙二爷招呼马四宝起来,转而对三龙说道:“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干事也不看看是什么人!”
三龙赶紧低头,一声不吭。
“算了!也不怪你们!”金龙二爷说,“如果不是你们,我想让他回家都难!”
金龙二爷吩咐木栏寨的乡亲给马四宝的队伍和三龙的队伍造饭。这时候,刘壑杨才确信,马四宝就是木栏寨的人。一个土匪窝子里的人,无论怎样,都不能和潜伏在国军内部的革命者混为一谈,所以,刘壑杨心里有更多的疑问。
晚饭过后,三龙的队伍要赶着回去。
三龙找到马四宝,说道:“马家大哥,我三龙有眼不识泰山,希望你不要介意!”
马四宝挥挥手,说道:“其实都是兄弟,以后我们走投无路了,还希望你照应!”
“有二爷在,三龙一定会帮忙。”
马四宝带学生军的人去一间大屋子寄宿。几天的亡命奔波,让他们显得很疲惫,失落感也跟着袭上心头,他们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学生军是暂时没有了。
马四宝看到刘壑杨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就拉刘壑杨到一边单独谈话。
“你一定很奇怪我竟然是土匪的儿子,对吗?”马四宝笑眯眯地问道。
刘壑杨的疑问被马四宝先说出来,所以有点不好意思,笑道:“长官,我这点儿心思你都知道?”
马四宝接着笑道:“都写你脸上了!”
“我是木栏寨唯一的读书人!”马四宝对刘壑杨说,仿佛是在讲诉自己的身世,“你知道,外面各种各样的主义,在我求学的时候,我有个老师给我推荐了一本书,也许这本书你也读过或者听说过,《资本论》,所以,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让一个土匪的儿子拥有坚定信仰,就这么巧合!”马四宝沉默了一会,又说道。
马四宝说的话让刘壑杨着迷。
“我是路上被抛弃的人!”因为马四宝说起自己的经历,刘壑杨和马四宝说道。
“那条路上被抛弃的人很多很多,从开始的十万人,走到最后剩下五千人!”马四宝说,“但你是幸运的,你现在还活着,甚至你又找回了你的队伍!”
“这个队伍算是我们的队伍?”刘壑杨问。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一定要相信!”
山中的夜晚很静谧,四野是黑乎乎高大的山峦和秋天的虫鸣,马四宝和刘壑杨推心置腹,不知不觉已经有点儿晚了。
“明天,我们回南城!”离开之前,马四宝说。
“可是你的腿!”
“不碍事,我叔叔那儿有偏方,不出几天就好!”
“我们回到南城又怎么办?”刘壑杨心里还是有疑惑。
“能怎么办?收拢队伍!”马四宝转身,“也许,现在的南城已经乱成一团了!我们要做好再次转移的准备!”
“长官,我相信你可以再次拉起他们!”
“现在你可以不用叫我长官,同志!”马四宝说。
刘壑杨黯然,也许,就像马四宝所说的,南城已经在北上的日军的夹击之下。刘壑杨担心起刘家的两个老人来,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不知道他们怎样了。
许淳秋发现刘壑杨一个人呆在场院里没有睡。
许淳秋轻轻的走到刘壑杨的身后,她感觉这个高大的男子现在有点孤独。
“今天发生的事,我还是说谢谢!”许淳秋说。
“救你们的不是我。”刘壑杨说,“是马长官!”
“马长官和你是一样的人吗?”
“这个让我怎么说?”
“我感觉,”许淳秋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和别的同学不一样,我怀疑你是……”
“是什么?”
“革命者!”
“你其实不也是一个革命者吗?”刘壑杨转移话题说道。
“不一样,我,还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而你,有坚定的目标!”许淳秋说出了埋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你判断错误!”刘壑杨说道。
“我相信我的直觉,你和那些年在城外被集体枪毙的人一样!”许淳秋还不放弃,继续说道。
“够了!”刘壑杨喊起来,“你到此为止!”
许淳秋被刘壑杨突如其来的愤怒给吓着,心里忽然感觉有无尽的委屈,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我说错了什么?”
“你没错,是我错了!”刘壑杨说。
“我只是想和你们成为朋友,”许淳秋泪水涟涟,“我只是想,成为一个可以靠近你们的朋友,我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