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丢盔弃甲,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队伍涌上了南城南门前的国军阵地。
正是中午开饭的时候,那群溃兵涌上了阵地,在驻防的国军眼皮底下抢走了他们的中午伙食。驻防的士兵恼怒地看着这群溃兵,开枪警示也欠妥,不开枪的话,又无法制止闹哄哄的溃兵。
驻防南门的连长把电话打回南城城防司令部报告:“公车镇的岸防团败回来了,都他妈饿疯了,怎么搞的?”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岸防团带回来的关于日军海岸登陆的消息让驻防南门的城防士兵魂飞魄散。
“他妈的,那日本鬼的飞机,那日本鬼水兵的舰炮,像下雨似的,轰得弟兄们抬不起头,败了!”有吃饱了的岸防团士兵向南城城防的士兵绘声绘色描述公车镇被日军占领时的情景。
随着从公车镇溃败的岸防团士兵和学生军第三大队第一中队的部分人马被礼貌地送进城,南城的民众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天天喊着誓死保家卫国不丢一寸土地的我方军队,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一群人失魂落魄惊恐不安地走过街道,赶往为他们安排好的收容所。
学生军里,最先逃回南城的是莫家祺。
莫家祺和一小股的队伍进了八万大山,走到一个村庄时,村庄里的人都跑光了。莫家祺在一个农家院子里发现了一辆牛车。更让莫家祺兴奋的是,院子里还有一头没有被逃跑的村民来得及栓走的黄牛。
莫家祺驾驶着牛车,紧赶慢赶甩掉他跟随的队伍回到的南城。
当南城南门出现在牛车佬莫家祺的眼前,这家伙趴在牛车上呜呜哭了起来,不知道是自己幸运还是难过,或者是感动。
莫家祺在他家的厨子的服侍下,喝掉了一大锅的肉粥后,终于缓过神来。
莫世荣听说儿子回来了,赶紧回家,见到自己的儿子衣衫破烂,在厨房中狼吞虎咽,于心不忍,安慰道:“慢些,再慢些,还有!”
莫家祺和老爹发牢骚:“他妈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日本鬼飞机炸大炮轰,你儿子差点命丧黄泉!”
莫世荣赶紧安慰儿子:“好好,好!早知道如此,就不让你去啦!”
刘家也在期盼着刘壑杨回来,刘壑杨离家也有三个月了。刘家爸爸说:“公车镇完啦,被日本鬼占领啦,南城也将不保,这阿杨怎么还没回来?”
夫人舒章也是忧心忡忡,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南城涌入了很多的溃兵,有从北方逃命的,有从长沙武汉撤退回来的。溃兵们涌入南城严重扰乱了安静的生活秩序,因为溃兵们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乱糟糟的,在收容所里不安分得像蹦跳的鱼。
此时,刘壑杨和马四宝带着十几个人从八万大山里走了出来,来到了山脚下的大镇子十二塘。
十二塘镇上的居民看到这一小撮从山里出来的国军队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公车镇被日本鬼占领已经有所耳闻。
十二塘的乡亲们跑到街上,亲眼看看这一群听说是从公车镇上溃败下来的国军士兵。
马四宝的腿伤部位包扎了厚厚的一层草药,他配了一副老藤拐杖,一边走一边鼓舞着他剩下的十来个士兵们。
“都快走啊!南城就在前面,你爹你娘在等你们回家吃饭!”
队伍赶紧加把劲走,马四宝的鼓动顶得上一剂吗啡,也许,再加把劲,就可以吃上家里香喷喷的饭菜。
一个多月,只是不到两个月!陈思矛一边赶紧走一边感叹,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半天之后,刘壑杨他们远远地看到了南城的轮廓,在他们置身于一片金黄色的稻田里的时候。
几个女同学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看这蔓延到天际的金黄色稻田哭了起来。
天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感动呢?刘壑杨想起多年之前,自己还是孩童之时,家乡的稻田也是这样的,金黄色,弥漫着收割之前稻米的香气。
马四宝看到学生们忽然不走了,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家乡!日本鬼子离这不远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带上同学们,或者更多——反击!”
“家乡的稻田很美,是吗?”马四宝走在同学们中间环顾,没有停止对学生的鼓励,“家乡的稻田很美,不是吗?但是,日本鬼要来啦,他们烧杀奸淫,我们一定要赶走他们,保卫我们的家乡,南城里,住着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姐妹,为了他们,我们万死不辞,死而后己,一定要做到!”
“走啊,鼓足精神,同学们!”
在马四宝的鼓动之下,这一小撮人马在金黄色的田野里兴奋地奔跑起来,前面,就是南城——就是他们的希望。
南城刘家宅院,夫人舒章被突然闯入的军人吓了一跳。
“妈!”那个威武的军人喊了起来。
“阿邦?你回来了!”舒章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儿子突然就回来了。
刘家爸爸听到屋外有人说话,走了出来,看到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刘壑邦见到自己的老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四年不归家,一切都没变!”
刘家客厅内,刘壑邦脱掉了帽子,解开了风纪扣,把要上的武装带解了下来,和两老说道:“我的队伍现在就在郊区高峰镇,这两天就可以进城!”
刘家爸爸问道:“莫非,北边儿就这么败了?”
“难说!”刘壑邦说,“有胜有败,你退我进,彼此犬牙交错,很难说到最后鹿死谁手!”
“那……”刘家爸爸又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日军从南部海岸登陆,南城马上成为一线,这不被调配回来了嘛!”刘壑邦说。
“公车镇一日之内被日军攻占,当局到底怎么搞的?一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爸,你别说了,我也在失望!”刘壑杨打住老人的疑问。
刘壑杨站了起来,说道:“我不能呆多久,马上得回高峰镇,不然准乱!”
刘壑邦整理军装,这时,夫人舒章捅了捅刘家爸爸的腰,小声说道:“你和阿邦说说那个事情吧!”
刘家爸爸想想,觉得已经没有必要把刘壑杨的事情隐瞒下去。
“你听我说个事,在你回队伍之前!”刘家爸爸把刘壑邦拉到一边,说道,“三年多之前,我和你妈收养了一个弟弟,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怎样和你说……”
刘壑邦发现他的爸爸面露难色。
“哦?”刘壑邦看着他的爸爸,示意爸爸说下去,脸上看不出任何反对。
“一个掉队的孩子,所以我们收留了他。”刘家爸爸想了想,说道。
“爸爸你太善良了!”刘壑邦说,“这种事只有你和妈妈这样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你反对?”刘家爸爸听罢刘壑邦的话,问道。
“没有!”刘壑邦说,“但愿他是孝顺的,可以陪你们,不像我,东征西战,几年都不能回来看你们一次!”
“他也当兵去了!”
“哦?哪支部队?”
“学生军。”
“一群乌合之众,一群孩子!”刘壑邦听说是学生军,有点儿不屑一顾。
“他是路上掉队的小共!”刘家爸爸说完这一句,心里咣当一声,仿佛有一块石头落地。
“啊?”刘壑邦也惊叫起来,这个消息令他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