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团阵地防线后侧,一个精心伪装过的半土木工事是新三团团部驻地。
韦士达和刘壑杨、陈思矛三个人一前一后前来领受任务。刘壑邦在巨大的高旗隘敌我势态地图前发呆,见到这三个人进来,转移了目光说道:“你们来的正好,老子现在正愁着找不到可以调用的人!”
三个人在来团部之前,已经知道刘壑邦找他们警卫连要执行一个很危险的任务。
“日军占领了没有任何抵抗的南城,他们一路没受到打击,如入无人之境很是嚣张,所以,他们立即组织起大部人马攻击高旗隘那是肯定的。根据可靠情报,第五师团已经大部进入南城,他们的目标——”刘壑邦用手指重重地戳了戳地图上的高旗隘,“就是我们,我们就是重要运输线上的死钉子!为了后续部队实施高旗隘战役,一探当面日本鬼的虚实,我们有必要去把他们勾引到有利的位置,击中力量歼灭之,挫其锋芒!”
三个人平息凝神静听刘壑邦下任务。
“今晚,你们把阵地交给三连,你们带上全部人马——”刘壑邦手指在南城北门附近一个点上又戳了戳,“就在此地埋伏,直至和日军先头部队接上火为止!但是,又不能死顶硬拼,接上火之后马上忽然后撤,造成溃败的错觉,引敌人进入213高地!”
三个人听刘壑邦讲诉过程已经是险象环生,他们既是尖兵,又是捕手,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要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刘壑邦眼扫他的部下,这句话是对这三个部下说,也是对自己说。
“第五师团,我们的老对手啦!”刘壑邦给警卫连下达了引蛇进洞的作战任务,然后感叹说道,“这些日本广岛人凶狠狡诈,南京事件就是这个师团干的,我们不要忘了南京一月有余中被蹂躏被屠杀的几十万同胞,既然今天我们能有幸在战场上遇见这个对手,我们一定要有信心,不能全歼也要打残他,就算赔上新三团也要干!”
三个人被刘壑杨的话语说的心里有些激动。韦士达把军帽撸了,表决心道:“团座,淞沪一战你救了我一命,今天,在家乡父老面前,我老韦就算送掉这条命也值了!”
“你说的好!”刘壑邦两眼炯炯,“就应该有这样的决心!”
“刘壑杨,陈思矛,你们两个要注意鼓舞士气,在大战面前,士可鼓不可泄!”刘壑邦又对警卫连的这两位指导员说道。
三个人领受了任务,出了团部,刘壑杨忽然看到荒草地里有两个老人蹒跚而来,一边走一遍喊着自己的名字:“阿杨,阿杨啊……”
刘壑杨一阵激动,不明白刘家父母此刻来到阵地之上做什么。
刘壑杨撇下韦士达陈思矛,朝两位老人迎了过去。
刘壑杨发现,两老比往日消瘦了许多。刘壑杨向两个老人敬了一个军礼,“你们怎么来了?”
刘家爸爸慈祥地看着刘壑杨高大的身躯,说道:“听你哥哥说,你那队伍就要出征,所以赶紧跑过来看看你!”
“我们暂住在你哥哥的军部里头!”夫人舒章抚摸着刘壑杨的手说道,“很安全,你放心!”
“对不起!”刘壑杨有点难过。
“这不是你的错!”刘家爸爸说,“是日本鬼太可恶,不怪你们。”
“我已经没有能力报答你们的恩情。”刘壑杨想起迫在眉睫的任务,有点忧心。
“枪弹不长眼睛,一定要小心!”夫人舒章又嘱咐刘壑杨。
刘壑杨沉默看着两个老人,内心纠结,又向两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会小心。”
刘壑杨走远,两老人还是舍不得转身。
“他真的长大了,那时他多小呀!”夫人舒章看着刘壑杨远去的背影感叹。
“总算不辜负老家人的重托。”刘家爸爸说道,“我们走吧,去看看阿邦去,告诉他我们回老家去了,在这儿总感觉我们碍事。”
南城里,这是第一个被日军占领后的第二个黄昏。
莫家宅院里四处静悄悄,前一天,这里曾经遭到第一拨进城的日军的洗劫。
莫家祺从床底爬了出来,畏手畏脚地下楼。他已经在床底躺了一天,他的胳膊依然在渗血,失血过多让他感觉头脑阴沉,他记得楼下的某个橱柜里有一瓶云南白药。
莫家上下一片狼藉,莫家祺已经来不及悲伤,他要找到可以救命的药,最关键是要如何躲避日军走出南城。只有出了南城,才能想下一步去哪里。
莫家祺终于找到那瓶被打劫的日军遗落的云南白药,他靠着橱柜滑到在地,小心翼翼地拉开血迹斑驳的衬衣,看到已经结痂的伤口,把白色粉末倒了一些上去,药物和血肉混在一起,痛的他冷汗淋漓。
在家里,莫家祺再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家什。他踉跄走到厨房,想找一些吃的,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只有橱柜里的一罐美国奶粉。
角落里的美国奶粉,让莫家祺黯然神伤。他想哭,但已经哭不出来。瞬间的悲伤过后,他抓起奶粉狼吞虎咽起来。
奶粉末在厨房里飞舞,莫家祺干咳了起来。
一班日本士兵扛着寒光凛凛的刺刀朝墨家宅院跑了过来。
日军占领南城之后,他们要尽量在这个空空的小城里尽量搜集可以利用的物资,他们发现了这一座巨大的豪华宅院。
一个日军一脚踹开莫家庭院的铁门,生锈的铁门发出的脆响惊动了厨房里的莫家祺。
莫家祺从厨房窗口看到日军已经进入院子,环顾四周找可以自卫的武器,但是,满是美国奶粉香的厨房里,除了碗筷,就剩几把沉重的菜刀。莫家祺操起其中一把大菜刀,踉跄离开厨房,他要找一个可以躲藏起来的地方。
莫家里,一个日军用枪刺挑了挑地上的衣服,和旁边一个日军叽叽咕咕说道:“这家中国人真有钱,大房子,鬼冢君,你是种地的,没这命!”
“你还不是种地的?”那个叫鬼冢的日军士兵说道,“你就是个北海道农夫!”
两个日军嬉笑着,在诺大的房子里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莫家祺躲在二楼的一个房间的门后,看楼下的日军吵架,他手里的菜刀在发抖。
日军士兵鬼冢在一楼一个橱柜前发现地上的血迹,“过来,这屋子里有中国人!”
另外几个日军士兵走了过去,看到地上滴滴鲜血还很新鲜,开始警觉起来,他们注意到二楼几个房间门锁紧闭,一直不说话的日军军曹一个手势,两个日军士兵悄悄朝楼梯摸了上来。
莫家祺从门后看到日军行动,大气不敢出。
这时候,一个大队的日军轰轰朝莫家开来,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的,正是日军中佐浅川。浅川直接驰马奔进莫家的花园,一班士兵冲进了莫家的一楼。
“你们干什么?”后面进来的日军问正在屋子里警戒的日本士兵。
“这座房子里有中国人!”军曹回答道,“我们正在合围楼上躲着的中国人!”
浅川风风火火从马上跳下走进莫家一楼,看到屋子里日军,也不知道是哪一路,先给那带队的日军军曹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们没接到命令?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南城宪兵司令部!”
军曹嘿一声立正,不敢反抗,企图解释道:“楼上有中国人!”
“混蛋!”浅川又吼了起来,“你是说我的司令部里有中国人,谁相信?谁授权你们进入这里的?”
军曹被问的稀里糊涂。
莫家祺看到浅川,内心的仇恨让他浑身发抖,内心的痛和身体的痛让他泪流满面。“我要杀了他!”他在心里默念,我一定要杀了他!莫家祺看着窗子外满墙的常青藤,夕阳耀眼,他握着菜刀朝窗子外悄悄爬去。
“这里有中国人的血!”军曹想到一个证明中国人在这个屋子里的证据。
浅川看到地上的血迹,也跟着警觉起来,一挥手,他的兵冲上了二楼。日军踢开房门,就算把所有的房门都搜了一遍,依然没有看到一个活物,甚至连一个中国人的毛都没有。
在浅川质问突闯莫宅的日军军曹之时,莫家祺忍受着剧痛从常青藤上偷偷攀爬到了一楼的花园。莫家祺躲进一丛花草后面,在仓促的再次逃亡中,莫家祺忍不住再回过头,悲凉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家。
怀揣菜刀浑身血迹的莫家祺知道,这个家再也不属于他了。他摁住伤口,踉跄着朝空无一人的巷子里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