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连士兵把浅川的队伍包围在乱石丛中围歼。几个日军冒死企图冲出中国士兵的包围圈，刚冲出来，就被警卫连的步枪手击倒。

    浅川看到他派出的排头兵转眼成了一具满是枪眼的死尸，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也许真的冲不出去了。他感觉当面和他交战的中国军队战斗力非常顽强，前些日子在北部湾公车镇登陆时中国军队一击即溃的情景，无法和眼前这支百来人的中国军队联系起来。

    莫家祺操着一支中正式步枪加入围歼浅川部的战斗中。

    刘壑杨发现莫家祺匍匐在身边沉稳射击，两眼冒着怒火，仿佛这个人根本不是他熟悉的莫家祺，很是惊讶，“你是伤员，你下去！”

    “我要杀了他！”莫家祺又扣了扳机，“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也要杀了他，他们是日本鬼子，不只是你想杀他们！”

    “他杀了我全家，我要报仇！”

    刘壑杨无法说服莫家祺离开这个子弹呼啸的地方，又看到莫家祺两眼通红杀气腾腾，干脆也就不说什么，任由他去。就在这时，日军发起了自杀式冲锋，还是排头兵先冲了出来，接着，日军投掷出了手雷。

    手雷在警卫连阻击线边缘爆炸，破片纷飞，警卫连的机枪手被炸伤。警卫连的机枪顿时哑了，日军趁着这个空挡，又投出十来颗手雷。

    日军的活力暂时压住了警卫连，浅川趁着中国人还没反应过来，带着残存的人马冒着滚滚硝烟冲出了乱石丛。

    几十个日军在冲出去的一瞬间，一路被中国士兵的子弹击倒。浅川夹在中间，命令他的人不顾一切朝森林里冲过去。

    警卫连的士兵们一时反应不过来，日军会不顾一切突出去，眼睁睁看着这一股日本鬼溃兵冲进森林。

    刘壑杨并没有叫士兵们追击。士兵们望着他们刚上任不到一天的长官，感觉莫名其妙。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冲出去尾追射杀，那些个日本鬼必定陈尸荒野。

    剧烈的枪声停止。回声在崇山峻岭中回荡，久久不散。

    “为什么不追？”莫家祺看到浅川丢盔弃甲跑掉，爬过来质问刘壑杨，“你为什么不下令追死他们？”

    莫家祺两眼冒火。刘壑杨别过头，“不用追，他们进入森林必死无疑。”

    “这个你又知道？”

    “森林里有瘴气，不小心我们也会死。”

    “怕死鬼！”莫家祺站起来，“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怕死鬼！”

    “我得为他们负责！我答应我的连长要带他们回高旗隘！”

    “你就狡辩吧，怕死鬼！”

    刘壑杨不想和莫家祺狡辩。

    “我一个人去追。”莫家祺说。

    莫家祺提着步枪离开，一脸的蔑视。

    警卫连的机枪手要死了。刘壑杨跑了过去，他看到这个名叫林家宝的机枪手胸部伤痕累累，鲜血不停地冒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副射手在旁边已经哭红了双眼。

    刘壑杨蹲下去，紧紧握住林家宝的手。

    “我是百色人。”林家宝哼哼着说，“我知道我要死了，指导员。”

    刘壑杨内心忽然涌起一阵悲痛，“我记得，你是百色人。”

    “回去告诉我老爹，说我死了，和日本鬼拼死的。”

    刘壑杨点头，别过脸去。林家宝说罢这些话，意识陷入模糊。机枪副射手想弄清他，被刘壑杨制止，“让他睡吧，他累了。”

    “他死了，指导员。”副射手眼泪滴答，并不理解刘壑杨说这话的含义。

    “他只是累了。”刘壑杨又说道。

    陈思矛清点队伍，点枪。忽然发现莫家祺不见了，赶紧找到刘壑杨问道：“莫家祺那小子去哪儿了？”

    被陈思矛这么一问，刘壑杨才恍然大悟起来，“坏了，那小子一定进入树林子啦。”

    “他怎么能无组织无纪律？”

    “他一贯如此，他想报仇想疯了。”

    “我去找他，”陈思矛说，“你带队伍出发！我找到了马上赶上去。”

    陈思矛找来湿毛巾捂住口鼻，提上上了膛的步枪沿着日军撤退的踪迹进入树林。森林里，看起来日军已经走远了，林间只稀稀落落地丢下日军的个人装具，还有几具尸体。日军尸体面色灰黑，看起来是被林间沼泽地冒出的有毒气体给熏死的。

    陈思矛一路警戒摸索，没有发现莫家祺的影子。原始森林里黑天蔽日，日积月累的树叶足有几米厚，不小心就会采空滑入腐烂的枯枝败叶之下的沼泽之中丧命。陈思矛想到，这莫家祺不懂得森林里瘴气的厉害，他一旦踏进来，可能有去无回。

    陈思矛欲返回，不料却被一个柔软的物体给绊了一脚，差点摔倒。

    陈思矛回过神来，看到一只手从地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那是一只满是污泥的手。陈思矛虽然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忽然被这么一下，吓得魂飞魄散。

    那只手拼命一般抓住陈思矛的脚，他挣脱不得，“是人还是鬼？报上名来！”

    陈思矛手中的步枪枪托猛砸那只手，那只手终于放开了，软了下去。

    这时候，陈思矛才注意到，那只手上戴着一只手表。陈思矛暗想，难道是日军？反正现在那人可能要死了，还不如拉上看个究竟，也许是莫家祺呢。

    陈思矛想了想，决定拉住那只手，那人拉上来，如果是日军，给一刺刀就是。

    林间沼泽地土质松软，陈思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个浑身臭泥巴的家伙拖了上来。林间阴暗，无法辨认此人的模样。陈思矛自己瞧了瞧，从军服式样上他可以断定，那是一个中国人。

    浑身肮脏的家伙已经没气了。

    陈思矛站起来要走，因为他觉得这个人可能不是莫家祺。刚要转身，地上那家伙忽然口吐白沫咳嗽了起来。

    “啊！”那个家伙叫起来。

    这个声音很像莫家祺的，陈思矛赶紧蹲下来仔细辨认。

    “你是莫家祺？”

    地上的家伙咳嗽起来，哼哼道：“就是我！”

    “该死！”陈思矛说，“你每次都这样，让我怎么说你？如果不是我遇见你，你此刻已经见了阎王爷。”

    “谢谢！”莫家祺露着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很是怪异的神情，“我只是想杀了那个狗娘养的，他杀了我全家，刚才差点儿就赶上了！”

    陈思矛无奈，他暗自感叹，原来，仇恨一旦埋在一个人的心里，就算舍命也会不顾一切的。莫家祺看起来看起来已经是个为了家族仇恨舍掉了一切的人。

    莫家祺继续咳嗽。

    陈思矛摘掉戴着的湿毛巾，撕了一半扔给莫家祺，“快戴上吧，这树林里的湿地冒毒气，不小心会死人的。”

    “怪不得我会头晕，刚才一头栽倒。”莫家祺说。

    陈思矛被莫家祺的回答弄得又好气又感觉好笑。

    刘壑杨和队伍点了枪，左等右等还是没见到陈思矛从树林子里出来，心里很担心，决定带两个士兵进去看看究竟。他们刚进入林子，就看到陈思矛勾搭着一个浑身泥污的家伙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会出事！”刘壑杨看到莫家祺的糗样，心里来气。

    被刘壑杨这么一说，莫家祺摆脱掉陈思矛的搀扶，硬挺着一个人走。陈思矛看不过，继续跟上搀扶住莫家祺，“被他这么一说你就来气，你还真是个少爷！”

    “我没事！”莫家祺说，“我不想被人家看不起。”

    “没有人看不起你。”刘壑杨也跟着搀扶起莫家祺，“赶快跟上队伍，以后要服从纪律，别乱跑。”

    “可是我要报仇。”莫家祺还是嘴硬。

    “你现在一个人干不过那些日军。”刘壑杨说道。

    “我就是要报仇！你们别管我的死活。”一说起报仇未竟，莫家祺又焦躁起来。

    “你别急，只要我们还没成死鬼，你这个仇一定要报，我们一起为你报仇。”刘壑杨又说道。

    “阿杨同学所言甚是，就算身先死，还有后来人！中国人是杀不尽的。”陈思矛在一旁接住刘壑杨的话茬说道。

    莫家祺忽然被两个同学搀扶着，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感动，七荤八素的。

    一百多人的警卫连队伍继续沿着山间小道朝高旗隘新三团方向行进。前方枪炮声越来越清晰可辨，刘壑杨他们确定，他们的团长一定还在顶着日军的猛烈炮火寸土不让。

    “过了这个隘口，就是高旗隘，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刘壑杨查看了地形之后，和士兵们说道。

    “我们要上去支援我们的团长！”陈思矛给士兵们做思想动员，“我们的兄弟连队在奋战，我们虽然已经九死一生，但，我们是新三团的人，死了也是！所以，我们要做好死人的准备，前赴后继，一直到把日本鬼赶出南城为止！”

    “跑步前进！”刘壑杨大手一挥，带着警卫连人马朝炮声隆隆的高旗隘跑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