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团方向传来隆隆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惨烈的呼叫声在空中回旋,让马村里的警卫连士兵忧心忡忡。
“咱团又和日本鬼干起来啦!”陈思矛和刘壑杨说道,“咱马上冲过去和我们的团会合,他们在前方厮杀,我们在后方和这几个日本鬼猫捉老鼠,太不够意思了!”
刘壑杨和士兵们说道:“一个冲击过去,干了那几个日本鬼,快走!”
警卫连两个小组的士兵对当面的日军实施最后的冲击。
警卫连的投弹手又隔着木楼朝日军投掷出几颗手榴弹,刘壑杨带着一组人马包抄过去。手榴弹在屋角爆炸,日军发出哀嚎,说的还是中国话:“别打了,都别打啦,我们投降!”
但警卫连士兵没有停止攻击,机枪手首先冲了出去,绕过屋角猛烈射击。
刘壑杨率领的一组人马把屋角的一队日军包围了。
面对警卫连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下,日军惊恐不安地放下武器。
陈思矛带着另一组人马跑过去。
“我们也是中国人!”其中一个日军军曹用中国话说道,“真的是中国人!”
军曹首先举手投降,接着,那些日军见到军曹投降,纷纷跟着举手。
学生军支队和警卫连剩余的士兵在马四宝的率领之下进了村子和刘壑杨他们会合,没有遇到抵抗。
莫家祺被黄橙橙的日军服装刺痛了眼睛,他忽然朝举手走过来的军曹就是一枪托,“我丢你妈妈,狗日的日本鬼,杀了我全家!”
刘壑杨没想到莫家祺会来这一招,劝已来不及。日军军曹被莫家祺砸的血流满面,“我们真的是中国人!”军曹说道,“真的真的!”
莫家祺继续砸,被刘壑杨一手挡住,“你别乱来!”
“日本鬼杀了我全家!”莫家祺愤恨回答道。
“现在他们是俘虏。”刘壑杨说,“我们的军规上说到优待俘虏。”
“可是,他们是日本人!”
“我们真的不是日本人,是台湾人,是中国人!”日军军曹和被俘虏的日军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中国人,用中国话对警卫连的士兵们哀求着。
“杀了这些狗日的!”警卫连中,有士兵们喊起来,他们想起了和日军作战牺牲了的弟兄。
刘壑杨把陈思矛拉到一边商量如何对待这些台湾日军。
“就算是台湾人,但他们首先是日军,他们穿的可是日军的服装。”陈思矛说,“所以,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日军,虽然说的是中国话。”
“你放屁,别不着边际。你说怎么办吧,带走?或者放了?”
“我们带不走,要不按他们说的,枪毙算了!”
“原来你和他们想的一样。”刘壑杨说道,“但我们不能枪毙他们,他们已经放下了武器!”
陈思矛挠头,“那你认为怎样就怎样,我支持你,我知道你想把他们放了!”
莫家祺听到刘壑杨和陈思矛要把这些日本兵给放了,血液往头上涌,操起步枪子弹上膛道:“谁敢放了他们,我就和谁拼命,我说到做到!”
陈思矛按住莫家祺的枪,“你给我冷静!一定要冷静!”
“我无法冷静,我家的人都死了,你们看吧,刚刚两天,只是两天,我们的弟兄也要死光了,都是这些天打雷劈的日本人干的!”
“同学哥,你要知道,他们已经放下了武器!”陈思矛依然不放手。
莫家祺的眼泪留下来,“我不甘心,虽然我知道这么做违反纪律。”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陈思矛说。
台湾旅团的俘虏忽然被这些国军士兵释放,很是意料之外。
刘壑杨命令那些日军俘虏脱衣服,“脱了你们这身狗皮,马上!”
俘虏们在警卫连士兵虎视眈眈之下脱衣服。学生军支队的女同学害臊,看到这阵势,赶紧别过脸去。
刘壑杨和那个军曹说:“你们走吧,走的远远的,别回头,不然我们会开枪!”
刘壑杨命令这些日军俘虏排成一队走出村子,不能回头。
警卫连的士兵们手中的步枪一直没放下,但也没有人开枪。有些士兵泪流满面,他们又想起了身边死去的弟兄们。
他们给这些受伤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一条活路,但他们却没了活路。或者,从来没有给自己一条活路。
马四宝被刘壑杨的举动震撼,“我不知道你做的是对还是错,但我想,你有你的理由。”
“他们投降了。”刘壑杨和他的教官说道。
“我们的仁慈最终导致对我们自己的残忍。”马四宝说道,“这些台湾兵可能到最后又拿起枪对付我们,但我支持你现在这么做。”
警卫连交替掩护,学生军支队走在队伍的中间出了马村,朝新三团阵地方向进发。
刘壑杨亲自带一组人马充当排头兵。
前方高旗隘炮声隆隆,只是阵势弱了许多。山野间树木萧瑟,刘壑杨和士兵们没有走道路,而是在田野间搜索前进。这是最安全的,也利于隐蔽。高旗隘此时已经成为一个犬牙交错的战场,他们随时和日军遭遇。
马村方向的道路之上,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刘壑杨赶紧叫士兵们就地隐蔽警戒,查探情况再出发。
远远地看到一只国军部不顾一切向前冲锋,从军容上看得出来,他们经过了一场恶战。一些士兵跟着大队伍跑着跑着,一头栽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待到队伍近了,刘壑杨和他们联络,“你们哪部分的?”
“荣誉200师的,你们哪部分的?”一个马弁回答他道。
荣誉200师是国军嫡系精锐部队,刘壑杨心里一震,“我们是新三团,警卫连,前去高旗隘防线增援!”
“高旗隘方向败了,我们奉命上去夺回阵地!”马弁又说。
200师的大队伍继续往高旗隘增援,警卫连和学生军支队闪到路边让路。200师声势浩大,装备精良。但听到高旗隘方向败了,刘壑杨感觉新三团可能大事不妙。
200师前锋部队刚刚过去,刘壑杨他们又看到有一支凌乱不堪的队伍从高旗隘方向跑下来。
“我们的团!”陈思矛眼尖,首先见到走在队伍前面的刘壑邦。
刘壑杨受伤了。
警卫连的士兵一窝蜂朝他们的团长跑了过去。
刘壑邦拄着拐杖,脚上缠着绷带。刘壑邦看到警卫连的士兵出现,默然的脸上动了动。“都他妈的败了,出师未捷,真他妈窝囊!”刘壑邦和刘壑杨说道。
“我们正上去支援。”刘壑杨说。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啦!”刘壑邦说,“我的人都死光了,就生还了这些!”
刘壑杨看到,从高旗隘撤下来的新三团人马已经不到两百个。
“我们怎么办?”刘壑杨问刘壑邦。
“马村,休息,候命再战!”刘壑邦说道。
傍晚。马村里,新三团在日军台湾旅团驻扎过的晒谷场上做饭。炊烟袅袅,饭菜香弥漫开来,经过生死绞杀的新三团残存的士兵,吃上了学生军支队给他们做的热乎乎的饭菜。
刘壑邦趴在竹席上,腿部鲜血淋漓,他要团部医官把他腿上的弹片给取出来。医官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刘壑邦的伤情,额头冒汗。
“我命令你马上动手术!”刘壑邦忍住痛,喝令道。
“团座,没有麻药啊!”医官说死了也不敢做手术,他知道那种痛彻心扉的会要人命。
“要什么狗屁麻药!我要你马上动手!”刘壑邦又喝令道。
听说刘壑邦要动手术,刘壑杨赶紧带着药品过来。麻醉药是刘壑杨和学生军支队拿的,刘壑杨把麻醉剂递给医官。
但刘壑邦阻止医官对他使用麻醉药物,“你他妈的敢用,我杀了你!”
刘壑杨在一旁说:“你不用会很痛!”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刘壑邦恶狠狠地盯着刘壑杨的脸,“不能用麻药,不然我就废了,我知道,你听我的!”
刘壑杨再也不敢言语。
医官忐忑不安地实施手术。
伤口很深,弹片隐藏得很深。刘壑邦被痛楚折磨的死去活来,浑身冷汗。
“阿杨,你就陪老哥说话,让我保持清醒。”刘壑邦哼哼说道。
“好,说什么?”
“说一说你的小时候吧。”刘壑邦继续哼哼。
“我……小时候?”刘壑杨看到刘壑邦那么痛苦,心里忽然一阵感动,往日的记忆随之断断续续浮现于脑海,“我小的时候,娘死了,我流浪……后来,我回到村开,你知道……变天了,天色都红了,穷人有饭吃了,后来……我走啊走,后来……”刘壑邦说的断断续续,“我后来,就成了你的兄弟!”
刘壑邦笑了,笑的很无力,“狗日的阿杨,我的兄弟,你个红小鬼,怪不得爸妈很待你!”
刘壑杨笑笑,“过去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你一起杀鬼子!”
医官去除了弹片。那是一块很不规则的弹片。弹片之上还黏糊着血肉。“好了,真难弄!”医官自言自语说道,“团座,你很厉害!”
但刘壑邦晕死了过去。
一个中队的日军趁着夜色,悄悄地包围了马村。
新三团的巡逻哨忽然被日军从后面用匕首给干掉,尸首扔到了村边的河道里。学生军支队住在木头房子里,而新三团的大部分士兵驻扎在晒谷场上。日军冲锋的脚步声吵醒了这些劫后余生的中国军人。
日军的手雷如雨一般落下,瞬间造成伤亡。新三团来不及应战,阵势有点儿慌乱。
“日军!”陈思矛叫醒警卫连的人马,“日军进来啦!”
日军进攻时,刘壑杨还在刘壑邦的身边。
“日军来啦!”刘壑杨推着还在昏迷状态的刘壑邦,“快点醒醒!”
晒谷场上,日军突然扔下的手雷剧烈爆炸,卷起一阵阵尘烟。新三团的士兵在没有长官的指挥之下躲到木楼旮旯里寻找隐蔽物。
刘壑杨还是无法弄醒深度昏迷的刘壑邦,情急之下,背起刘壑邦朝隐蔽着的队伍跑过去。
日军像夜色中的鬼魅悄悄冲击,如墨的夜色中,流弹纷飞。
“你们都给我听着,团座在我这里,都给我听好了,我们一起上!”刘壑杨命令士兵们,“能不能冲出去,就看我们的了!”